王世伟在美国只待了三天,就带着儿子启程回中国。
王莙去机场送他们,看着父子俩并排站在检票的队伍里,惊觉遗传的厉害,虽然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儿子百分之百是自己的,和丈夫没多大关系,性格不像,彼此也不黏糊,但两人脸上那些相似的特征还是让她惊恐地认识到,儿子也是这个人的骨血,会越长越像这个人,再过一些年,就是一个年轻时的他。
托运完行李后,父子两人手中就只剩下一人一个小旅行箱了,爸爸肩上多背了个手提电脑,儿子手里多一个iPAD,其他都很像,连脚上的旅游鞋都是一个牌子的。
爸爸看上去还算耐心,有时还摸摸儿子的头,关系甚是融洽。
她一方面感到放心,儿子应该不会吃苦了;另一方面,却又感到担心,好像丈夫潜伏了近十年,就在等待着这一天,要把儿子的感情全部拉向他那方去。
她很不甘,凭什么呀?这么多年来,他对儿子的饮食起居不闻不问,小时候是她和她妈妈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孩子,来美国后是她早送晚接,儿子的吃喝拉撒,上学放学,中文班,武术班,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操办。现在儿子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他就跑来把儿子抢到他那里去,跟儿子拉拢关系,据为己有?
哼,想得还挺美呢!
但她知道这种危险绝对存在,而且就在眼前。也许他在中国已经找好了一个小三,现在就要趁此机会把儿子带过去,然后向她提出离婚,他们三个组成一个新的家庭。那时候,美国法院怎么判决都没用,人家总不会派人到中国去帮她抢孩子吧?
她恨不得把儿子拉回来,但父子俩已经进了安检门,很快就消失了。
她失魂落魄地在机场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捱出机场,开车回到冷清的家,以往的坚强和无所谓像拔了塞子的气球,“扑”一声全消光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有儿子在身边的时候,她真的不觉得丈夫有什么重要,她不需要他挣钱养她,她不需要他干家务活,她甚至不需要他给她性愉悦,连感情上都不需要他。但一旦孩子不在身边了,连丈夫都显得重要起来,只要他不把孩子抢走,她什么都能忍。
她哭了一会儿,决定给大姐大打个电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但还没开口倒苦水,大姐大已经率先倒上了:“哎呀,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
“我在那个宓允丽的微博里,找到了老穆出轨的证据。”
“是吗?不会吧?我看你挺镇定的嘛。”
“这种事,不镇定又有什么用?”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两天分析来分析去,都分析糊涂了,你帮我去看看,看我是不是误会了。”
“但是她微博里那么多博文,我从哪里看起啊?你是怎么过滤的,说给我听听。”
“哼,过什么滤啊,就是从头一篇篇地看,还没看完,但已经找到老穆出轨的证据了。”
“你找到的那些证据,有没有存个书签?”
“有,我还打印出来了。”
“那你把书签发给我,免得我一篇一篇去找。”
大姐大把书签发过来了,她一篇一篇地看,发现真的是有问题。那些博文,都是与一个“S君”有关的,虽然很隐晦,但也看得出来,S君是大学教授,中年大叔,有妻子有孩子,但宓小姐就是爱他,而他呢,可能是为了给学校拉赞助,对宓小姐的追求一直是暧昧不清,让宓小姐爱又爱不成,放又放不下。
过程不详。但有一篇只写着两个字“拿下!”然后有几篇明显谈到床底之欢,好像不太满意S君在床上的表现,哀叹“大叔毕竟是大叔,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看了博文,安慰大姐大说:“这也不一定就是你们老穆吧?D市又不止D大这么一所大学,再说这也没有限制在D市啊,谁知道是哪里的大学教授?”
“肯定是老穆,我对了日期的,就是那段时间。”
“哪段时间?”
“就是那个……他有段时间……阳痿,他说是因为老了,我开始还觉得是我没怎么打扮,但后来我精心打扮了,他还是不行。我叫他去看医生,他死都不肯去,我以为他怕丢人,就没再逼他看医生,反正我有那事没那事都行。我还巴不得他阳痿呢,阳痿了就不会在外面包小三了。”
她开玩笑说:“哎呀,大姐大呀,想当初你也是横刀夺爱的健将,怎么现在这么没底气呢?都到了希望丈夫,不能人道所以不会出轨的地步?如果人家都不要他,你干嘛还要他呢?难道你比别人差?”
“说实话,你就是现在要我去做个第三者,我都还做得成,我老了,但总还有比我老的男人想出轨的嘛。但现在情况不同啊,不是我抢别人的老公,是别人抢我的老公,那就是不同性质的战争了。”
“什么不同性质?”
“在爱情这块阵地上,正义战争是注定要输的,只有非正义战争才会赢。”
“还有这个说法?”
“明摆着的嘛。你是老婆,你的战争是正义的,因为你没侵略别人,你只是在保家卫国。而小三呢?她肯定是不正义的,因为她破坏安定团结,要把一个好好的家庭拆散,要侵占人家的土地。但你瞧瞧,世界上有几个老婆赢了正义战争的?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到丈夫不敢离婚的地步,那也只是不敢而已,他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你还是输掉了。”
“那倒也是,但是你们家老穆不是应该是M君吗?人家写的可是S君。”
“人家哪会那么傻,直接用他的姓啊?人家用的是中间那个字嘛,穆胜利,那不是S君还能是什么?”
“我觉得你在没得到老穆亲口承认之前,还是不能这么肯定地认为是他。”
“我也是这么想,但我现在不会问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打无准备之仗,我要先把家里的存款什么的先转到我账上,把房契什么的,全都搞好,那时我才会找他对质,免得他被揭穿,恼羞成怒,索性提出离婚,那就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了。”
她很佩服大姐大的冷静,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打经济算盘。她问:“你真打算跟他离婚?”
“不是我打算跟他离,而是他可能会想跟我离。我知道他爹妈一直都想他能给穆家生个儿子,但我不争气,生的是女儿,所以他爹妈一直在怪我,说我不该把第一个孩子打掉,他们说那个肯定是儿子,因为偷情偷出来的孩子,一般都是儿子。老穆也说我不该打掉,他是为了那个孩子离婚的,但我却把孩子打掉了。”
“哎,他爹妈也太老封建了,现在谁还讲这些呀?”
“是啊,但老穆是孝子嘛。不管他,我跟他离婚可以,但我经济上绝不能吃亏。我会要他净身出户,以后每个月给我一半工资,还要养我的老。”
“他会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就不离婚。如果小三那边把他逼急了,他会答应的。”
“孩子呢?”
“你放心,孩子他不会要的,像他这种有了小三的男人,尤其对方是未婚的,一般都不会要孩子,谁愿意一进门就做后妈呀?”
她放了一点心,估计王世伟就算出轨,也不会要孩子。只要他不跟她抢儿子,她愿意净身出户。
想到这点,她心情好多了。
她知道丈夫不是个爱打电话报平安的人,所以估摸着他们父子俩到中国了,就一直给他打电话,打了好几次,终于打通,说平安到达。
她提醒说:“你说把小龙送他舅舅家去过暑假的……”
“知道。总要等我喘口气吧?”
“那你好好照顾他。”
“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她怎么打电话都打不通了,她又担心起来。打电话给大姐大诉苦,连大姐大都笑她疑神疑鬼:“别瞎琢磨了,我听小邵讲,你们王家两个帅哥都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去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他说好了把儿子带回国就送舅舅家去的……”
“哎呀,你爹妈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他的爹妈也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嘛。你儿子去你那边的爷爷奶奶家过一个暑假,就不许人家去乡下看一眼那边的爷爷奶奶?”
她感到很羞愧,解释说:“我主要是怕那里的蚊子咬龙龙。”
过了两天,终于又把电话打通了。她开口就问:“儿子还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儿子,你自己跟妈妈说,乡下好不好玩。”
儿子接过电话,很兴奋地说:“妈妈,我看到真正的牛了,就是我们喝的那个牛奶的牛,牛奶就是从那个牛身上挤出来的。”
她见儿子这么开心,放心了许多,关切地问:“蚊子有没有咬你呀?”
“咬了。”
“咬几个包啊?”
儿子数了一通,汇报说:“有二十一个包,背上还有几个,我数不到。”
她心疼死了:“怎么咬了这么多包?”
“奶奶说因为我是美国长大的,中国的蚊子不认识我,所以光咬我。像那个小虎哥哥,就只咬了几个包,因为他经常去乡下,蚊子对他比较熟,我爷爷奶奶一个包都没咬,因为他们在那里住了一辈子,是看着蚊子长大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问:“哪个小虎哥哥呀?”
“就是那个……阿姨家的小虎哥哥呀。”
她想起宗家瑛的儿子好像是叫什么“小虎”,当初丈夫要给儿子取名“小龙”,她还质疑过这事,但丈夫解释说是因为儿子出生在龙年。
她问:“哪个阿姨,是不是宗阿姨?”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小虎哥哥妈妈的名字?”
“让你爸来听下电话。”
丈夫接过电话:“什么事?”
“你带小龙去宗家瑛家了?”
“没有啊,谁说的?”
“那怎么小龙在说什么小虎哥哥,还说是宗阿姨的儿子?”
“哦,是在汽车上碰到了,他们也回C村。”
“汽车上还有蚊子咬?”
“车上碰到了嘛,她就带着儿子上咱们家来拜访了一下。”
她生气地说:“你们两家不是有仇的吗?她怎么还讲这么大礼数?”
“有什么仇啊?那都是她小说里写的。”
“怎么是她小说里写的呢?以前每次回去,不都是两边打擂台的吗?”
他呵呵一笑:“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自从我出国之后,他们家就再没跟我们家打过擂台了,那还怎么打得过?”
“她上你家干嘛?”
“不是对你说了吗?拜访一下。呵呵,她现在对我们王家可真是羡慕之极啊,转弯抹角地想叫我帮她把儿子弄出国来读书。”
“你答应了?”
“我怎么会答应呢?但是我也不会拒绝。”
“为什么?”
“就把她吊在那里,让她望得见水又喝不到水,渴死她!”
她生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报复她一下。”
“报复什么?”
“谁叫她那时甩掉我的?哼,现在后悔了吧?”
她虽然不赞成他这样报复宗家瑛,但觉得这也说明他对宗家瑛只有恨,没有爱,应该不会发展出一腿来。
又过了两天,她哥哥亲自去D市,把小龙接到E市去了。
她总算放了心。
儿子安排好后,她才有心思搞房屋装修。武彩霞帮她找的那个华人承包商早就打过电话来了,但她那几天没心思谈装修的事,一直拖在那里,现在她有心思了,便给那位施老板打了个电话,约了个时间面谈,还从网上找了几个西人和华人承包商,约了不同时间到她新买的房子里面谈,准备从中选出一个最好的来。
几个白人装修商都比较拽,喊了什么价,就不肯让步,对建材要求也很严,一定要用他们指定商家的材料。
她一看价谈不下来,就不准备请这样的人了,连房屋面积都懒得让他们丈量,直接pass(略过)。
几个华人装修商都比较灵活,砍价还能砍点下来,但有的对建材不肯让步,一定要去他们推荐的华人店里买,不然价格就不能保证。
最后她还是决定用武彩霞推荐的那个施老板,一是因为有武彩霞推荐,二是施老板人工比较便宜,人也比较好说话,她说要自己买材料,他就同意了,只要求跟她一起去买,好帮她把个关。
施老板是早年从香港移民过来的,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五官还挺端正,有点像香港演员吴启华,只没那么高而已。
施老板一上来先拉家常,不谈业务:“王小姐啊,你的英文名字是什么呀?我不能老叫你‘王小姐’啊。”
“我其实没有英文名字,不过他们外国人叫我的中文名字Jun(莙)叫不过来,就叫成June(琼;六月)了。你就叫我June(琼)吧。”
“June(琼)啊?很好听啊。你也别叫我施老板了,叫我Jimmy(吉米)吧。”
她试了一下:“Ji……算了,我还是叫你施老板吧。”
“June(琼)啊,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E市人。”
“E市啊?我知道的,那里的女孩子很漂亮的。”
“是吗,你去过E市?”
“我没有去过,但是我有见过E市的女孩子嘛。”
她觉得施老板好像要跟她套近乎似的,她也尽量把态度搞迷人点,心想这样也许可以让他把价格降低点,把地板做好点。但她随即又想到,也许人家施老板也是这个动机,跟我套套近乎,是为了拿到这份活,还把价格抬高点。
这就看谁迷倒谁了。
施老板问:“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
“不是,我儿子也和我一起住。”本来她可以加一句,说丈夫在国内,但她没加,潜意识里知道如果施老板以为她没丈夫,价格会给得更好。
“你儿子多大了?”
“快十岁了。”
“那June(琼)你多大呢?”
“我呀?你猜呢?”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干嘛呀,为了几个钱,都搞得像打情骂俏了。
“我猜你呀,三十岁?”
她明知施老板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还是很高兴:“哪里呀!我都告诉你了,我儿子快十岁了,我怎么会只三十岁?”
“那你有多少岁?”
“快四十了!”
施老板脸上的惊讶貌似不是装的:“哇,June(琼)啊,你真会保养啊,看上去真年轻啊!”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往打情骂俏的方向发展了,公事公办地问:“你装地板的人工是多少?”
“如果你付现金呢,我可以给你两块五的价格,这个价格我可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只给你了。”
“好的,我付现金。不过我听说如果地板面积超过1000尺,都是有优惠的。”
“有的,有的,等我量下先。”
施老板拿出卷尺到各个房间去丈量,说有一千多尺。然后拿出一个很老式的计算器,边算边念叨,你这房子多少尺,每尺地板人工多少,我给你打多少的折;你这楼梯多少级,每级人工多少,我又给你打多少的折;还有你这旧地毯,我得给你拆掉,人工多少,我给你打多少的折;处理垃圾本来人工是多少,我给你免了,等等,等等,听上去这里也给她优惠了,那里也给她优惠了,最后还抹掉一个零头,给了她一个整数。
她看了一下,比她的心理承受价格要便宜一些,心里挺高兴:“价格还可以,不知道你干活质量怎么样?”
“Cynthia(辛西娅)没有告诉你吗?我质量很好的,我都不收定金的,全部完工才付钱,你不满意可以不付钱给我的。”
她听说不满意可以不付钱,就很放心了:“那行,你把执照驾照给我看一下,我们就签合同吧。”
施老板给她看了执照驾照,驾照照片好像是很多年前照的,那时的施老板,还相当英俊,虽然现在也不错,但毕竟没年轻时那么饱满,那么神采飞扬了。
施老板填好了合同,双方签了字。
施老板当即提出开车跟她一起去(家得宝)看地板材料:“我都不相信他们会卖那么便宜,我的朋友是做地板的,你说的那种mahogany(桃花心木)的,五寸宽的,很贵的。”
“我说的不是solid wood(实木),是engineered wood(复合地板)。”
“我知道呀,如果是solid wood(实木),那就更贵了。我就怕你看走眼了,给人骗了。”
两人到了“家得宝”,她找到自己早就盯上的地板材料,说:“就这种,正在降价,我查了的,比网上批发的还便宜。”
施老板很老练地查看了一下,说:“哇,这比进价都低了呀,他们这样卖会亏本的。”
她有点着急:“那会不会是因为木板有什么问题?怎么会比进价还便宜呢?”
施老板又查看了一番:“应该没有问题,可能厂家急着资金周转吧。就在这里买,你去付款吧。”
她去售货员那里订了货,付了款,因为有搬家优惠券,店里给了她10%折扣,省了不少钱。她知道如果这地板材料是施老板来买,这10%就归施老板得了,所以很多承包商都不愿意客户自己备料。
售货员告诉她,说店里没那么多现货,要去厂家定,等货到了再通知她来取。
她急了:“我来取?我怎么搬得动?你们不能免费送货吗?”
“这个不在免费送货范围内。”
她厚着脸皮问施老板能不能帮忙取货,施老板说:“不在我们指定店里买材料的呢,我们一般是不负责取货的,但是因为是June(琼)啊,我当然要来取货啰。”
施老板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下了,叫售货员货一到就给他打电话。
买好了地板材料,她急忙赶回去上班。前几天都是抽中午时间出来见承包商,午饭都是路上随便买点快餐吃吃。今天和施老板的约会早一点,便回单位吃自己带的午餐。
刚坐下,田彬就端着杯咖啡走过来了:“王老师,今天吃饭这么晚?”
“嗯,出去有点事。”
“没在家里陪大王老师?”
“他早回中国去了,把孩子也带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强调“把孩子带去了”,大概潜意识里是想堵田彬的嘴吧,既然孩子都带去了,说明大王老师没找小三。
田彬谈了一会孩子,突然问:“大王老师在国内赚不少钱吧?”
“没有啊。”
“那他为了你很舍得花钱呢。”
她觉得蹊跷,但不愿意显得自己不知道田彬在说什么,便含含糊糊地说:“也不是什么舍得不舍得。”
“我听说那个‘巴黎世家’机车包很贵的呢,比Coach(蔻奇)贵多了。”
她因为帮国内朋友买过包,知道“巴黎世家”机车包的价格,便回答说:“一千多美元吧,不过国内更贵,要一万多,我上次帮国内一个朋友买了一个,她说比国内便宜七千多人民币呢。”
田彬大吃一惊:“要一千多美元啊?我还以为几百块呢!哎呀,你们大王老师真是出手大方呀,送你这么贵的包,是birthday(生日)还是anniversary(周年纪念)啊?”
她没收到丈夫任何礼物,越发觉得蹊跷,但又不好问,只含糊地笑笑,等田彬自己揭秘。
田彬果然扯到她想听的话题上去了:“你这么懂名牌包,怎么你们大王老师不问你,还要打电话问我呢?”
“他问你了?”
“是啊,他问我A市哪里可以买到机车包。天啦,我哪里知道啊?我到现在连个蔻奇都没有,我只好帮他到楼下问小习。”
“小习知道?”
“人家浑身都是名牌,怎么不知道呢?呵呵,不是问小习,我都不知道什么是‘机车包’,还以为是司机用的呢。”田彬有点嫉妒地说,“你们大王老师真是用心良苦啊,放着这么懂行的老婆不问,却来问我这个外行,还叫我别告诉你,肯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把包给你的时候,是不是特浪漫?”
“嗯,特浪漫。”她心里疑团重重,他的旅行箱是她给整理的,只看见大把的蔻奇包,没看见什么“巴黎世家”机车包。
她是个有疑问就要弄清、不弄清就睡不着觉的人,下了班马上跑到市里最大的mall(购物中心)里,找到Neiman Marcus(雷曼·马库斯),那是一家卖高档品牌服装鞋包的地方,A市只有那一家卖“巴黎世家”。
店里没什么人,生意很清淡,那个sales-assistant(售货员)还记得她,见到她就跟她攀谈,她说:“我丈夫前几天刚从这里给我买了一个包,但我已经有了一个,记得吗?还是从你手里买的,我可不可以把我丈夫买的那个拿来退掉?”
售货员热情地说:“可以退,可以退,三十天之内有发票就可以退。哇,那是你丈夫啊?很害羞的一个男人,可爱极了,我让他开个我们店里的卡,可以拿到双倍的点数,但他说他在中国,不需要点数。你可以把包拿来换一个,我把他的点数加在你的卡上。”
“嗯,换一个也行,但是别的样式有没有那个颜色呢?”
“孔雀绿的是比较少,但是我可以帮你从别的店里调货来。”
她感谢了售货员一通,就离开了商店,眼前满是丈夫买包时的鬼祟情景。
其实他如果正大光明地说要买个“巴黎世家”的包,买了就正大光明地放在行李箱里,她一点都不会起疑心,他又不是只带了那一个包,蔻奇最少带了五个,还有LV,为什么这个“巴黎世家”要搞得这么秘密呢?
肯定有鬼!
丈夫从来没送过她任何礼物,哪怕她过年过节给他买了礼物,他都不会受到启发,也还他一个礼,总是说:“一家人了,搞这些干嘛?谁给谁买不是家里的钱?”
她一直安慰自己说:有些男人就是这么木讷的,生来的德性,改不掉。但现在事实证明丈夫并不是生性木讷,而是看对象的。如果是她,他就很木讷;但如果是那个狐狸精,他一点也不木讷,动了多少脑子啊!
她马上打电话给大姐大,让她转告小邵,帮忙注意一下,看最近系里哪个年轻人背了孔雀绿的“巴黎世家”机车包。她觉得应该是个年轻人,因为机车包上又是穗子,又是镜子,只适合年轻人背。
但她挂了电话,又觉得监视范围太窄了,有些不年轻了的妇女,就是爱往年轻人那边打扮,装嫩。但她不好意思为了扩大监视面又打一个电话,只好等下一次。
她打开电脑,到“莫问世间芳踪”的微博去看看,说不定“一川太郎”这次和“玉英”姑娘汽车上相遇,就是为了交接“巴黎世家”机车包。
她实在想象不出“一川太郎”会舍得花一千多美元买个“巴黎世家”机车包送给“玉英”姑娘,但如果“玉英”姑娘自己掏钱请“一川太郎”从美国买包,“一川太郎”还是有可能帮忙买的,因为那可以炫耀一下嘛,瞧,我能去美国,你去不了。
但“莫问世间芳踪”仍旧没更新。
她灵机一动,搜了一下“世间芳踪”,搜到了好几个,她一个个看过去,找到了宗家瑛的新微博,还是“一川太郎”和“玉英”的故事,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道:狡兔三窟!
她看了一下开博的日期,应该是在“莫问世间芳踪”停更之后,大概后面的故事更隐秘了,不想被人看见,于是再开一博。
后面的故事果然隐秘,写的是一川太郎终于获悉真相,想与心上人破镜重圆,无奈玉英姑娘已经嫁作他人妇,他自己也已娶了京城名媛,只好维持面上的纲常,但私下不时趁着玉英姑娘回娘家的机会,暗通款曲,以解相思之苦。
春去秋来,两人的爱情结出硕果,玉英姑娘怀孕了,隔年,产下一男,取名“虎儿”。又隔年,一川太郎的妻子也产下一男,取名“龙儿”,两人均从小习武,好生了得。
她看到这里,已经把肺都快气炸了,闹半天他一直都跟这个宗家瑛有一腿啊?难怪他从来不勉强她跟他回乡下呢,她一直都以为他这是体谅她,不想让她去那个乡下受苦,却原来是为了跟“玉英姑娘”私会!
她想到他平时当着她的面对宗家瑛的那番鄙薄和厌恶,还真把她给骗了,现在想来,那都是装给她看的,真可谓用心良苦!
最让她心烦的是,那两个混蛋还弄出一个儿子来。这次他把虎儿龙儿搞到一起,可真是遂了他的心,只可怜我的小龙被蚊子咬了大于等于21个包!
王莙气得当场就想打电话去质问丈夫,但一看时间,国内还才早上六点多钟,太早了点,丈夫可能还没起床,把他从床上叫起来质问,可能会把事情闹得更僵,可别像大姐大说的那样,他当场提出离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倒没有财产需要转移,仅有的一点存款,都用作房子的首付了,要离婚,只有那幢房子可以分,如果他愿意把半间房子背到中国去,她没意见。
她担心的是儿子小龙。如果丈夫找的是年轻未婚的小女生,那么他可能不会要小龙。但现在他找的是中年带孩寡妇,他肯定会把小龙搞走,一龙一虎两个儿子,培养他们踢球,那不就是宗家瑛小说里说的“自幼习武”吗?
现在小龙在国内,丈夫要抢孩子,真是太容易了,等她不远万里赶到中国去,丈夫肯定已经把孩子抢走,藏到乡下去了。他是孩子的父亲,他要带走孩子,她的哥哥嫂嫂父亲母亲能怎么阻拦?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国内的早上七点多了,赶快打电话给哥哥,想跟小龙商量商量,提前把他接回来。一旦儿子回到了美国,她就不怕丈夫抢孩子了,那时再好好质问他。
是嫂嫂接的电话:“找你哥啊?他们到操场踢球去了。”
“这么早?”
“还早啊?现在天气热,就是早上可以踢踢球,中午就热起来了。你打你哥的手机吧。”
她打通了哥哥的手机,婉转地说:“哥,要是小龙不想踢球,就别勉强他。”
哥哥笑着说:“哪里是我勉强他?是他勉强我!我老早就没训练小斌了,他作业多,忙得不得了,根本没闲工夫踢球。这是你小龙来了,天天缠着要踢球,我只好趁周末带他们踢会……”
她简直不敢相信:“小龙这么爱踢球?”
“是啊,而且踢得不错呢,快赶上我们小斌了。这说明踢球这事,用不着那么早就训练,等他到年龄了,他学起来快得很。”
正说着,小龙跑过来了,接过舅舅手里的电话,气喘吁吁地问:“妈妈,你找我?”
“是啊,我想早点接你回来。”
“多早?”
“下个星期?”
“这么早啊?我还没和小斌哥哥玩够!”
“你们都玩些什么呀?”
“他教我踢球,我教他吹萨克斯。”
“小斌哥哥不学习?他作业很多吧?”
“嗯,很多,我也帮他写呢。”
她批评说:“那怎么可以?你帮他写,他不是没学到东西吗?”
“我只帮他写英语,别的我不懂。”
“英语你也不能帮他写呀!不然他怎么记得住?”
“不是记,是抄单词,抄好多好多遍。”
她觉得这种无意义的劳动别人帮帮也没啥,就转回去问踢球的事:“舅舅说你很爱踢球?”
“嗯,舅舅说我学得好快,踢得好好!舅舅还说我是milk,father,wind and rice。”
她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说我球踢得好。”
舅舅在一边听见了,接过电话,解释说:“我说的是小龙有‘乃父风范’,他问小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斌就逗他,给他翻译成了这种英语。”
她又喜又愁:“小龙他真的……”
哥哥夸奖说:“这事还真有遗传,小龙虽然很少踢球,但学起来就是快,今后肯定像他爸爸,脚底下灵活,有球感。”
她想起丈夫年轻时驰骋绿茵场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
哥哥说:“怎么,你想把小龙提前接回去?机票不是八月份的吗?干嘛这么早就回去啊?我下星期休假,还准备带他们出去玩呢,你嫂子也去,爸妈也去,热闹着呢!”
“我主要是怕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孩子大了,不需要人照顾,自己玩得可好呢。”
她是个只要儿子好就好的人,便决定暂时不去质问丈夫,先等等,等儿子回到美国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新买的房子装修好,儿子一回来就有新房住。
她立即着手房屋装修,首先是刷墙。
那房子的原房主把各个房间的墙壁都刷成不同的颜色,而且是大红大绿,很深很刺眼的那种,她很不喜欢,决定全部重刷。
也是得益于房屋论坛,让她知道美国的刷墙人工是很高的,像她那样三千多尺的房子,刷墙人工大概就得三千多美元。坛子里个个都说刷墙是房屋装修中最简单最没技术的活路,谁都会干,于是她也蠢蠢欲动,想自己刷墙,节约三千多美元。
她到“家得宝”去买油漆,在油漆柜一打听,售货员就帮她把刷墙需要的各种工具包括梯子都找来了,她付了款,先把这些东西都运到新房子那边,再到副食店买了些瓶装水、垃圾袋、手纸、水果、零食什么的,还买了橡胶手套、海绵拖鞋之类,再买了两件新睡衣,旧睡衣就用来做刷墙的工作服,反正她的睡衣就是那种连身的短袖长t恤一样的东西。
她把刚买的东西都运到新房子里,然后换上旧睡衣,穿上两元一双的海绵拖鞋,戴上橡胶手套,准备开工,却发现有个最重要的东西忘了买:帽子!
她本来计划买个长帽檐的旅游帽之类的东西,刷墙时戴上遮头发的,但怎么转来转去就忘记了买。现在再跑回去买就不值得了,她急中生智地找来一个塑料购物袋,套在头上,再把两边的提手一扎,看是不大好看,但也能遮住头发。
刷了个把多小时,突然听到门铃响,把她吓了一跳,她还没搬进来,没告诉任何人她这房子的地址,谁会跑这里来?
她从梯子上下来,跑到窗前,拨开百叶窗往下看,看见一辆白色pickup(皮卡车)停在门前,车屁股冲着她的车库,车上堆着很多扁平的纸箱子。
她猛然意识到是施老板从“家得宝”把地板材料给她运回来了,立即跑下楼去开门。
果然是施老板:“June啊,我把材料给你运回来了,要先在你屋里放几天,适应这里的温度和湿度,不然装上去会变形的。”
她连忙回答说:“好的,好的,太谢谢你了!没想到你周末都不休息。”
“呵呵,为了June(琼)嘛,还休息什么呀?”
她装作没听出施老板在调情。
施老板问:“放你客厅可以吧?”
“可以,可以,你觉得放哪里好就放哪里,反正我现在还没搬过来,房间都是空的。”
施老板走到门边,对着停车的方向叫道:“Kevin(凯文),可以搬了,就放客厅里。”
她这才注意到车门边靠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说是短裤,其实也不短,快到膝盖了,时下很通行的那种。
她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是那个给A所实验室送液氮罐的中美洲帅哥,须发茂盛,眼睛藏在眼窝里。那人也是留着快齐肩的卷发,不是大波浪,也不是非洲人那种钢丝卷,而是小卷卷,像早餐吃的麦圈那么大小。
她不知道那个中美洲小伙子的名字,但早上上班经常碰见,那人总是趁各个实验室还没上班的时候送液氮罐来。她因为早上要送儿子上学,去得也很早,两个人经常同乘一个电梯,有时还到同一层楼,彼此会说个“Morning!(早上好)”什么的。
她没想到送液氮的小伙子会出现在这里,觉得很奇怪,难道他给施老板打工?
那人正在往皮卡车厢那里走,看到她在望他那边,就抿嘴一笑,扬了扬手,说:“hi!(嗨)”
她条件反射地扬扬手,也说了个;“hi!(嗨)”
那人从皮卡上搬下一个纸箱子,两手抱着,向她走过来。那是一个五六尺长,一尺多宽,两三寸厚的纸箱子,里面装的是地板材料,她在店里试着挪动过,很重。
那人向她走过来,到了她跟前,便停下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微笑,她发现不是那个送液氮的中美洲小伙子,而是个华人。
她被笑懵了,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哇,潮人啊!”
她没听懂。
他用嘴指指她的头说:“你的帽子潮爆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那个购物袋做的“帽子”呢,急忙从头上拉了下来,结果把头发也拉散了,她赶紧用手指去拢头发,边拢边解释说:“我……在刷墙,忘了买帽子,怕把头发搞上油漆了,就找了个购物袋来戴上。”
他又抿嘴一笑,走进客厅,放下那箱材料,往屋外走,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取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戴在她头上,还用手在她头上按了按,大概是帮她戴稳,然后看着呆若木鸡的她说:“戴这个吧,那个不透气。”
她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她头上,更没想到他会按她戴着帽子的头,顿时血往上涌,脸发起烧来,扭头就走,跑到洗手间去了。
她关上洗手间的门,打开灯,往镜子里一照,发现自己狼狈不堪,露在帽子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脖子上身上到处都是油漆,穿的那件旧睡衣也显得很短,还不到膝盖那里。最最糟糕的是,她嫌热没穿胸罩,现在两个乳房很明显地从睡衣上显出来,连乳头形状都能看见。
她慌忙跑到楼上去,从壁橱里拿出自己从家里穿过来的衣裙,跑到洗手间去,把帽子取了,先用指甲把脸上胸前的油漆抠掉,然后草草冲了个凉,擦干,换上。
她用手指把头发拢顺,用橡皮筋扎好,才来到楼下,发现客厅里已经堆起一座纸箱子小山了,施老板又在专心致志地用他的计算器。她没看到Kevin,大概到车里搬材料去了。
施老板看见了她,说:“June啊,(家得宝)没有baseboard(踢脚线)卖,也没有stair nose(楼梯条),我可以到我朋友店去买,我把帐算好了,你开个支票给我,我去买,你就不用去了。”
她完全是心不在焉,开支票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Kevin抱着一箱材料进来了,大概是看见她变了模样,又抿嘴一笑,但没说什么,把材料放下就走了出去。
她开了支票,交给施老板,装作不经意地问:“施老板,那是你儿子啊?”
施老板大叫冤枉:“不是啦,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她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搞错了。”
施老板说:“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哦,真的?”
“当然是真的啰,你帮我介绍一个E市的女朋友吧。”
她一愣,随即说:“好呀,我一定给你留心。”
“我要的是在美国的E市女孩子哦,不要人在大陆的那种,那样的不真心的,都是想到美国来,等你把她办出来,她就跟你bye bye(再见,分手)了。”
“好的,我记住了,我会帮你留心的。”
施老板说:“下个星期一拆地毯,星期三就可以开始做地板了。你有多余的门钥匙吗?给我一把。”
她从钥匙链上取下一把门钥匙,交给了施老板:“就一把,够不够?”
“够的,够的,就一个人做。”
Kevin把最后一箱材料搬进来了,点了点数,说:“52箱,一箱不少。”
她热情地问:“你们……要喝点水吗?我有瓶装水。”
“不用,不用,车上带了水。”
她想起了什么,说:“等一下!”
那两个人都定在那里。
她跑到楼上,把Kevin的帽子拿下来,递给他:“谢谢你的帽子。”
“你留着戴呀。”
“不用了。”
“那个袋子罩在头上不透气,很不舒服,时间长了会头疼的。”
“你怎么知道不透气?”
“我戴过嘛。”
“你也刷墙忘了带帽子?”
“不是呀。”
“那你怎么也把购物袋当帽子?”
“我也是潮人嘛。”
王莙执意要把帽子还给Kevin:“给,你的帽子,谢谢了。”
“今天不刷墙了?”
“呃,不刷了。”
他接过帽子:“早点回家,别在这里待到太晚。”
“为什么?”
他一笑:“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你不怕呀?”
“怕什么?我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关紧有什么用?有些人可是有你家的钥匙的!”
施老板咂摸出这话的味道,大喊冤枉:“喂,我是一个好人啊!你可别瞎说,June要当真了。”
她连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他在开玩笑。”
Kevin笑了一会儿,问:“你买下这个房子后,还没换过门锁吧?”
“没有。”
“车库的遥控也没重新调过吧?”
“没有。”她泡了这么久的房屋论坛,当然知道买房后应该换锁调遥控,但她也知道像她这样要上班的人,装修时不可能时时刻刻盯在那里,还得给装修工一把钥匙,方便他们进来做工,便决定装修完后再换钥匙,不然得换两次,她声明说,“我想等装修搞完之后再换锁。”
他夸奖说:“你很内行哦,不过你可以先把车库遥控调一下。”
她老实坦白说:“是想调的,但还不知道怎么调,等我上网去查一下再说,网上都有。”
“哇,你这么能干啊?又会刷墙,又会调遥控,别告诉我你连地板也会做,那我们Jimmy就要失业了。”
她还真想过自己做地板呢,论坛里自己做地板的不要太多,但她有点怕用锯子,也怕自己装得不好,还得返工,那就弄巧成拙,翻倍花钱了。
她笑着说:“呵呵,铺地板还是太难了点,请你们这些专家铺吧。”
施老板说:“地板还是交给我铺比较好。有些人为了省钱,自己铺地板,结果没几天就翘边了,鼓包了,还得请我去重铺。如果是那种glue down(胶粘)的地板,拆起来可费工了,三块钱一尺我都懒得去拆。”
“我就是怕返工,所以没敢自己铺。”
Kevin一直站在那里笑,听到这里,插嘴说:“你不怕自己刷墙要返工?”
“呃,墙嘛,刷得不好也就厚一块薄一块而已,不仔细看,谁看得出来?就算实在要返工,也就是往上再刷一层,简单多了。”
施老板说:“June啊,你这几天要抓紧时间把墙刷完,不然我没法开工铺地板。”
“好的。”
施老板说完,往屋外走去。
Kevin问她:“真的不要帽子?”
“不用了,谢谢。”
“那我就不勉强了。”他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跟在施老板后面往外走。
两个男人走到屋外,告辞,上了那辆白色皮卡,很快就拐过弯去,不见了。
她关了门,上到二楼,本来还想刷会儿墙,但四下一望,真的有点害怕呢,屋子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顾了楼上顾不了楼下,要真有个人溜进来就麻烦了。
她决定今天不刷墙了,明天早点来刷。
开车回家的时候,她眼前一直都晃动着Kevin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是“外貌协会”的老会员了,当初对王世伟那么迷恋,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他的外貌。她除了军训那点事,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连他会打球都不知道,就那么痴痴迷迷爱了他好几年,那不是外貌的功劳,还能是什么?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的眼界真是狭窄啊!就没见过几个帅哥,男生大多是个子矮小,五官扁平,千人一面,看过了都没留下什么印象,所以王世伟就显得鹤立鸡群,其实也就是五官轮廓鲜明一点,个子高大一点。
后来出国了,高鼻子凹眼睛的看得多了,就觉得王世伟真不算什么,单位上的老外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比他帅十倍不止。
但奇怪的是,她对单位上那些帅哥完全无感,从来没私下里想到过那些人,工作上需要接触,就接触一下,下了班,那些人就被她忘在脑后,她从来没关心过他们下班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好像他们一直都是住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不做爱一样。
但今天这个帅哥给她的感觉不同,不是一般同事的感觉。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她,他的眼神、笑容和动作,都好像对她很熟悉一样。而她也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他那样的长相,她肯定在哪里见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像那个送液氮罐的中美洲小伙子。那么她像他生活里的谁呢?肯定也是长得像他某个熟人吧?
听施老板的口气,Kevin只是来帮忙搬地板材料的,那些纸箱子都很沉,施老板那么小的个子,搬那玩意肯定不行,只好找人来帮忙。
不过除了地板,别的应该都不重了,那么施老板就不需要Kevin来帮忙了。
想到这里,她有点失落。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大姐大打电话来了:“他承认了!那个混蛋,他承认了!”
她猜到是老穆和宓允丽的事:“你不是说现在不问他的呢?”
“我本来没想这么早就问他,但话说到跟前来了,我没忍住,就质问了他。”
“什么说到跟前来了?”
“是网上看来的一件事,说有个男的出了轨,提出离婚,他老婆不肯,他就伙同小三把老婆杀了。”
“哇,这么残忍?”
“是啊,我就说了一句:要换成是我,老早就把那个出轨的王八蛋杀了,还等到他来杀我?”
“他就坦白了?”
“他哪里会这么爽快?是我诈他,说你要是出了轨,还是趁早坦白,我这人也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是你自己坦白的,我或许还能原谅你;但如果是我自己查出来的,你看我怎么严办你!”
“他就说了?”
大姐大绘声绘色地说:“他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向你坦白吧,你可得说话算数,从宽处理我。’我说,‘没问题啊,只要你坦白’,他就坦白了。”
“这好像也太简单了点,搞得你挺没成就感的。”
“还成什么就啊,我肺都快气炸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是早就知道了,但我一直希望这是个误会,比如S君不是他呀,或者宓家丫头是在报复他呀,这之类的。现在听他亲口承认,还不像扇了我耳光一样?”
她见大姐大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语调就激昂了,赶快劝道:“这样也好,早点把真相弄明白,也免得左猜右猜折磨人。”
“只能这么想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初咱们是三人的人,现在变成被三的人了!”
“别这么想了。当初你三也好,不三也好,现在都有可能成为被三的人。我当初该不算三了别人吧?但现在怎么样,同样被三。”
大姐大很吃惊:“你也被三了?”
她把“世间芳踪”的下半截故事简单叙述了一下。
大姐大很兴奋地说:“你这比我还糟糕!我嘛,就是丈夫跟人睡过那么几觉,感情还算没投入,也没弄出孩子来。你倒好!哎,真没想到,王帅哥蔫没声的,还会干出这种事来。这也怪你太疏忽了。都这么些年了,你一点都没看出来?”
她没好气地说:“我看出来什么?他们两个在乡下干的好事,我远隔千里,在城里怎么会看出来?”
“你那时就该每次都跟着他去乡下的呀!”
她脱口说:“你也变得这么事后诸葛亮了?”
大姐大不吭声了,她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赶快挽回:“你说得对,我当时要是跟着他回乡下,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哎,算了吧,要出轨的人,你跟再紧他也会出轨,咱们别把责任都薅到自己身上。被人三了,就已经吃亏了,还自己给那两个贱人埋单,那不亏大发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没跟他对质呢。我想等暑假过完了,把儿子接回来了再说。”
“哇,我真佩服你这么沉着镇定,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肯定当场就吵起来了。”
“哦,真的,你还没说呢,你跟他吵起来之后怎么样呢?”
“他说他只不过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请我原谅。”
“你原谅不原谅呢?”
“我当然不会原谅!但是我现在也不会提出离婚,一是我有些东西还没弄停当,二是我和他在一个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我跟他离婚,以后在一起共事可就太尴尬了。他在D大混得还不错,肯定不会调走。而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现在哪个学校还会要我去?只有呆在D大。”
她听出大姐大已经决定不离婚,至少是目前不离,给她打电话只是想获得她的支持,因为一个女人要原谅一个出过轨的丈夫,还是很需要他人的认可的。
她当即表示支持:“的确是这样,看孩子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孩子是妈妈不离婚的最好托词,大姐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大义凛然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他对女儿还是很好的,学习上主要靠他辅导,零花钱主要是他给,女儿很亲他。要是我们离婚,我女儿第一个不答应。”
“那就先别离,留家查看他一段时间。如果发现他没有改过自新,再离也不迟。”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事还多亏了你叫我注意网上,不然就被他蒙在鼓里了。”大姐大许诺说,“我有空了就到宗家女人那里去一趟,看看她有没有新添一个孔雀绿的机车包。”
她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两个结成大奶联盟了,你监督我的丈夫,我监督你的丈夫。”
“有什么办法?现在的男人太滑头了,我们女人不联手对付,还真有点拿不住他们呢。”
第二天,她又到新房子那边去刷墙,想赶在施老板铺地板之前把楼上的几个卧室都刷好,免得耽误了施老板的工程。
这次她买了个旅游帽,刷墙时戴着护头发。但她很快就发现帽檐挡视线,只好转到脑后去,心想如果Kevin看见我反戴着帽子,说不定又会叫我“潮人”。
又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门铃又响了,她的心快速跳起来,偷偷拨开百叶窗一看,又是那辆白色的皮卡!她急忙跑下楼去,打开前门。
是施老板。
她有点失望:“施老板,是你?你不是有钥匙吗。”
“你车停在外面,你肯定在里面,我怎么会用钥匙开你的门呢?”
“哦,是这样,你太客气了。”
施老板说:“我把baseboard(踢脚线)买来了。”
她以为他会像昨天那样,对着白色皮卡喊一声:“Kevin,把baseboard搬进来!”
但他没有,而是自己走到车那里,从车厢里拿出几根老长老长的白色细棍子,扛到屋子里来。
她问:“这就是——baseboard?”
“是啊。”
“这么细?”
“就是这么细的呀!我show(显示,秀)给你看。”施老板拿起一根白棍子,放到墙边,解释说,“地板和墙之间要留一道缝,热胀冷缩时地板才不会变形,baseboard(踢脚线)就沿墙放,压住地板,遮住那道缝。”
她知道踢脚线的用途,也知道不会太宽,只不过她此刻希望踢脚线很宽很长很重,重到施老板搬不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