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三个月后
地点:上康集团一楼电梯出口。孟谨诚从电梯里走出来,引得一帮女职员纷纷注目。她们的老板是美男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们的梦想就是每天能在电梯口或者咖啡间里遇到他。
他总是面带微笑,眉眼如画,三十出头的男子,还能如他一样,气质干净到笑起来隐隐带着孩子气,很是难得。
很多女职员私下里猜测,孟谨诚一定是在某个美容院里做了护肤……
孟谨诚刚走出电梯,女职员Ammy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大概是有急事,忙着挤电梯,于是也没顾得上前面是否有人,一下子撞到了孟谨诚。
文件散落一地。
Ammy慌忙地去捡那些纷飞的文档资料,嘴里喃喃着,说,完了,完了,要死了。当她抬头的时候,发现眼前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老板,立刻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孟、孟、孟总……
孟谨诚笑了笑,眉眼淡淡,俯下身来,帮Ammy一起捡文件。
背后开始有其他员工窃窃私语。
Ammy这个小妮子,可真有手段啊,居然会这样勾引咱们老板。
另一个也说,可不是吗?不过,孟总真是好脾气呢。
然后一群人做花痴状,说,孟总好亲民呢。
另外一个人指着孟谨诚后身的年轻男子,说,咦,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咱们的孟总啊?
一个知情的人忙说,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啊,他是咱们孟总的侄儿呢,孟古。
啧啧。是吗?怪不得呢,姓孟的祖上一定积了厚德,生出的男子怎么都跟画里的人儿一样呢?
孟古看到小叔俯下身来,连忙上前,笑了笑,说,这些交给他们处理就是了,咱们还有会议。
Ammy说,对不起啊,我自己来就好,都是一些新人资料,她们是来应聘的。
孟谨诚笑笑,说,没事。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地面上有一份简历。简历相片上的女子,眉眼清丽,如同月光之下的海,动荡着,悲凉着,却让你无法自持——多么相似的容颜啊!孟谨诚一时之间不能自已——阮阮?难道是阮阮?
捡起那份简历后,孟谨诚像触电一样,愣在了原地。
简历上那个女子的名字,叫做许暖,住在这座城市明阳路上的一栋公寓里,上面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孟谨诚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许暖?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一时之间,他突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孟古走上前去,当他的目光落在许暖相片上的时候,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心脏仿佛被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而那道口子上,潜伏着密密麻麻的悲伤,在他的瞳孔中吟唱着。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孟谨诚,嘴巴轻轻地抖动着,小叔,她……她是……
孟谨诚当即就拨打了简历上的手机号码。
悦耳的女声顿时在那端响起,对不起,您所打的电话是空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孟谨诚愣了愣,又拨打了座机,可是,传来的依然是那麻木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孟谨诚的嘴巴闭得紧紧的,神情愈加凝重。
孟古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露出淡淡的忧伤,他忐忑地问,小叔,你看,会不会只是样子像?
孟谨诚看了孟古一眼,语气变得生硬,反问道,你难道希望只是样子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悦,这两年来,他能感觉到孟古的抗拒。在寻找阮阮的这件事情上,他似乎并不十分积极。
孟古察觉到了孟谨诚的不悦,他低下头,笑笑,说,我也希望她是阮阮。可是,当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希望,又经历了那么多失望之后,他就会变得害怕。他害怕这是幻想,害怕这是奢望……
孟古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有些碎裂的晶莹,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盘旋着那段往事,奶奶以死相逼,逼走了他和她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希望,之后,留下了长达七年的伤痕。
孟谨诚也就不责备孟古了,他突然发现,孟古之所以对寻找阮阮不那么积极,并不是如自己认为的那样他已经将她遗忘了。只是,这个二十六岁的男子深深恐惧着某种结果。如果得来的结果,是阮阮死掉了,那该多么悲伤。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去寻找,选择了相信阮阮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孟谨诚叹了一口气,说,走吧。
孟古问,去哪儿?
孟谨诚说,她在明阳路上的公寓。
孟古不说话,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当孟谨诚和孟古疾驰到明阳路,敲开了那栋公寓的门时,却发现里面住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
那妇女操着一口东北腔,说,这里没有什么许暖,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住了好多年了。
孟谨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再一次看了看简历上的地址,准确无误。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在一旁的孟古突然警觉了起来,他冷静地看了看这栋公寓的四周,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末了,他说,小叔,我们走吧。
孟谨诚失落地离开了,俊美如玉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疑惑和淡淡的哀伤。
他和孟古离开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回了一下头,小花园里,有两棵枝叶茂盛的桃花树。
一个男子,满脸悲悯,眉目如画。
一个男子,眼神怔怔,心事满满。
这一幕完整地落入庄毅的眼里。
他在对面楼上的阳台上安静地看着,端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香气四溢。他冷漠地笑了笑,细长的手指缓缓地在桌上敲击着,一字一顿、惋惜般地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念完这首诗,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呷了一口茶,说,昔日的崔护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千年之后,也会有两个情深如此的孟姓男子步入他的后尘,落了个“桃花依旧在,人面无处寻”的凄凉吧?
他的对面,坐着许暖。
泪流满面的许暖。
她抽泣着,看着渐渐远去的孟谨诚和孟古。
孟古。
这是分别七年来,她第一次见到他。
七年来,虽然她一直都告诉自己要忘记,要忘记,虽然,她也深深地恨着背叛了自己的他,可是,她依旧幻想过千万次重逢的场面。这就是女人,即使真的不再爱了,即使真的不再恨了,但还是会幻想与旧日情人相逢的场景。
许暖曾想过,他们或许会相遇在熙来攘往的街头,或者会相遇在飘满落叶的街道,或者会相遇在风雪飘舞的冬夜……
一面玻璃,一堵墙,挡住了一切。
当孟古在她视线中出现的时候,她愣住了。
此时的他,飞扬的眼角,英俊的容颜。
草木春深,人岂无情?
许暖几乎是扑向了窗户,她的手触摸在玻璃窗上,试图离他更近一些。她想呼喊他的名字,可是,还没张口,整个人就被庄毅狠狠地拽了回来。他将她狠狠地摁在竹椅上。
他很不满意许暖见到孟古时的表现,在他看来,她的眼泪,她的举动,简直就是在犯贱!
他冷冷地笑,说,你就是哭,也得坐在我面前哭!
在旁边的顺子有些不忍地看了看许暖,赵赵也将脸别向他处。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此时许暖心中的痛苦——曾经心爱或者依然心爱的男人就在眼前,而自己却不能哭,不能喊。
就这样,孟古在她的眼泪中,默默地来,又默默地去。
庄毅看了看许暖脸上的眼泪说,怎么?你还惦记着孟古啊?一个男人能弃你与你女儿七年之久,对你们不顾不管,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哭?
许暖不看他,默默地落泪。
庄毅冷笑了一下,说,那天在你宴会上看到孟谨诚哭,今天看到孟古也哭,是不是我将你以前的那些老相好全部带到你面前来,你就可以给我孟姜女哭长城了?
庄毅说完这些话后,又觉得有些残忍。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宁才川。在宁辞镜死后,他并购了和风企业,如约给了宁才川一大笔钱,然后将他送去了澳洲,听说,他现在已经移居到美国去了。庄毅最不放心的不是宁才川,而是当初他扔给宁辞镜的那卷胶卷——居然不翼而飞了。顺子和在场的兄弟们,都说没看到。他也曾秘密派人去太平间检查过宁辞镜的尸体,也没发现那卷胶卷,这让他隐隐地感到不安。
庄毅的话,直刺许暖最脆弱的神经,她怨恨地看了庄毅一眼。
其实,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庄毅一定要将她带到他们两个面前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们。她不想带着满身伤痕和他们重逢。而如今,庄毅却蛮横且自以为是地那两个人带到她面前。那一刻,她很想问问他,你让我看到他们,却又不准我动容,你当我的心是石头吗?
可是,她却不能也不敢说出口,只能悲伤地看着庄毅,那场车祸之后,她的身体更加虚弱,模样也更加楚楚可怜了。
庄毅再也不想看到她的眼睛。他起身,冷冷地说,我不管你和孟古曾经有过什么,从此之后,在这场游戏里,你只能爱一个人,那就是孟谨诚!
庄毅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似的。他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肥皂剧,里面的男主人公似乎都是这样说的——我不管你以前和他怎样,但是从今天起,你只能爱一个人,那就是我!
我?
庄毅嘲讽地笑了笑。末了,他还不忘威胁许暖,说,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还敢和孟古有任何牵连的话,就别怪我对许蝶不客气!
说完,他笑了笑,那种笑带着邪恶,让人不自觉地恍惚,他说,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和孟古的女儿就这样死掉吧?
他那些残酷的话语,终于让许暖忍无可忍,她哭着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被车撞死?你为什么还要救活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继续忍受你的折磨吗?
庄毅笑,说,你不是都自问自答了吗,我救活你就是为了折磨你!
许暖不说话,但是目光中的怨恨已经达到了极致。
庄毅回望着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笑了笑,说,我承认,你这个样子很美,不过,我不想看,你给我笑!
许暖将头转到一边,倔犟地落泪。
庄毅根本不理睬她的眼泪,只是说了一个字,笑!
最终,许暖的脸上露出了凄楚的笑容。
那么悲凉。
那么凄恻。
那一刻,许暖觉得自己好傻——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做这样的梦。梦中,庄毅对着她笑,那种笑容如同明净的琉璃,温暖的阳光,让她想抱着他哭,诉说自己的委屈以及自己对他的不满和怨愤。
醒来后,她总是会惊诧不已,自己居然会对庄毅这个恶魔产生依赖产生幻想。然后她笑自己,恶魔庄毅怎么可能笑得如温暖的阳光呢?而且,他哪里肯对自己温柔呢?
而今天,庄毅彻底地粉碎了她对他残存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