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聪推开门进来。
他说:“中华会馆门口不远处有座牌楼,你们见了面,可约他到双喜茶楼,我已与老板打过招呼,那地方还干净。”
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非得筹款盖一座牌楼,号称中华门,结果也扬名四海,外国人就叫它PAI LAU,也懒得翻译。
金瓶问:“双喜可有后门?”
“有,在厨房里。”
秦聪说:“我与小露会坐靠门的位子。”
金瓶点点头:“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
“谁理她,都是你们把她宠坏。”
第二天,金瓶化装成一个中年妇女,衣着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样,外套还有大垫肩,白鞋,深棕丝袜,百分百过时。
她准时到中华会馆,看到染金发的华裔少年三三两两聚集。
三时整,有人走近问:“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头:“海先生,请到双喜喝杯茶。”
那年轻人欠欠身:“好。”
他们走进茶楼,靠边坐下,伙计来招呼,海费兹用标准粤语说:“给一壶寿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面。”
金瓶笑了。
他凝视她:“你原来这么年轻,始料未及。”
金瓶收敛笑容回答:“足够做你母亲了。”
这时,秦聪与玉露进来坐到门口座位。
“这件事,你太年轻了,怕没有兴趣。”他有点迟疑。
金瓶轻轻问:“你们做事,习惯这样嗦?”
他脸红,咳嗽一声,喝一杯寿眉茶,定定神。
这女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属于中年妇女。
她能胜任这项任务吗?
他自公文袋取出两张10乘8照片,交给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画。
金瓶对美术的认识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画大师不过是那几个人,风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认。
这是一幅精美的风景画,却并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显著签名,画家叫史洛域斯基。
一查资料就可以知道画的市值如何。
另一张照片是画的背面,贴着柏林美术馆的标签与编号,画的名字叫《春雾小城》。
金瓶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这幅画此刻在什么地方?”
“直布罗陀。”
“什么?”
“画像人一样,”海费兹感慨地说,“有它自己的命运。”
“它的命运十分奇突。”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兰犹太裔画家,这幅画,二次大战时落在纳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术馆。”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
金瓶可以猜到,画里有一篇血泪史。
“这幅画并非珍品,至今拍卖行估价不过十万美元左右,纳粹全盛时期,美术馆借这画给德国大使馆作装饰用。这幅画,最后挂在北非一个国家的使馆。”
金瓶嗯一声:“当然,那里与直布罗陀只隔着一个海峡。”
“你说得对。稍后,盟军步步进攻,德军败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将使馆内值钱之物盗出出售,这幅画,被直布罗陀一个商人买去。”
“呵,我们中国的文物,也有着许多这样叫人唏嘘的故事。”
“所以我说,只有华人才能了解犹太人的辛酸。”
“你要取回这幅画。”
“是,大卫之星正设法寻回所有二次大战前属于我们的财产。”
金瓶轻轻说:“你们永志不忘。”
“是,”海费兹斩钉截铁般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绝不宽恕。”
金瓶不出声。
“这是我们愿付的酬劳。”
他写了一个数字。
是画价的好几倍。这件事,已变成原则问题,他们务必要讨回公道。
“请速下手。画主已将画售给柏林一商人,该人打算将画赠送柏林美术馆。”
“你可出更高价。”
“画主是纳粹同情者。”
啊,水火不容。
“请尽快行动。”
“没问题。”
海费兹的国仇家恨忽然涌上心头,双眼发红:“谢谢你。”
他站起来离开双喜茶楼,秦聪与玉露尾随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