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诚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已排除了一百多颗不同型号的防步兵雷。此时他凭手感又发现了 地雷，他用手轻轻拂开泥土，露出了下面草绿色塑料壳的防步兵雷，赵志诚轻轻拆下地雷引 信，慢慢拿起地雷……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赵志诚的目光停留在地雷的底部……这颗雷 下面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金属导线。

    赵志诚自信地笑了，他用剪刀轻轻剪断了导线，又开始挖第二颗雷，当第二颗渐渐露出泥土 时，他熟练地拆掉引信，轻松地把这颗雷拿起来……赵志诚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他的脸色 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凭手感就能判断出，这是一颗绊发雷的引信被触动了，赵志诚绝望地大 叫一声∶quot;连环诡雷……quot;

    quot;轰！quot;火光一闪，地雷爆炸了……

    赵志诚的头部被炸碎，他伏在草地上，鲜血象溪流一样流进泥土……

    蒋碧云走出很远后还回头看看，发现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还在望着他们。

    quot;郑桐，刚才我怕露怯，没好意思问，我也看过《法国革命史》，怎么对剌杀马拉的那个夏 洛蒂·科黛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quot;

    quot;那是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她受的是传统教育，熟读伏尔泰和卢梭的经典著作，她认为共和 制是改造法国的唯一途径，而雅各宾派制造的血腥恐怖正在破坏革命，所以她决定干掉马拉 。当她来到马拉寓所时，马拉正坐在浴盆里洗药浴，这哥们儿也不象话，赤条条地就让人家 一个大姑娘进了门，是不是还有点儿别的想法，史书上没说，科黛可是个美貌的女人。结果 科黛一刀就干掉了马拉，最后自己也被送上断头台。quot;

    蒋碧云沉思道∶quot;关键是科黛的剌杀行动对于历史本身作用有多大。quot;

    郑桐说∶quot;确实作用不大，她认为刺杀了马拉就可以拯救共和国，其实于事无补，因为暴政 不是系于一个人，而是系于一个党派和共和国的暴乱形势。但科黛的动机和行动无疑是一种 舍生取义的英雄壮举。quot;

    quot;这姑娘很漂亮吗？quot;

    quot;据说很漂亮，当科黛站在将她载往刑场的马车上时，在沿途观看的人群中有个叫皮埃尔· 诺特莱特的男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科黛的形象在他脑海中萦绕了很久没有消失。他后来回 忆道科黛美丽的脸庞平静得象一尊雕像，我已经爱上她了。 你看，是不是很浪漫？在 一片腥风血雨中，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浪漫爱情。quot;

    蒋碧云喃喃道∶quot;血色浪漫，很令人震撼啊。quot;

    quot;是啊，血色浪漫，我们好象都经历过那个时代。quot;郑桐耳语般地轻声回答，他的身体有些 颤抖。

    quot;郑桐……quot;蒋碧云轻轻叫了一声。

    quot;嗯，怎么了？quot;郑桐回过头来问。

    quot;我们结婚吧。quot;蒋碧云的眼中泪光闪闪。

    郑桐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张开双臂搂住蒋碧云低声道∶quot;亲爱的，我早盼着这一天呢。quot;

    当丛林中爆炸声传来时，在林间空地上的战士们都站了起来，吴满囤一跺脚喊道：quot;不好， 出事了。quot;

    战士们骚动起来。

    钟跃民大吼：quot;都坐下，不要乱动。quot;

    战士们都默默地坐下。

    满脸是泪水的朱星背着赵志诚走出丛林，战士们迎上去，帮他放下同伴，赵志诚头部血肉模 糊，浑身溅满了血浆，此时已无声息，钟跃民查看了他的伤势，默默地站起来。

    吴满囤紧张地问：quot;怎么样？quot;

    钟跃民摇摇头：quot;已经不行了。quot;

    吴满囤一拳打在树上，流着眼泪说：quot;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一下子就这么完了，娘的 ，该死的地雷。quot;

    张海洋气急败坏地问：quot;怎么搞的？quot;

    朱星抹着眼泪回答：quot;连环雷，三颗连在一起垂直埋的，他起完第二颗雷就大意了，没想到 下面还有一颗。quot;

    朱星忍不住哭出声来。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道：quot;行了，哪还有时间哭？咱们不能困在这里，要继续排雷，这样吧 ，我带工兵先上，要是听见爆炸声，就说明我们出事了，要马上派人接替。quot;

    张海洋瞪起了眼睛：quot;你开什么玩笑？你是队长，得随时在指挥位置上，我去。quot;

    吴满囤拦住张海洋：quot;你去？你懂排雷吗？俺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搞排雷训练时，你休探亲 假回北京了，没受过排雷训练。quot;

    quot;扯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就是拆除引信么？我现学就行。quot;

    吴满囤用商量的口吻说：quot;海洋，别争了，俺上吧。quot;

    张海洋以不容分辨的口气一口回绝：quot;不行，我说先上就先上，谁也别和我争，你们别忘了 ，我可是军机关派来的，是代表军里指导你们工作的。quot;

    吴满囤火了：quot;张海洋，你少拿军机关的牌子唬人，你就是在军委工作又怎么样？不就是个 连级参谋吗？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牛什么？军部机关象你这样的瞎参谋烂干事多了 ，你少到这儿充什么首长。quot;

    张海洋大怒：quot;嗬，满囤，你还真长脾气啦？话里话外都是刺儿？你敢再说一句，我他妈捏 死你。quot;

    这时钟跃民说话了：quot;你们都怎么说话呢，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斗嘴？要是互相看着不顺眼 ，等任务完成回到营地，你们俩单练一把，我当裁判，现在都把嘴闭上行不行？quot;

    吴满囤小声嘀咕道：quot;俺不和他打，又不是孩子，动不动就动手打架？再说俺也不是海洋的 对手。quot;

    张海洋得意地接上一句：quot;你明白就好，单练你绝对不是对手……quot;

    吴满囤已漫不经心地靠近张海洋，突然挥手一个勾拳狠狠打在张海洋的胃部。张海洋没提防 ，被打倒在地，疼得捂住胃部在地上乱滚。

    钟跃民动也没动，只是冷冷地盯着吴满囤问：quot;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出手，挺利索嘛，你要干 什么？quot;

    吴满囤直视着钟跃民：quot;跃民，这是俺第一次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家兄弟，可这没办法， 俺家兄妹七个，海洋家只有他一个，你说这事该谁去？quot;

    钟跃民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他一把抱住吴满囤：quot;满囤，你要小心，千万要小心，我们 等你……quot;他哽咽了。

    quot;放心吧，兄弟，你照看一下海洋，这一拳狠了点儿，让他别记恨俺。quot;吴满囤拿起探雷针 和朱星走进丛林。

    吴满囤和朱星拉开五米的距离分别进行排雷作业，他用探雷针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刺向泥土 ，他心里暗暗骂着，不知是哪个混蛋设置的这片雷场，实在是财大气粗，把地雷当成了山药 蛋随意挥撒，不算埋在土里的，光是摆在明面上的就随处可见。放眼望去，摆在树杈

    上的暗 绿色触发雷，草丛中绊发雷的拉火钢丝在闪闪发光，腐烂的树叶中半露出扁圆形的压发雷。

    理在土里的地雷密度也很大，吴满囤的探雷针才刺了几下就探到了一颗雷，他轻轻拂开泥土 ，一颗绿色的防步兵雷露了出来，他熟练地拆除了引信，随手将已拆除引信的地雷扔进丛林 深处,用树枝插在地上做出标记。

    在丛林中的空地上，钟跃民在倚着一棵树研究地图，战士们横七竖八躺在树下休息。

    张海洋背靠着树干，一只手在胃部反复揉着，刚才吴满囤的下勾拳把他打懵了，张海洋躺在 地上足有五分钟才缓过来，再想报复吴满囤，他已经进了丛林，只有钟跃民和战士们正幸灾 乐祸地看着他。张海洋觉得自己窝囊死了，平时他对自己擒拿格斗的功夫颇为自信，从来就 没把吴满囤放在眼里，谁知今天竟被他偷袭得手，简直是反了他啦，一想起这些张海洋就骂 不绝口：quot;×他妈的，满囤这小子搞偷袭，老子非掐死他不可，敢跟我动手？quot;

    钟跃民笑道：quot;谁让你小子老口口声声是军机关下来指导工作的？连我都想揍你。quot;

    张海洋的火又朝钟跃民去了：quot;钟跃民，你他妈别装孙子，我知道你们俩穿一条裤子，我告 诉你，这事儿没完，我张海洋这辈子净揍别人了，还没人敢揍我，你等着，我要不掐死满囤 我就……quot;

    钟跃民火上浇油地说：quot;行啦，你有完没完？以后别他妈老提你是军机关的，我们打的就是 你军机关的。quot;

    quot;好呀，你们这是犯上，尤其是你钟跃民，后脑勺长着反骨，敢这么对待上级机关的人。quot;

    吴满囤又拆除了一颗地雷的引信，他站起来将已失效的地雷扔出去，然后掏出毛巾擦汗。朱 星站在一棵树下拆除放在树杈上的绊发雷，他们的身后已经开辟出一条用树枝做标记的安全 通道。

    朱星用钳子将绊发雷的拉火钢丝剪断，然后慢慢地用手去拿雷，他觉得眼前的树杈突然动了 起来，再仔细看，发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在树枝上已经昂起了头，蛇信子在丝丝作响……

    朱星是工兵，没有象侦察兵们那样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他对这种爬行动物有着天然的恐惧 ，此时他猛地缩回手失声喊道：quot;毒蛇……quot; 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他马上又意识 到危险，想停下已经来不及了，他身体摇晃着向雷场倒去。

    正在擦汗的吴满囤低吼一声：quot;小心……quot;他眼急手快地扶住朱星，但自己的身体已经倾斜 ，一步跨向雷场……quot;轰！quot;地一声爆炸，吴满囤的身体随着火光腾起……他的身体慢慢落 进雷场，倒下的身体又触发了两颗雷，又是两声爆炸

    得救的朱星狂喊：quot;吴指导员……quot;他蹲下身用探雷针拚命向泥土中刺去，一边用手扒开泥 土，冒险用手抓起地雷向远处扔去，爆炸的地雷又引爆了别的地雷，丛林中连续响起爆炸声 ……

    钟跃民、张海洋带领战士们沿着安全通道跑来，几个战士见此光景便要冒险冲进雷场抢救吴 满囤，被钟跃民严厉地制止住。

    吴满囤躺在离安全通道三、四米远的雷场里，他浑身是血，声音微弱：quot;跃民，别让战士们 过来，这里到处是雷。quot;

    张海洋声嘶力歇地喊：quot;满囤，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排雷救你。quot;

    钟跃民已经带领战士们伏倒，正动手排雷。

    吴满囤的脸被剧痛扭曲着，他忍着疼喊道：quot;跃民、海洋，算了吧，来不及了，别浪费时间 啦，俺的脚已经炸断了，正在大量流血，再有几分钟……恐怕血就流光了……quot;

    张海洋嚎啕大哭：quot;满囤，你千万要挺住啊，我们快过来了。quot;

    quot;你们听俺说，俺不行了，……趁现在还能说话，你……你们听俺说一句。quot;

    钟跃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quot;满囤，你说，我们听着呢。quot;

    quot;你们……到俺家去看看，拜托你们……照顾俺爹娘……俺兄弟……妹妹，咱也算没白兄弟 一场……quot;

    张海洋和战士们痛哭起来。

    钟跃民哽咽着说：quot;你放心，你爹娘就是我们的爹娘，大哥，你放心走吧。quot;

    张海洋哭喊着：quot;大哥，你再坚持一下呀……大哥……quot;

    吴满囤静静地躺在丛林中，不再说话了，大家眼看着他的鲜血浸透了迷彩服渗入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