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岳正在院子里练太极拳，这是他每天早晨的必修课，已经坚持很多年了。钟跃民手里托 着两份煎饼进来向父亲晃了晃，钟山岳连忙把套路匆匆走完，最后收式。

    钟跃民说：quot;爸，我给您买早点去了，您趁热吃吧。quot;

    父亲接过煎饼：quot;还是儿子回来好，知道给老子买早点了。quot;

    quot;爸，您还是找个老伴儿吧，总得有人照顾您呀，光靠小保姆可不行，怎么样，我给您介绍 一个？我有个战友他爸去世了，我看您把他妈娶了得啦。quot;

    quot;跃民，你又找揍了是不是？还给老子介绍上对象了，你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再说，三十多岁 了，连个老婆都娶不来？还好意思说老子？quot;

    钟跃民说：quot;我倒用不着您操心，找个老婆还不容易，关键是您，您可是真正的困难户，高 不成低不就的，您这个岁数再挑人家长相就有点儿过份了，能踏踏实实和您过日子就行了。 quot;

    钟山岳边吃边说：quot;你就拿老子开心吧，混帐话。quot;

    小保姆听见有人在敲院门便走过去打开门，来人是隔壁的李阿姨，李阿姨也是个老干部，资 历比钟山岳还老。老太太一进门就亮开大嗓门：quot;钟老啊，我来通知你一下，下午两点去老 干部活动站，说是要给咱们传达文件，你可别去晚了，要不成我临去之前再喊你一声？quot;

    钟山岳忙说：quot;不用、不用，我还没老湖涂呢，迟到不了。quot;

    钟跃民忙向她打招呼：quot;李阿姨来啦。quot;

    李阿姨一见钟跃民好象想起了什么：quot;跃民那，我正要找你。quot;

    quot;您说，什么事儿？quot;

    quot;刚才听我家纪红说，你在大街上卖煎饼，是吗？quot;

    钟跃民看了父亲一眼，若无其事地说：quot;哪儿的事？她看错人啦。quot;

    钟山岳耳背：quot;什么煎饼？quot;

    钟跃民连忙打岔：quot;我刚才不是给您买煎饼去了吗？quot;

    李阿姨却不依不饶：quot;跃民那，你可别蒙你李阿姨，我们纪红看得清清楚楚，说你还戴着顶 小白帽，一边摊饼一边吆喝，还自称是正宗西域回回，不是我说你呀，你这不是出洋相吗？ 一个堂堂的营职军官去干个体户，这象话吗？quot;

    钟山岳终于听明白了：quot;好哇，你还真干上啦？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这样勤快？早早就出去 了，说是给我买煎饼，闹了半天是摆摊儿去啦？你还正宗西域回回？连他妈的祖宗都给改了 ，我揍你个没出息的东西……quot;老头儿抄起扫帚向钟跃民冲过去。

    钟跃民见老头儿来势凶猛，连忙逃出了院子。

    钟跃民的煎饼摊儿已经开张两个月了，他的摊饼的技术已经很熟练，高在忙着收 钱，买煎 饼的人还排起了队，这使钟跃民很受鼓舞，他在三轮车上还摆了一个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 种牌子的香烟，他的业务又扩大了，还兼卖香烟。

    周晓白匆匆骑着车过来停下：quot;跃民，给我来两份。quot;

    钟跃民赞许道：quot;晓白，还是你够意思，来给我捧场。quot;

    周晓白笑道：quot;那当然，煎饼摊儿我家门口就有，要不是给你捧场，我何必跑两站地到你这 儿买？前些日子我参加了一个医疗队，到边远地区巡回医疗，袁军也出差刚回来。quot;

    quot;还得说是老朋友，就是够意思，袁军怎么没来？quot;

    quot;买个煎饼还用两个人都来？他在家等着吃呢。quot;

    钟跃民不满地说：quot;人家郑桐刚走，他家离我这儿三站地呢，人家才叫仗义，你看看你们家 袁军？我这儿开张两个多月了，这小子一次也没来过，你告诉他，他要再不来，我可要打上 门了。quot;

    周晓白说：quot;我来不就行了？以后我天天来，哟，这位小姐是谁？quot;

    钟跃民做出一副陶醉状：quot;明知故问，我女朋友呗。quot;

    高笑道：quot;别听他胡扯，我叫高，是他的合伙人。quot;

    周晓白仔细看看高道：quot;你可要小心，这家伙坏着呢，专骗小姑娘，他对你没什 么不规矩吧？quot;

    quot;暂时还没有。quot;

    quot;小心点儿没坏处，你就当他是条呲着牙的老狼，随时有可能扑过来。quot;

    高笑了：quot;没关系，我爷爷是打猎的。quot;

    周晓白说：quot;那就好，我走了。quot;

    钟跃民问：quot;不再来两份么？quot;

    quot;你要撑死我呀，想打劫就明说，小心点儿，你没有执照，当心工商局的人查抄你。quot;

    钟跃民满不在乎：quot;没事儿，你快上班去吧。quot;

    周晓白骑车走了。

    高望着周晓白的背影说：quot;这位女军官和你关系不一般吧？quot;

    quot;我们是中学时的朋友，她早嫁人了。quot;

    quot;看得出，她对你挺有感情的。quot;

    quot;别瞎说，她丈夫和我是哥们儿。quot;

    quot;那也没用，爱情可不讲理智。quot;

    钟跃民奇怪地问：quot;你第一次见到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quot;

    quot;直觉呗。quot;

    周晓白又匆匆赶回来：quot;跃民，快跑，工商局的人来了，正在查抄摊贩，马上就拐过来了。 quot;

    钟跃民连忙收拾东西：quot;谢谢你，我马上走。quot;

    他和高蹬上三轮车就跑，两人刚刚拐过路口，工商局的人就从另一个路口赶到了 。

    周晓白望着他们跑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钟山岳在院子里打太极拳，钟跃民和高把三轮车推进院子，高动手给钟 山岳摊了一张饼，钟山岳收了式，接过高递过的煎饼，坐在藤椅上吃起来。

    钟跃民又开始拿老爷子开心：quot;小高，你看我爸，思想转变得多快，那天知道我卖煎饼，差 点儿没揍我，经过我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他老人家终于有了可喜的转变。quot;

    高笑道：quot;跃民，别净跟你爸贫嘴。quot;

    老头儿边吃边瞪了钟跃民一眼。

    quot;老爸，煎饼香吗？那天您还要揍我，这哪象个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干部？您儿子体谅国家的 困难，自谋职业，您非但不表扬我，还要打我，这是错误的。quot;

    钟山岳吃完煎饼，又到钟跃民的香烟架上拿了一盒quot;万宝路quot;牌香烟。他点燃一支，自顾自 地躺在藤椅上喷云吐雾，不理钟跃民。

    钟跃民抗议道：quot;爸，自从我干了个体户，您就没买过烟，是不是逮住不要钱的烟了？还净 拣进口的抽，老爸，不是我不舍得，我是怕您抽惯了万宝路 ，以后我转行了，您怎么 办？这就好比您山珍海味吃油了嘴，忽然让您吃窝头，您到时候肯定很难受，说不定还不许 我转行呢。quot;

    钟山岳哼了一声∶quot;我早想开了，也懒得管了，我就不信你能摊一辈子煎饼？不信你把我的 话放在这儿，你小子干不了半年就该烦了。quot;

    高安慰道：quot;钟伯伯，我们不会永远卖煎饼的，现在不是在等复转办分配工作么 ？quot;

    钟跃民说：quot;爸，就算我卖一辈子煎饼又怎么啦？这不也是为人民服务嘛。quot;

    钟山岳瞪起了眼：quot;你少和我耍贫嘴，别看老子吃了你的煎饼，抽了你的烟，还照样揍你。 quot;

    quot;那是，要不怎么说您是当爹的呢，只要您不干涉我的自由，我愿意天天贿赂您。quot;

    钟跃民正在摊煎饼，高把一份煎饼包好，递给一位老人。

    一个农民打扮的摊贩推着一辆手推车走来，车上放着一个用汽油桶改装的 烤白薯 炉子，他四处看了一下，便放下车走到钟跃民的面前，操着唐山口音说：quot;老哥，你把车往 旁边挪挪，这是俺卖烤白薯的地方。quot;

    钟跃民也操着唐山口音回答：quot;老乡，这是俺卖煎饼的地方，俺每天都在这儿。quot;

    quot;俺前天还在这儿呢，昨天俺媳妇来了，俺没出摊，咋就成你的地方啦？quot;

    钟跃民说：quot;你卖烤白薯有执照吗？拿出来给俺瞧瞧？quot;

    quot;你卖煎饼有执照吗？给俺瞧瞧？quot;

    quot;咋没有？俺是国营的。quot;

    quot; 你国营个鬼，都是进城做小买卖的，你冒充啥国营的？你给俺把地方让开。quot;

    quot;俺不让，你敢把俺咋的？quot;

    高在一边捂住嘴笑得弯下腰。

    摊贩终于火了：quot;敢咋的？俺一个电话叫几个老乡来，砸了你这煎饼摊你信不？quot;

    quot; 俺兄弟是工商局长，俺一个电话就叫他抄了你这烤白薯的炉子，你信不？quot;

    摊贩急了：quot;你这人咋混不讲理？占了俺的地方，还跟俺犯混？拿工商局长吓唬谁？你 兄弟要是局长，还用卖煎饼？你走不走？quot;

    quot;不走，看你敢咋的？quot;

    摊贩动手推煎饼车：quot;不走？不走俺请你走，俺就不信治不了你。quot;

    钟跃民一把抓住摊贩推车的手，把他的四根手指向下一撅。

    摊贩疼得大叫起来：quot;哎哟，你松手……quot;

    钟跃民笑道：quot;俺不松手，谁让你欺负俺？俺不会打架，就会撅人指头，看你能咋的？ quot;

    高笑着说：quot;跃民，你松开人家，别把人家手指弄伤了。quot;

    quot;俺不，他得向俺赔礼道歉，要不赔俺两块烤白薯，俺就不松手。quot;

    摊贩开始求饶了：quot;哎哟，老哥，你轻点儿，俺指头快断啦，你松开俺……quot;

    quot;那你给俺烤白薯……quot;

    街对面停下一辆出租汽车，司机下车走到煎饼车前：quot;哥们儿，来份儿煎饼。quot;

    钟跃民松开摊贩的手，转过身来，他一楞：quot;你是……李奎勇？quot;

    李奎勇惊喜地喊：quot;钟跃民？quot;

    两人兴奋地握手。

    quot;跃民，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quot;

    quot;可不是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陕北的石川村。quot;

    李奎勇看看摊贩问：quot;这是怎么回事？quot;

    钟跃民笑着：quot;我和他闹着玩呢，他说我占了他的地方，还要带几个老乡来砸我的摊儿 ，这象话么？好好的农民兄弟，怎么一进城就学坏了？净学黑社会欺行霸市？quot;

    李奎勇上下打量着摊贩说：quot;就你，还黑社会呐？你先把北找着再说，去去去，该干吗 干吗去，还轮得到你欺行霸市？装什么孙子? 滚……quot;

    摊贩揉着手指推起车低声嘀咕道：quot;俺还以为他也是俺河北地界的……quot;

    钟跃民、李奎勇、高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