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书籍的灾难
除了火之外,我们便要将两种形态的水,流质的与蒸发的,列为书的最
大的毁灭者了。整千整万的卷帙,曾经实际上沉溺在海里,连同照管它们的
那些水手,不再为人所知道。狄斯拉里曾提起,一七○○年左右,有一位胡
特先生,是荷兰密特堡格的有钱的绅士,曾经化装为中国官员,在中国纵横
旅行了二十年。每到一处,他便搜集书籍,后来,他的丰富的文艺宝藏终于
装船准备运往欧洲了,可是,这是他的祖国无可挽回的损失,这些东西从来
不曾抵达它的目的地,因为这艘船在风暴中沉没了。
一七八五年,著名的麦菲?比内里氏去世了,他的藏书是举世闻名的。
这是经过比内里氏家族累世搜罗而成的,包括大批的希腊、拉丁以及意大利
著作,许多都是初版珍本,有美丽的描金装饰,以及许多从十一世纪至十六
世纪的手稿。全部藏书由遗嘱执行人卖给了巴尔玛尔的书籍商爱德华先生,
他将这些书分装了三大船,准备由威尼斯运往伦敦。在地中海为海盗所追,
其中一艘被掠了,强盗怨恨船上不再有其他任何珍宝。便将所有的书都抛入
海中。其余两艘幸而脱险,能够安全的卸了它们的货物,后来在一八八九年
至九○年,这些曾经濒于毁灭的书,在康都特街的大拍卖室拍卖,卖了九千
镑以上。
这些强盗,比起莫罕默德二世起来,就值得原谅多了。他于十五世纪攻
占君士但丁堡之后,除将这圣城任由他部下放纵的兵士掳掠外,又下令将所
有各教堂的藏书,以及君士但丁大帝的伟大藏书楼所藏的稿本十二万卷,全
部抛入海中。
在雨水的形式下,水时常要造成无可补救的损害。幸亏直接的水湿很少
在藏书楼发生,但是如果不幸发生了,那损害就非常厉害,而且如果时日长
久,纸张的质料抵不住这有害的侵袭,逐渐糜烂,终于一切纤维都消失了,
纸张变成了一堆枯白的朽块,一触之下便碎成粉末。
目前英国的一些古藏书楼,很少再象三十年前那样荒废无人照料了。那
时,我们许多学校和教堂藏书楼的情形,简直令人心寒。我可以举出许多例
子,尤其其中之一,有一扇窗扉破裂了许久,始终无人过问,以至长春藤攀
了进来,缠绕在一列书上,而这些书每一册都是在价值几百镑以上的。到了
雨天,雨水便象经过水管的引导一样,从这些书的顶上,浸湿全部。
在另一处较少的藏书中,雨水从天窗直接漏到书架上,不断的淋湿着书
架顶层,这上面有卡克斯顿和其他英国古版书,其中的一册,虽然烂湿了,
后来获得慈善委员会的许可仍卖得了二百镑。
德国,这欧洲印刷术的诞生地,似乎也任随这类损害发生而不加防止,
如果下面发表在《学院》(一八七九年)这刊物上的这封信,内容可靠的话……
“在过去相当的期间内,瓦芬布台尔的藏书楼的情形,是最令人难堪
的。建筑物的不安全的程度,到了一部份墙壁和屋顶已经坍毁的程度,其中
所藏的书籍和原稿,有许多已经暴露在潮湿和霉烂中。已经有呼吁书发出,
要求不要为了经费缺乏的问题,任随这宝贵的收藏归于毁灭,又指出因了瓦
芬布台尔目前已不是知识中心,应该将这收藏移到布鲁斯魏克去。不该为了
虚伪的感情问题,为了纪念这藏书楼的创立者莱辛,妨碍这计划的实现。莱
辛本人就会是第一个主张首先要顾及这藏书楼本身和它的功能的人。”
瓦芬布台尔的藏书是名贵非凡的,我只希望这以上的报道是夸张的。如
果只是为了缺乏一点小钱去修理屋顶而使这收藏受损,这将是这国家的永久
的耻辱。德国有那么多的真正爱书家,会酿成这类的一种罪行,几乎是令人
不肯置信的。(原注:此文作于一八七九年,后来已经另建了一座新建筑。)
在水蒸气形式的水,是书的大敌之一,那潮湿同时侵袭着书的外面和内
面。在外面,它促成生长一种白霉或白菌,蔓生在书页的边缘,以及书脊装
订的合缝处。这虽然很容易抹去,但是在那白霉发生的地方,会始终留下一
块显明的痕迹。在显微镜观察之下,你可以发现每一块白斑都是一座雏形的
森林,那些可爱的小树,都长着美丽的白色树叶,树根都深入书皮,摧毁了
它的纤维。
在书里面,潮湿又能滋长那种丑恶的黄斑,这时常损坏了插图和精印的
书籍。这种黄斑,尤其喜欢侵袭十九世纪初叶印行的书籍,那时制纸商刚刚
发现了破布漂白的方法,能制出洁白的纸张。这种纸张,因了漂白关系,它
本身已经蕴藏着一些腐烂的种子,一旦暴露在潮湿之下,立刻就发生变化有
了黄斑。狄布丁博士的有关目录学的著作大部分都受到这样的损害;虽然他
的目录并不正确,但是印刷插图那么美丽而且充满了逸话和琐闻,所以见到
他的这些超越的作品充满了黄斑,实在使人心酸。
在一座全然干燥温暖的藏书楼中,这些斑点也许不致继续发展,但是许
多公家的或私人的藏书楼,都不是每天有人应用,因此便时常受到一种误解
的损害,以为只要大气保持干燥,严霜和长期的酷寒对于藏书并无损害。而
事实上却是,藏书绝不应使其真正的长期受冷,因为一旦溶雪天气来到,气
候转成和暖,那种充满潮湿的空气,便会钻入最隐僻的处所,侵入书与书,
甚至书页与书页之间,而在它们寒冷面上留下潮湿。最好的预防方法,是该
在严霜天气下保持藏书楼气候的温暖。那种在严寒之后的突然加热是无用
的。
我们最坏的敌人有时会是我们真正的朋友,因此最好使藏书楼免于潮湿
的方法,乃是使我们的敌人化为热水,在楼板下装设水管通达全楼。目前,
从屋外烧热这些水管的设备既如此简而易举,消费又相当低微,而它能直接
排除潮湿的收获又如此可靠,因此只要不十分困难可以办成这件事,我以为
总是值得办的。
同时,任何取暖的设备,不宜越出有格壁炉之外,因为它所供给的流动
的温度,对于书有益,对于人也有益。煤火是有许多该反对的理由的。它既
危险,又污秽又多灰尘。从另一方面说,一座石棉的火炉,它的火块是排列
得疏密适宜的,可以供给一座普通火炉所具有的温暖,但是却免除了它们所
有的任何缺点,而对于一个不喜欢依赖仆人的人,可以深信即使自己拥书而
睡如何沉熟,他的炉火也不致熄灭,一具石棉火炉实在是太有用了。
这也是一种错误的幻想,以为将装帧最好的书放在有玻璃门的书橱内,
就可以获得保障了。潮湿的空气一定能透进去的,而橱内没有通气的地方,
恰恰帮助了霉菌的滋长,这些书所遭受的损害会比放在敞开的书架上更坏。
即使为了书籍安全,也应该排除玻璃,以装饰的钢制网格来替代。正如那些
古老的烹饪书籍的作者,在有些特别的食谱上加以个人亲身实验的证据那
样,我也要说,这方法是“业已试验有效”(prob-atum 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