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和林荫、秦志剑、邱晓明在疯狂地寻找苗雨。
林荫已经把苗雨的真实情况给大家做了介绍。原来,他早在那次和苗雨谈话时,就把她说服了,并决定将计就计,让苗雨靠近李权,摸他们的底细,并故意透露一些信息给他们,起到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的作用。李斌良后来也知道了这个情况,只有邱晓明和秦志剑还蒙在鼓里。现在,他们知道了怎么回事,也很高兴。
可是,苗雨却不见了,她迟迟没有回来。
首先着急的是李斌良,他最先提出给苗雨打电话,可是,拨号后,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的声音。
他以为拨错了号码,又拨了一遍,回音依然如此。
他又连续拨了三遍,依然如此。
他非常着急,从林荫要了李权的手机号码,又颤抖着手指给他拨了电话。
可是,李权却一推六二五。
李斌良更加焦急,他在心中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千万不能让她出事,千万千万,老天保佑……
这时,他忽然发现,她对他原来如此的重要,她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是那样的明丽,在前面吸引着他,召唤着他,给他以光明,给他以希望,他不能失去她,绝不能……
可是,她在哪里?
再打苗雨的电话,依然如故。直觉告诉他:苗雨出事了。
她会在哪里?
再给李权打电话,他同样表现得很焦急,可是,回答却仍然是一无所知。
怎么办?
林荫也坐不住了,专案组四个人兵分两路,上街去寻找,可是,仍然没有她的影子。林荫又找到老曾,调动全局民警行动,寻找苗雨。
可是,直到天黑,还是不见苗雨的影子,也没有她的音讯。
晚饭也吃不下去了,个个心急如焚,又想不出好办法。
老曾一脸急迫地走进来:“林局长,着急没用,该吃饭吃饭,下边的弟兄们还在忙着,会找到她的……”
秦志剑不满地:“会找到的,找到的是什么,是活人,还是尸体?”
李斌良心一紧:秦志剑怎么这么说话?太不吉利了!
林荫:“这么盲目找不行,咱们得分析一下,她会在哪里?”
秦志剑:“能在哪里,我看,那位联络员,苗雨是见他后失踪的。”
李斌良觉得秦志剑的说法有道理,这个李权确实可疑。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不具操作性,如果没有证据,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可以进一步分析,李权来山阳,跟谁接触过?
李斌良话一出口,大家立刻同时想到两个人。
赵汉雄,郑楠。
林荫想了想,对老曾:“曾局长,你跟赵董挺不外的,替我们打听一下!”
老曾:“这……我跟他,也就一般化,表面上热热乎乎,其实,他也不买我的账……行,这种时候,我不能讲价钱,既然林局长信着我,我就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老曾拨通赵汉雄的电话,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扯上正题:“哎,赵董,有个事儿,随便跟您说一下,您知道市局专案组在我们局吧,现在,他们一个女组员没了,怎么也找不着,我这责任可大了,您能不能帮我找找……哪里哪里,我哪能怀疑您,只是随便说说……那就这样吧……好好,改日见!”
老曾放下电话,对林荫和李斌良:“你们听见了吧,我算得罪他了,张嘴就骂我不该怀疑他。不过他也说了,让手下的弟兄们注意点,发现苗雨的影子就告诉咱们!”
李斌良不觉得失望,因为,他根本就没抱希望,而且……
而且,他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苗雨会不会落到赵汉雄的手里?
想想吧,苗雨本来去见李权摸情况,可能发现了什么,然而,李权和赵汉雄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们也可能发现她发现了什么,于是……
李斌良的心向无底深渊沉去。
他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对林荫:“林局长,给郑书记打电话问问吧!”
林荫想了想,拨通了郑楠的手机。
“郑书记,是我……您忙着呢……嗯,有点事,实在没办法,跟您说一下。是这样,我们专案组那位女同志不见了,不知您见过没有?”
李斌良竖起耳朵倾听,郑楠惊讶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谁失踪了,你们专案组的女同志?有这种事……”
完了,他肯定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郑楠放下电话之前,有一句话给了李斌良以希望:“妈的,这帮坏种……对不起,我是骂那些绑架她的罪犯,这可怎么办,你们抓紧找一找,有什么新情况告诉我一声!”
给李斌良希望的是郑楠的那句骂人话。记得,自己的女儿被绑架后,他给自己打来电话时,也骂了一句类似的话,后来,女儿就转危为安,回到自己的怀抱。
但愿,这回也能发挥那种神奇的力量。
可是,他想错了。
此时,郑楠正在自己的家中。他放下林荫的电话后,立刻在手机上拨了一个号码,对方也很快接了。
郑楠:“你马上把她放了!”
赵汉雄:“你说什么呀?”
郑楠:“你清楚。我再说一遍,你马上把她放了,非让我废话吗?我说的是专案组那位女同志,她肯定在你的手里。”
赵汉雄:“这……这是哪儿的话呀,我根本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郑楠:“那你是故意装糊涂。我命令你,马上把她放了!”
赵汉雄:“你命令我?你算个屁呀!对,她是在我手里,我就是不放,你能怎么样?”
郑楠:“你知道我会怎么样,在你们绑架李斌良的女儿时我就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同样的话,如果你不放了她,我就把一切都坦白交代,咱们玉石俱焚,一起完蛋!”
赵汉雄:“你愿意分就分,我就是不放!”声音缓和了一点,“郑书记,我告诉你吧,我们谈话时,她就在门外,而且录了音,如果放了她,会是什么结果,你想过吗?”
“这……”
郑楠愣住了。
赵汉雄:“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放她吗?告诉你,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没有办法。这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你。她和姓李的那个小崽子不一样,那小崽子还小,也不知道背后都有谁,她也只见过高大昆,没见过别人,就是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我就答应了你,还替你除去了那个杀死你女儿的凶手,也算替你报了仇。可这回不行,她是个活生生的大人,是专案组的成员,她完全掌握了咱们的情况,放出去会有我们的好吗?那时候,就是你不分,咱们也都得完蛋!”
郑楠再也说不出话,无力地把手机放下。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郑楠迟迟没有回音,专案组四人等不及,又出去寻找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只好再次回到办公室坐等。
片刻后,李斌良实在忍不住焦急,再次拨了手机。
“您好,请问您……”
是郑楠的声音。李斌良急忙自报家门,然后试探着问:“郑书记,您……打听到苗雨的什么情况了吗?”
郑楠沉默片刻:“这……实在对不起,我打听过几个人,可他们都不知道。非常抱歉!”
李斌良不甘心地:“郑书记,您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郑楠:“这……斌良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我并没有见过你们那位女同志,只能帮助打听一下,能有什么好办法呀?”
李斌良低声地:“啊,对不起,我说走嘴了,谢谢您,再见!”
李斌良无力地放下电话,心中生出一个字眼儿:“完了。”
真的完了?苗雨真的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不……
“绝不……”李斌良下意识地说出声来。
林荫:“斌良,你在说什么?”
李斌良清醒过来,对林荫:“林局长,我们不能这样坐等,绝不能让苗雨……”
他说不下去了。
秦志剑愤怒地使劲一拍桌子:“对,咱们不能坐等……我看,应该找赵汉雄和郑楠,把盖子揭开,这种时候,再捂下去也没意义了!”
林荫摇摇头:“不行,山阳党代会明天就开,郑书记还要做报告!”
邱晓明声音低沉地:“对,听说,党代会还要邀请一些党外人士列席参加,赵汉雄就在其中,这种时候,咱们根本没法动他们。”停了停,“不过,现在有很多传闻,说郑楠有可能在这次会议上被选下去,也许,在会议结束时,他就不再是县委书记了。如果那样,就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了。”
几人听了这话都一怔,思维也暂时从苗雨的事情上转移过来。秦志剑又一拍桌子:“什么,郑书记要选下去?为什么?我记得,党代会是等额选举吧,凭郑楠的威望,怎么能选下去呢?”
邱晓明苦笑一声:“他的威望只在老百姓中间,而选他的是‘代表’,其中有很多是他得罪过的人,所以,选下去也很正常。”叹息一声,“现在就这样,好的领导干部反而干不长,那些不怎么样的,却能稳稳地坐在宝座上,因为他满足了那些选他的人的利益。不但山阳,整个白山地区各县市都在陆续换届,所以,这些日子很多人都睡不好觉,都在紧着活动啊!”
“活动。”
李斌良咀嚼着这个字眼。这些年,它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口头和心里,特别在提拔任用干部问题上。如今,凡在官场上混并有所进步还要掌握实权的人,有几个不在“活动”呢?这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不论是腐败分子也好,廉洁向上,想干一番事业的干部也好,凡要上进,无不“活动”,可是,这个活动不是如何把工作干出成绩来,让人民群众满意,而是在运用“政治经济学”,找门路。就是那些确实正派、有能力、有政绩的干部也不敢在这方面掉以轻心。
就说你身边的人吧,刘新峰在为保住自己的职位而活动,听说,谷局长也在活动去省厅,林荫也说过,有人让他活动接谷局长的位置,他虽然说没有活动,可到底是不是这样也不能完全相信,还有,老曾在活动,邱晓明在活动,秦志剑虽然没活动,可是,心里恐怕也在活动。包括你自己,不是也有人劝你活动活动吗?你是因为没有路子、没有关系、也没有钱、没有时间才一直没活动,如果具备这些条件,也难保你不去活动。现在,一说到提拔任用,人们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活动,而不是通过自己的工作被发现……不,这不怪他们,存在决定意识,现在,单靠工作成绩得到提拔重用的能有几人?不能说没有,比率和可能性都太小了,或者,说是特例,譬如自己吧,是因为有了三年前破获铁昆杀人案的机遇,救了后来的县委书记刘新峰,才当上了刑侦副局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敢保证有今天的位置吗……
不……你怎么想起这些来了,一想心情就不好,不要想了,还是想想迫在眉睫的事吧,想想苗雨在哪儿吧,他们愿意活动就让他们活动去吧,只要苗雨能平安归来就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李斌良的,他急忙抓起来,放到耳边。
传来的是吕康的声音:“李局长吗?我有个重要情况要汇报。”
李斌良:“说!”
吕康:“我们查到了一个线索,电话里说不清……”
李斌良:“马上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很快,吕康和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向楼内奔来。
吕康把中年男子介绍给四人:“这位是薛师傅,开出租车的,我们在走访时碰到他,他提供了一些情况……薛师傅,您说说吧!”
这位薛师傅正是把苗雨拉到城郊的出租车司机,他迅速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李斌良振奋起来:“你是说,苗雨……我是说你拉的那位女同志,她在汉雄集团公司总部附近下了车?”
薛师傅:“是啊,当时我还有点纳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这里下车干什么……只是不知她是不是你们找的人?”
李斌良:“是,一定是,太谢谢你了!”
吕康和出租车司机刚一离开,李斌良就转向林荫:“林局长,我建议立刻集中警力,对汉雄集团公司总部进行搜查!”
林荫也很激动,不停地踱步,可是,却不能做出决定。
李斌良着急地:“林局长,还犹豫什么哪,救苗雨要紧!”
林荫:“可是,我们要搜查的是汉雄集团,需要办法律手续不说,如果搜不出什么,弄不好会引火烧身!”
李斌良:“那也顾不上了,苗雨肯定去了那里,被他们抓了起来!”
林荫:“可是,他们还能继续把她藏在那里吗?如果贸然行动,走漏了风声,不但救不了苗雨,反而会害了她!”
这话一下提醒了李斌良:是啊,如果是他们绑架了她,那就一定是豁出去了,若惊动他们,他们为了保密,极可能马上动手杀害她……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等吗?
林荫:“这样吧,晓明,我马上向谷局长汇报,你和老曾联系,办理搜查证,随时准备行动,但是,消息不能扩散,一定要注意保密!”
邱晓明:“是!”
邱晓明匆匆走出办公室,林荫则把手机放到耳边。
这时,李斌良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还是吕康打来的,他急忙放到耳边:“吕康,又有什么事?”
吕康的声音:“李局长,我想,这事肯定和赵汉雄有关,我的同学冯健男给他当保镖,我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虽然说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他的口气有点不对头,我要和他见面,被他拒绝了。我觉得他们很可疑,希望你们尽快采取行动。”
怎么行动?现在就在行动,可是,是不是太慢了,太晚了……
不行……
李斌良不敢再想下去,也无法坐等下去,他转了一圈,忽地向外走去。
秦志剑:“斌良,你干什么去?”
李斌良:“我出去走走!”
秦志剑:“这……你等等我!”看着林荫,“林局长……”
林荫一边对着接通的手机说话:“谷局长,我有重要情况要向你汇报……”同时,又对秦志剑向门外挥了挥手。
秦志剑:“是。”
秦志剑也向外奔去,可是,当他走出公安局大楼时,已经不见了李斌良的身影,专案组那台“桑塔纳”也不见了。
李斌良驾着“桑塔纳”很快来到城郊,来到这个曾经来过的地方。望着前面那黑乎乎的处所,他产生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说真的,他完全是下意识地钻进车里,驶上街道的,也完全是下意识地向前驶去,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是命运的指点和召唤?!
那就不要迟疑了。
他望着前面的汉雄集团公司总部,那里一片黑暗,隐约的一圈围墙,拔起一幢高高的楼房,一片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可是,苗雨可能就在里边,就在这黑暗死寂之中,他必须救出她。
不能等了,必须马上行动,再等下去,恐怕就更晚了,或许,就在等待的时间里,她的生命会随风而去。
而此时,她或许还活着,或许还在人世,或许正在期盼着他们去救援,而他居然还在等待批准……
一切,都去他妈的吧!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苗雨,我来了。
李斌良潜入了路旁的田地,隐蔽着向前移动,并很快来到围墙下。他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动静,即双手扒住墙头,纵身攀上去。
眼前是黑乎乎的大院和黑乎乎的楼房,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李斌良小心地溜下墙去,并迅速隐蔽着潜到大楼的后墙。
还是没有动静。
他轻轻地动了动窗子,奇怪,窗子居然打开了。
李斌良小心地从窗子潜入楼内。
李斌良完全没有想到,此时,他的行动路线,他的动作和此前苗雨的行动路线和动作完全相同。
因为晚上曾经出去寻找过几次,所以,他的怀中揣着手电。现在,他把它拿了出来,但是,没有打亮,而是潜伏着身子向前慢慢移动,并凝神倾听着。
没有一点动静。
他又拔出手枪,轻轻地打开保险,继续摸索前行,摸过一个个紧锁着的房门,摸索到一个楼梯跟前。他想了想,小心地摸上了二楼。
还是没动静,他顺着走廊摸索,小心地试着经过的每一个屋门。
一个屋门经他的手一推,突然开了。
他急忙闪身在门旁,把枪口对准了屋门,好不容易才把要脱口而出的“不许动,警察”憋住。
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
他猛地冲进门,一手端枪,一手打亮手电。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他看出,这里曾经有人呆过,室内有沙发,有茶几,还有硕大的写字台,上边都没有灰尘。瞧,茶几上还有一支半截蜡烛。
手电光柱一尺一尺、一寸一寸地移动,他目光如电,仔细地巡视着眼前的每件物品,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
终于,他在地上发现了什么……
那是几个暗色的点滴,不,它是血滴。
谁的血滴,苗雨的……
李斌良更加仔细地巡视,终于,又在靠门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些血滴,虽然光线不强,但可以分辨出,血滴形成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苗雨……
莫非她已经……
李斌良忽然一阵浑身无力。
他用力挺住,坚强地站稳,努力冷静地分析着:不,不能,如果她已经被杀死,不能只有这点血。
那么,她此时在哪里?是活着,还是被人转移到别处杀害了……
手机突然在黑暗中大叫起来,李斌良吓了一跳,急忙隐蔽在门旁,把枪口对着门外。
手机还在响着,原来是自己的。
他吁了口长气,拿出手机,先看号码,屏幕上显示出“可疑号码”四个字。
这……
这是他在接到那个举报马强开车撞了袁志发的电话后,存入时输入的代名称,现在,它第二次打来了。
这回,它传来的又是什么消息?
他猛地把手机放到耳边,里边传来的还是那个压着喉咙的怪声:“是李局长吧……我告诉你,你们的人在东大泡子,快来救她,要快,慢一点就完了!”
手机突然关了。
李斌良的心狂跳起来。
虽然他压着嗓子,可是,李斌良听出,他和举报马强撞袁志发的电话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和举报赵汉雄手下参与杀害马强也是同一个声音,和女儿被救前接到那个告之去哪里找她也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苗雨在哪儿……
没时间想这些了,救苗雨要紧,他说了,慢一点就完了,必须找到东大泡子……
东大泡子在哪儿?
李斌良手指颤抖着拨了林荫的电话,把情况报告给他,并让他询问邱晓明东大泡子在哪里。片刻,邱晓明的声音传过来:“东大泡子就在城郊,在汉雄集团总部往东走,大约有四里多路吧……哎,秦志剑找到你没有……”
后边的话,李斌良没有听到,他已经没有时间听了。
东大泡子是一个方圆几百米的大水泡,岸边长满了蒿草灌木,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大刚子揪着苗雨等候在水边,望着走过来的冯健男的身影:“怎么样,找到没有?”
冯健男匆匆走过来:“没有,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一块能用的石头,怎么办,你等一会儿,我再找找……”
大刚子:“不用了,大哥还等着咱们回去呢,就这么往水里一按,浸死她得了!”
冯健男:“那不行吧,没有石头坠着,她死了会漂上来,会很快被人发现的!”
大刚子:“发现能怎么样?没有证据,还能找到咱们身上,来,动手,把她扔到深处去!”
大刚子说着,拎起了苗雨。
此时,苗雨手脚被捆着,嘴被封着,动不了也叫不出,只能恐惧地看着眼前闪着幽光的水面。
她知道,悲惨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那深幽冰凉的水底,就是自己的葬身处。
冯健男走过来,有些迟疑地:“可是,那件事我还没办呢!”
大刚子:“你这小子,真要干哪,一个要死的人了,有啥意思,明天我领你去打小姐,把她灭了算了!”
冯健男:“我说过,我嫌小姐们脏,我就喜欢她这样的!”
大刚子:“不行,那得多长时间?快动手,不能等了,大哥还等着咱们呢!”
冯健男:“这……那这样吧,让我跟她亲个嘴,这行吧!”
大刚子:“你……你可真是走火入魔了,行吧……哎,不行,你咋亲?要是把封条撕下来,她喊咋办?”
冯健男:“我能让她喊出来吗?再说了,就是喊上几声,这荒郊野外的,谁能听到?”
大刚子:“小冯子,你可真是,快点,快!”
冯健男从大刚子手中接过苗雨,搂在怀中,把她转向自己,望着她。
苗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恐惧、绝望和愤恨的光,盯着冯健男。
冯健男:“警察小姐,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如果你不识抬举,乱嚷乱叫,可别怪我让你不得好死。对了,听说,你还没搞对象,一定还没跟男人亲过嘴儿吧,而我也没跟女人亲过嘴,咱们俩可是完全平等,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呀……”
大刚子:“小冯子,你嗦什么,快点!”
冯健男:“这就来!”开始扯掉苗雨嘴上的不干胶:“听话,不许出声……我要让你死前享受一点温柔!”
冯健男撕掉苗雨嘴上的不干胶,把自己的嘴凑上去,可是,苗雨却猛然把头挣向一边,拼命呼叫起来:“救命啊,来人哪……”
冯健男:“妈的,不识抬举,我……”
大刚子奔过来:“我怎么说来着,快弄死她,把她扔到水里去……”
冯健男:“可是,我还没亲上……”
冯健男还要强力和苗雨亲嘴,可是,他却注定要失败。因为,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住手!警察……”
冯健男一惊,回身望去。
大刚子惊慌起来:“快,快,把她扔水里去!”
二人抬起苗雨,向水中走去,苗雨仍然拼命挣扎:“救命啊……”
李斌良的吼声在逼近:“住手!”
一声枪响,子弹向这边飞来。
冯健男:“不好,快扔!”
二人手忙脚乱地把苗雨向水中扔去,然后扭身上岸,向另一边逃去。
苗雨在水中:“快,救我……”
她捆绑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水中沉去,可是,她不想这样死去,不想在即将得救的时候死去,她拼命抬起头:“李斌良……”
李斌良冲过来,他看到两个人影分别向两个方向逃去,其中一人,身形矫健,速度极快……
这个背影使他一下想起,那天夜里去袁志发藏身的那幢楼房时碰到的那个逃跑的背影。对,他们是一个人。
可是他不能追,因为水中传来苗雨的呼救声:“李斌良,救我……”
于是,他只能向逃跑者的背影开了一枪,然后身子一跃,扑入水中,嘴里不停地叫着:“宁静,你要挺住,我来了……”
呼叫中,泪水下意识地流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宁静,宁静,我再不能让你在我眼前死去……”
苗雨看到李斌良的身影向自己扑来,可是,她已经坚持不住,身子沉入水中,头颅也沉入水中,她努力屏住呼吸,等待着李斌良的到来,可是,她渐渐支撑不住了,刚一张口,冰凉的水就灌入口中,一口接一口,就在这时,她觉得头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猛地将她提出水面。
于是,她又可以呼吸在天光下,又看到了黑暗天空中稀疏的星光。
他把她抱在怀里:“宁静,不要怕,你得救了!”
她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水在脸上不停地流下,她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呜呜地哭起来,含糊地说着:“李斌良,我爱你,我不是内奸,不是……”
李斌良的身心都在颤抖:“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把她托在肩头,着齐胸深的水向岸边走去,这时,他又听到岸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发问,秦志剑的喊声已经传过来:“斌良,是苗雨吗……”
半个小时后,李斌良和秦志剑把苗雨送进了医院,林荫、邱晓明和老曾等也很快到了她的病房,并很快从苗雨口中弄清了一切,在她的病房中召开了紧急会议。
苗雨亲耳听到的一切证明,赵汉雄、李权和郑楠之间确实有一种特殊的关系,郑楠也确实知道赵汉雄派人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可是,因为他们利害相关,所以,他没有向公安机关举报,而是同他们达成了一笔交易。
这笔交易就是,他不向公安机关举报他们的罪行,而且,还要保护他们,而他们的回报是,让他放手当他的县委书记,还要保证他连任。不过,这个连任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只能保证郑楠为县委书记的候选人,最终结果却要由选举决定。
这是一个妥协,可以判断,赵汉雄和李权是不愿意郑楠继续连任的,可是,他们畏惧郑楠的玉石俱焚,只好答应他。另一方面,却在暗中败坏他的声誉,破坏他的根基,包括制造沙场事故、散布流言、写诬告信等。
由此,李斌良也就明白了和李权初次见面的密谈的真实意义,他是想通过威胁利诱的手段,让自己昧着良心,把人为破坏说成生产事故,以追究郑楠的责任,导致他下台。
明白了这些,其他的稍一联想,也就都明白了。
尽管他们既互相勾结,又不共戴天,可是,努力掩盖案件真相,阻挠警方侦破,则是他们共同的选择。于是,就演出了一场又一场精心设计的戏剧:
郑楠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他不向警方提供,每当警方怀疑到赵汉雄时,他还出来为其打掩护,声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仇恨。
郑楠还几次对警方说,不能因为他是县委书记搞特殊化,案子破不了也没关系。表面上,是给破案人员减压,实际上,是在让你松劲儿。
他们想方设法制造一些事端,分散警方的注意力,转移侦查视线。
首先,在听到专案组即将成立时,赵汉雄在江泉自导自演了一场被袭击的闹剧,他雇佣了杀害过郑楠家人的凶手高大昆来袭击自己,并由保镖替他挨了一刀。这样做,既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又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受害人,减轻在山阳案件上对他的怀疑。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想以此把李斌良留在江泉,因为,他们知道李斌良的名声,他们害怕重蹈当年那个黑社会铁昆和腐败分子魏民的覆辙。
李斌良:“怪不得他要求我办他的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秦志剑:“看来你的名声挺大呀,让他们害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后来,他们又通过李权在苗雨之处获得了有目击者的信息,很快确定其人是袁志发,又马上制造了车撞人的案件。接着,他们又掌握专案组全力追捕马强的动向,害怕他暴露,就又把马强灭口了。再接着,听说专案组已经掌握了赵汉雄、李权和郑楠三人之间关系的蛛丝马迹,心中发慌,就又生一毒计,绑架了李斌良的女儿,想把专案组的注意力吸引到江泉,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又不得不放了孩子。
这个原因就是,郑楠发挥了作用,或许,他是良知未泯,或许,他尝到了亲人被害的痛苦,从而逼迫他们放了孩子,除掉了他们的杀人工具高大昆。
苗雨在床上挣扎着说:“我第三次向李权通风报信,是林局长的指示,他说这样可以惊动他们,逼迫他们行动,从而暴露自己。其实,从第二次,我就有点怀疑他了,可是,还拿不准……”
李斌良安慰着她:“苗雨,你别解释了,大家都知道了!”
会议继续进行。
秦志剑:“现在看,郑楠拿出的那封威胁信,一定是他伪造的,他知道袁志发写信的特点,就模仿他制作了那样一封信,想把我们的视线引到袁志发身上,把他当成真正的罪犯。当然,这肯定是他们共同商量的计策。”
没人出声,但是,大家心里都在说着:对,是这样。
秦志剑继续说:“现在,事情已经明朗。我想,郑楠既然也明白了自身的处境,绝不会甘心成为他们的玩具,他一定会进行反击!”
李斌良:“对,明天就要开会了,今天夜里,可能是他们双方最后的较量!”
不能再等待了,证据已经有了,可以采取行动了。
别的不说,仅从苗雨的讲述看,赵汉雄就构成故意杀人罪,而李权是共同犯罪,当然还有赵汉雄的两个保镖。
可是,采取什么行动呢?
当然,应该马上抓人,抓捕赵汉雄和他的两个手下,还有李权。
可是,说到这里,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难色。
李权是什么人?你敢随便抓吗?抓捕市委秘书,不向领导报告行吗?何况,他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秘书,他的背后可能还有比市委领导大得多的领导。
抓捕赵汉雄?也不行。他是市县两级人大代表,要抓捕他,必须先报人大批准。
那就报告吧。
可是,他们仍然迟疑,因为,他们不知道报告的结果是什么。倒不是不相信领导,可是,就凭这两个人在白山的影响和与上层领导的关系,就很难相信他们会保密,何况,无数事实已经证明,再大的案子,哪怕到了更高的层次,都会跑风漏气。而一旦跑风漏气,等到报批后再行动,恐怕他们早已逃到了国外。
经过研究,林荫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先实施监控,把他们严密地控制在视野之内,然后再报告,待批准后再实施抓捕。
监控需要马上实施。
可是,他们在哪儿?李权和赵汉雄在哪儿?
林荫转向老曾:“曾局长,明天不是开党代会吗?你说过,赵汉雄要列席会议是吧!”
老曾脸上冒着油汗:“这……对,对,他一定在山阳,对了,外地来开会的都住在县宾馆。李权是会议的观察员,一定也在那里……”
没等老曾说完,林荫就一挥手:“走……对了,斌良,你陪着苗雨,其他人跟我走!”
已经是后半夜三点了,再有两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这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可是,林荫他们抵达宾馆后,刚敲了两下门,值班的警卫就走过来,一边开门一边揉着眼睛:“都后半夜了,怎么出来进去的没完了,你们……”
老曾上前:“你认识我吧!”
警卫:“啊……认识,您是公安局曾局长。您找谁……”
这时,负责会议保卫的两个警察闻声走出值班室,看到林荫和老曾,急忙敬礼。
老曾不动声色地:“怎么样,发现什么异常没有?代表们都安全吧!”
民警甲:“报告局长,一切正常,大部分代表早已入睡!”
老曾:“大部分,这么说,还有没入睡的?”
民警乙:“有!”放低声音,“报告局长,有少数聚在一起搓麻将的,还有的刚刚出去……”
秦志剑:“刚刚出去,谁?”
民警甲:“是汉雄集团的赵董……”
什么……
秦志剑:“他去了哪里,你们知道吗?”
民警乙:“不知道,我当时问了他一句,他就说有事出去一趟。我还要他注意安全,他说没事,有两个手下跟他在一起。”
几人面面相觑。
这种时候,他出去干什么?
莫非察觉了什么,跑了……
对了,李斌良在东大泡子看到了两个身影,那一定是他的两个保镖,他一定是从他们的口中知道苗雨被救了,从而逃离了山阳。
林荫:“曾局长,快,立刻调集警力,封锁所有出城路口,拦截赵汉雄和两个手下,同时,对城内各条道路进行搜索,绝不能让赵汉雄跑了!”
专案组的人多虑了。其实,赵汉雄此时并没有逃跑,他也不知道苗雨已经被救,自己和两个保镖已经暴露。他是接到一个电话后,不情愿地离开房间,离开宾馆的。
大刚子在开车,赵汉雄坐在副驾位置上,冯健男坐在后排。此时,赵汉雄正在不满地低声打一个电话:“……他非要我一个人去,你说,这种时候,他找我干什么呢?能不能有什么鬼呀?我有点不放心,真不想去见他!”
电话的另一方是李权,他说:“不,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他决定放弃山阳了,可是,在下去之前,想和你唠一唠!”
赵汉雄:“这么说,他是认输了?”
李权:“是这样,看起来,他还是明智的。可是,在这种时候咱们不能逼他,你还是去见他,他越有鬼越要见他,咱们要随时掌握他的去向,以便心中有数……对了,你最好别再激他,他要真和咱们破釜沉舟,也是个麻烦!”
赵汉雄哼声鼻子:“我尽量吧,差一不二我就让着他,可是他要太过分了,我也不惯着他!”
赵汉雄放下手机,手往前面一指,对开车的大刚子:“到前边停下,你们把车停到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再回来!”
轿车停下来。
这是城郊的一片居民区,一条僻静的便道,一片低矮的平房区,一幢普通的民居外边。民居的窗子遮着窗帘,隐隐透出灯光。
赵汉雄从车中走出来,大刚子和冯健男也随之走出来。
赵汉雄比划一下:“就是这儿,你们远点找个地方把车藏好,回来就守在大门口……不,就藏到院子里,听着屋里的动静,要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就冲进去,听见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听见了。”
赵汉雄:“那就这样吧……哎,对了,那个女的处理得利索吧!”
二人互视一眼,冯健男急忙地:“利索,干净利索,大哥你放心吧!”
大刚子紧跟着:“对,对,我们把她扔水里了!”
冯健男:“身上还绑了块石头!”
赵汉雄没有再问,拔腿走向院门,院门未锁,他轻轻一拉就开了,向窗子望了望,昂然向里边走去。
大刚子和赵汉雄对视一眼,重新钻入车内,开车向远处驶去。
郑楠听到了外边的脚步声,心中对自己说:他来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从室内缓缓巡视了一遍,心中充满了一种别样的痛苦和惜别之情:这是他的家,他曾经的家,在这里,他曾经度过很多甜蜜的日子。那时,有亲爱的妻子,亲爱的女儿,有她们的笑脸,有她们的笑声,而现在,一切都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因此,也就不能称为家了。家对于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可是,他又重新走进了这个过去的家,并把它细心地打扫了一遍,还把一家三口的合影端端正正地重新挂回原来的位置。照片上,她们还活着,还那么鲜活、幸福地笑着,依偎着那时的他,看着现在的他。
他木然地看着她们,喃喃自语着:
“一切,应该结束了!”
就在这个夜里。不,在这个凌晨。
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他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进来。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里,等着他。
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在他的前面,是一张不大的桌子,那是女儿用来写作业的,现在,他把它挪了个地方,放到了地中间。桌子的另一面,也是一把椅子。桌子上放了两个茶杯,里边已经放好了茶叶。
他走进来,站到门口,向屋子巡视了一下:“郑书记,我来了,有什么话,请说吧!”
郑楠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一个人来的?”
赵汉雄坐下:“当然!”
郑楠:“你确实有胆量,难道,你就不怕我害了你?给我的妻子和女儿报仇?”
赵汉雄干笑一声:“你……害我?我赵汉雄闯荡江湖,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怕你?就凭你,真要一对一,恐怕你不是我的对手吧!”
郑楠:“可是,杀人不一定非得用蛮力,也可以用智慧,譬如……”他给他面前的茶杯倒水,“我可能在这茶水中投放了毒药,你喝下去,就完了!请——”
赵汉雄望着茶水,愣住了。
郑楠:“怎么样,你不是说不怕吗?现在我就看你到底是不是真英雄,看你敢不敢把这杯茶喝下去!”
郑楠说着,给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倒上了水,端到了嘴边。
赵汉雄突然一把夺过郑楠的茶杯,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给他:“现在,我要看你敢不敢把它喝下去!”
郑楠把茶杯拿到手中:“赵董,你太多心了,我要真想害你,还会告诉你吗?”
郑楠把茶杯端起,喝了一口。
赵汉雄狐疑地看了郑楠片刻,也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气氛平静下来。
赵汉雄:“郑书记,说话吧,想通了,是吗?”
郑楠喝了口茶水:“对,想通了。请坐,咱们说说心里话。从现在开始,你们也别绞尽脑汁整我了,我已经决定,在大会做完报告之后,就宣布不参加书记选举,放弃候选人提名。怎么样,你们满意了吧!”
赵汉雄掩饰不住地露出高兴的笑容:“满意,确实满意。看来,你还是明白人。如果你真这么干,我赵汉雄吐口唾沫就是钉,说过的话保证算数。你要经商,我可以资助你一笔资金,办个企业或者商店,工商税务什么的都不用你操心,我完全包下来,税费可以不交或者少交。别的不说,你算算,办企业不交税,这一年就干赚多少钱……如果你还想从政,我们可以再帮你活动一个职位……对了,听说市计量局老局长要退了,你可以接他的班。
“你可别小瞧计量局,名声不大,实权不小,你要是当上局长,说哪家企业的产品质量不合格就不合格,他要不给你上供,你就让他关门儿。你想想,如今的企业有几家产品是完全合格的,告诉你吧,这个职位也有不少人活动呢,真要当上局长,外快不比县委书记少多少,当然,关键是看你会用不会用权了……老弟,既然咱们已经唠到这个份上,我就跟你说说心窝子的话吧:我知道对不起你,你肯定恨死我了,恨不得杀了我。可是,我得劝你,人活在世上得找乐和,不能老在这种事里转圈子。说过分点,你还得感谢我。没听说吗?领导的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男人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跟谁不能生孩子……对不对?做人嘛,就要想开点,郑老弟,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信不信可由你了!”
赵汉雄说得口干舌燥,使劲喝了一口茶水,眼睛盯着郑楠,好像还在问他,自己说得对不对,他信不信。
郑楠也喝了一口茶水:“赵董,你别说了,我信,你说得对。可是,既然你说到这份上,那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他们都是你派人害的?对不对?”
赵汉雄:“这……老弟,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你还问什么?”
郑楠:“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当然,你给我打过电话,可是,我还想听你再说一遍。你放心,我没有录音,不信你可以在屋子里翻一遍!”
赵汉雄得意地一笑:“你就是录音我也不怕,我就不信你敢把它端出去,如果那样,我完了,你也好不了……对,我承认,你老婆孩子是我雇人杀的。怎么,你非得知道细节吗?那不好听,怪难受的,就别听了,行吧?”
他轻率地、满不在乎地说出了这个血腥残忍的罪恶,说完还看着郑楠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又生出疯狂的仇恨: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到底服输了吧,老子摆弄你这样的,就是个玩……他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读到一些什么:痛苦、仇恨和无奈,那样,他将更加开心。
可是,他没有读到,郑楠很平静,只是垂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抬起来,继续问:“后来呢?我想知道一切。”
赵汉雄:“后来什么,后来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了……啊,你不是问这个,是问后来的事吧,这就是你的毛病,啥事都想弄个清清楚楚。对,后来你也应该知道啊,后来,警察就开始破案了,找过我,也找过你,可是,他们找不到我任何作案的证据,也找不出你的毛病,只好打退堂鼓,这时候,专案组又上来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还非得我说出来吗?郑楠,我虽然杀了你的老婆孩子,可是,说起来,我也为你报了仇,亲手杀人的是高大昆,可是,他已经被我干掉了,也就等于替你报了仇,现在,咱们也算扯平了,对不对?”
郑楠看着赵汉雄:“你不说我还忘问了,这件事是谁干的,身手不错啊,我应该谢谢他!”
赵汉雄:“那就不必了。他是我的手下,警察学校毕业的,还练过武,身手能错吗?现在,他既然有了人命,只能乖乖听我的了,今后,我要好好陪养他,他将成为我最好的武器,谁敢和我作对,就让他对付他!”
郑楠:“你又害了一个人。”
赵汉雄:“你说错了,我在帮他。没有我,他能大把大把地拿钱吗?他现在感谢我还来不及,我要辞退他他还不干呢!”
郑楠:“可是,他不会有好结局。赵汉雄,你干的坏事太多了,他年纪轻轻,就成了你的杀手,而你却躲在幕后,让他们去干那种血腥的勾当,你还是人吗?”
赵汉雄满不在乎地:“这很正常,有钱的永远是大爷,没钱的就得听喝。跟你说吧,开始,我还真不太相信他,可是,他两次救了我,在他亲手杀了高大昆之后,我就完全相信他了。说实在的,我要让他杀你,他绝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信不信……行了,郑书记,天快亮了,咱们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还有什么要问吗,不然,我得走了,别忘了,天亮了我们还要开会,你还要做报告呢!”
郑楠:“别忙,来得及,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到现在,一共杀过多少人?”
赵汉雄一愣:“怎么,这你也要问?想揭发检举吗?好,我就告诉你……嗯,怎么说呢,也没杀几个,也就三五个吧,还得算上她们娘俩……其实,我并不愿意杀人,他们要是不把我逼到一定份上,我是不会杀人的,现在,打打杀杀的事我已经不愿干了,凭我赵汉雄的名声,还用动手吗?几句话就把他们吓住了。告诉你,往后我更不用动手了,我是合法的企业家,是人大代表,我不是黑社会……怎么样,瞧你的表情,又生气了吧。别这样,你再生气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恨我,说我是坏人,可就我这样的坏人才活得好,你觉得你是好人,可你看看自己的下场。郑老弟,行了,你就认了吧!”
郑楠努力控制着自己:“那么,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到头?”
赵汉雄:“到头?哪儿有头啊?这年头多好啊,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没有头儿。我要发更大的财,还要掌更大的权。对了,别看我没当官,可是,你不能不承认,我照样有权,甚至比你的权力还大,好多大大小小的官都要巴结我,我决定他们的命运……当然了,目前,我的影响只在白山地区,这太小,搁不下我,我要发展,现在,我已经在省里建立了关系,将来,我还要打入北京……”不自禁地露出轻蔑的目光,“老弟,你和我作对,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现在怎么样,认输了吧。说起来,一切都怪你自己,我又花钱又找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帮你活动到这个位置上,可是,你却把我一脚踢开,有你这么干的吗?这叫忘恩负义,是丧良心,我能饶了你吗?所以说,这一切都不怪我,只能怪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郑楠:“依你的逻辑,我只有不顾全县百姓的死活,满足你一个,让你随便危害山阳,危害百姓,才是够意思,对吗?”
赵汉雄又笑了:“你听听,你听听,又幼稚起来。郑楠,我怎么就不理解你,你自己升官发财就行了,还想那么多干啥?”
郑楠:“因为,我的良心没有你们那么黑。我看出来了,咱们的国家都是你和李权以及背后支持你们的人搞坏的。”
赵汉雄抹搭一下眼睛:“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你天亮就不是县委书记了,可惜你一片忠心,只落得这个下场。郑楠,我最后再说一遍,完全是为你好,你如果还这样走下去,将来更不好过,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要是不改的话,将来,恐怕连活路都没有!”
二人都沉默下来,屋里一片寂静。
片刻,赵汉雄欲站起来:“怎么样,没话了吧,我该走了……”
郑楠急忙把手一按:“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停了停,看着赵汉雄,“你为我的事到底花了多少钱,都送给谁了?”
赵汉雄一愣:“你问这些干啥?钱,不算多,二百来万,送给谁了,你说能送给谁,当然是管你的人?”
郑楠:“是何大宾吗?”
赵汉雄:“我想,这你就不用管了吧,反正,你当上了书记,这不明摆着吗?”
郑楠:“你是不是把钱给了李权,又通过他……”
赵汉雄:“这还用问吗?要不,你为什么找他?那算找对了,别看他只是个秘书,可是,说话比组织部长都好使,他一句话就顶几十万元,明白吗?我也可以告诉你,这回你不干了,你能猜到,谁会来接你的班吗?”
郑楠:“这不用猜,是李权。对吧!”
赵汉雄:“对。不过,一个小小的县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志向远大着呢,不信你就看吧,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副省级,再往后,那就不可限量了!”
郑楠盯着赵汉雄,再也掩饰不住眼中仇恨的光芒:“你好像想得太完美了,可是,世事难料,你敢担保你们会永远春风得意吗?别忘了,这几年,抓起来的、枪毙的腐败分子和黑社会也不少啊……”
赵汉雄嘿嘿一笑:“那都是倒霉的,根儿不硬的,我们没事,谁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郑楠:“可是,人的命运可不完全是自己说了算的。就说你吧,虽然现在好好的,可是,谁能知道,过一会儿就成了死尸呢?”
赵汉雄一愣,猛地站起,手指郑楠:“你……你说什么?”
郑楠:“你应该能想到,哎,你还没说,茶水的滋味怎么样?”
赵汉雄:“这……”手捂肚子,现出惊慌之色:“你……你下了毒?妈的,你太阴了……”
郑楠:“这是跟你们学的。我早就料到,你不会喝我给你茶杯中的水,要和我交换,可是,你却没有想到,恰恰是你换过这杯让我做了手脚,告诉你吧,我放的是慢性毒药,一开始觉不出来,可是,效用一点一点就显出来的,现在,它已经发挥了作用,不信你可以试一试,是不是浑身有点不舒服,出虚汗,那就对了!”
赵汉雄突然放出哭声:“姓郑的,你他妈的太毒了,我跟你拼了……”
赵汉雄挣扎着要跟郑楠动手,郑楠一把打开他的手:“你还敢动手?这种药就怕活动,越活动发作得越快……告诉你吧,我还不止这一手,还有预备手段,你回头看看,身后是谁?”
赵汉雄颤抖着回头看去。
后边什么人也没有,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根细细的、坚韧的、曾经夺去过不止一条生命的绳索套在他的脖颈上。
绳索的两端是特制的把手,此刻,把手就抓在郑楠的手中。早就作了精心准备的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当机会来临后,他非常准确地抓住了它。当绳索套住赵汉雄的脖颈后,他立刻全力拉紧,赵汉雄力不能敌,猛地翻仰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郑楠借势双手向下,勒紧绳索,同时,双眼恰好看清了赵汉雄垂死挣扎的脸,而赵汉雄的眼睛除了看到郑楠,还看到了墙上那对母女的笑脸。
赵汉雄当然不甘心死亡,他拼命挣扎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无法挣脱的。
郑楠一边勒紧绳索,一边叫出声来:“青青,文慧,你们看见了吗,我在给你们报仇,在给你们报仇,你们看着吧,杀害你们的凶手就在我的手中,我要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他!”一口唾沫吐在赵汉雄的脸上,“赵汉雄,你也有今天,你尝到这种滋味了吧,你就是这么害死她们的,现在,我也要这样杀死你……”
赵汉雄还没有死去,还在手舞足蹈地挣扎,支撑他的,除了对生命的留恋,还有残存的一点希望:他的两个得力手下就在屋子外边,他们一定听到了,应该闯进来救他了……听,他们闯进来了……
大刚子和冯健男真的闯进来了。
他们一直在窗下偷听,并且听到了二人的只言片语,大刚子先觉得不妙,要闯进来,可冯健男说再听听,二人就又忍了一会儿。等听到室内发生激烈的搏斗声之后,他们再也不敢怠慢,猛地踹开门闯进屋子。
赵汉雄看到了两个忠实的手下,垂死的眼睛闪起希望的光芒。
大刚子大骂一声:“妈的,你……”向郑楠冲上来。
一身蛮劲却又非常愚顽的大刚子冲上来就要扭郑楠的手臂。他觉得,对付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对手实在是太容易了,可是,他万没想到,他的手臂刚伸出半截,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已经不由自主地被扭到了背后。
扭他的人是冯健男。
大刚子大惊:“小冯子,你要干什么?”
冯健男并不回答,手上继续用劲儿,大刚子拼命扭回身,用另一只手臂击向冯健男。冯健男敏捷地闪开,一拳击中他的肩窝穴位处,大刚子“哎哟”一声,一只手臂不能动了。冯健男脚下又一勾,大刚子“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二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郑楠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在看到二人闯进来时,他吃了一惊,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绳索,即使是二人都冲上来搬他的手臂,恐怕也无法搬动,巨大的仇恨给他的双臂注入了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接着,他又看到冯健男突然对大刚子出手,虽然奇怪,可知道事出有因,对自己有利,因此,眼睛盯着赵汉雄丑恶的面孔,双手更加用劲儿。
赵汉雄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他知道,没人能救自己了。他的心里闪过“完了”二字。
随之,他眼中希望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死亡……
赵汉雄四肢一挺,继而软耷耷放松下来。
地下,冯健男已经将大刚子制服,将他的双手扭到了身后:“郑书记,赵汉雄死了,放开他,找跟绳子,帮我把他捆上!”
郑楠又使劲勒了一下,手臂才慢慢放松,然后把绳索扔给冯健男,冯健男灵巧地打了一个捕俘绳结,将大刚子的双臂紧紧地捆了起来,接着,郑楠又找来绳索,帮助冯健男把大刚子的双脚也绑好,把他的嘴堵上。大刚子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冯健男瞅着大刚子的眼睛:“对不起,你既然这么忠于赵汉雄,就先在这里陪着他吧,到一定时候,会有人发现你的!”
冯健男说完,又走到赵汉雄的尸体跟前,看着他丑恶的死相,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活该!姓赵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把我父亲害得好苦哇……怎么样,你明白我是谁了吗?你还想让我给你当武器,让我替你去杀人,如果真这样的话,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郑楠惊异地:“你是……”
冯健男转向郑楠:“郑书记,我是谁你会知道的,不过,我必须说明,我是你的盟友,不是你的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赵汉雄……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现在,我终于等到了,谢谢你郑书记!”
郑楠:“不,应该谢谢你。这么说,高大昆是你除掉的?”
冯健男:“是。其实,我当时并不想杀人,我是奉赵汉雄之命去找他,让他放了李局长的女儿,他却说那孩子见过他,不能放,非要杀了她不可,我不得不动手……这也算是报仇吧!”
郑楠:“可是,你的背后还有人,是吗?”
冯健男:“郑书记,你不必知道那么多,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我看,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吧!”
郑楠:“不,现在,你的生命比我更有意义,你大概听到我们的话了,我马上就不是县委书记了,或许,也从来就不是县委书记……我听明白了,你除了杀死了罪有应得的高大昆,并没有别的人命,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负责,你快走吧!”
冯健男看着眼前的一切:“可是,这……”
郑楠:“你走吧,一切我自有安排。不过,你暂时也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对任何人说,等一切都过去后,我自己会坦白的,可以吗?”
冯健男:“这……可以,郑书记,那我走了。对了,我再替吕康他们那些警校同学对你说声谢谢吧,没有你,他们恐怕永远也不能分配……”
郑楠:“不要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快走吧!”
冯健男离去。
郑楠环顾着室内的一切,充满温情地再次对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说:“文慧,青青,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为你们报仇了!”
然后,他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向外走去。
档案袋里,是他要在大会上作的报告,他最后的报告。
郑楠走出屋门,走出院子,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地看了看自己曾经的家片刻,向远处走去。
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红色。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