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朱维坚 本章: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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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斌良发出传唤戴副校长的命令后,站起身要向外走,却被胡学正拦住。

    胡学正:“李局,你不要动,我和沈兵去找他,万一市里领导怪罪下来,你就装不知道,由我们俩在前面挡一挡!”

    李斌良心里生起一股热流,一向谨慎胆小的胡学正能说出这话,实在让人感动。

    可是,李斌良不是这样的人,不是推卸责任的人,更不是让下属替自己承担责任的人,他还是坚持要亲自去找戴副校长。还是苗雨劝住了他:“斌良,这不止是为你,而是为了顺利办案,为了把案件彻底查清!”

    李斌良被苗雨说服了,他告诉胡学正和沈兵,要讲究策略,最好别惊动其他人,要以找他谈话的名义请他到公安局来。一旦遇到什么难题,及时告诉自己,自己会出面的。

    胡学正和沈兵带人出发了,李斌良虽然没有前往,心却跟着他们去了。

    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他们迟迟没有消息,半个多小时了,应该找到戴副校长了,为什么还不来电话。

    他正要打电话问一问,自己的手机响起来,拿起来一看,正是胡学正的号码,他刚把手机放到耳边,胡学正的话语就气喘吁吁地传进耳鼓。

    胡学正:“李局,戴校长不见了!”

    “什么……”

    胡学正简要地报告了一下情况,因为已经到了上班时候,他们先赶到一高,却发现戴副校长没来上班,就又赶到他的家中,可是,家中只有他老伴一个人,而他的老伴说,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李斌良:“她说没说,戴副校长那么早出去干什么了?”

    胡学正:“她说她不知道,戴副校长每天早上起来去北郊公园锻炼身体,可是,今天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李斌良:“别说了,赶快去北郊公园!”

    胡学正:“我们已经上路了!”

    李斌良:“我也去……”

    十多分钟后,李斌良和苗雨也赶到北郊公园。

    胡学正等人的警车停在公园外边,他们显然已经到了。

    李斌良正要给胡学正打电话,询问他们在哪儿,忽然,看见一些游人慌乱地向林中奔去。

    怎么了?!

    李斌良和苗雨也向树林深处奔去,半路上,手机又响起来,还是胡学正打来的:“李局,戴校长找到了……”

    李斌良:“是吗,他在哪儿?”

    胡学正:“在江里,我们把他拉上来了!”

    李斌良心慌起来:“什么,他死了吗?”

    胡学正:“没有,我们赶到时,他刚好跳下去,虽然没少喝水,不过,心还在跳着,没有危险……对了,他是自杀……”

    李斌良:“别说了,赶快把他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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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分钟后,戴副校长被送进医院,一个小时后,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他是没少喝水,不过,生命还是抢回来了,现在,他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臂上挂着输液管。

    医生告诉李斌良,人没事了,他们可以询问了。

    可是,他还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昏迷着,还是在睡觉。

    李斌良在床边仔细地端详他,看上去,他的脸色不太好,显得很暗,缺乏血色,而且胡子拉茬的,好像几天没有刮了,发际的白发也比以前多了些,嘴唇上也长着几个破了的火泡。不过,除了这些,别的都正常,呼吸均匀,心跳正常。医生说得没错,他没事了,可以询问了。

    李斌良轻声地:“戴校长,你还好吗?”

    戴副校长没有一点反应。

    李斌良又叫了声:“戴校长,我们谈谈可以吧!”

    戴副校长还是没有反应。

    沈兵忍不住上前,大声地:“哎,戴校长,医生已经说了,你没事了,你就别装了!”

    戴副校长的眉毛略略动了动。

    李斌良:“戴校长,你一定听到了,你应该明白,我们必须谈谈,可以吗?”

    片刻,戴副校长嘴唇终于动了,尽管眼睛还闭着:“李局长,我是副科级干部,你们……你们不能随便抓我,必须市领导批准!”

    看来,社会实践要比写在纸上的法条重要大得多,瞧,戴副校长现在就提出了这一条。

    李斌良:“戴校长,看来,你现在很清醒,那我就告诉你,我们查遍了所有法条,没有公安机关询问一个副科级干部时,必须上级党政领导批准。我想,现在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的命运。能告诉我们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戴副校长不语,可是,泪水却慢慢从眼角溢出来。

    李斌良的心跳得快起来,他知道,戴副校长的心已经被说动,他的防线即将突破了,必须趁热打铁,因此,语气更加温和地:“戴校长,我们虽然接触不多,可是,我感觉到,你人品还是不错的,听说,你教学能力也很强,当上副校长后,也一直搞业务,我一向尊敬你这种干实事人,如果你信任我,能把心里话能跟我说说吗?”

    戴副校长哽咽起来,用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捂住了脸。

    李斌良和室内的胡学正、沈兵及苗雨对视了一眼。

    戴副校长终于哽咽着开口了:“李局长,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远远从外边传进来:“……他是我们一高的副校长,我是校长,凭什么不能看他,让开,我要见你们李局长……”

    是程玉芳。

    戴副校长听到这个声音,突然一愣,迅速地擦了几把脸上的泪痕,再次闭上眼睛。

    李斌良心里说了句“不好”,急忙走出病房。

    果然是程玉芳,此时,她已经挣脱阻拦的刑警,正在向病房这边奔过来,一个年轻刑警拉也不是,扯也不是地跟在后边。程玉芳看到李斌良,立刻求救般叫起来:“李局长,你看看你的手下,干什么呀,戴校长都这样了,凭什么不许我见一见,我怎么了……对了,李局长,我不是代表我自己,还代表蒋副市长呢,他有事来不了,让我替他先看一眼……”

    话没说完,她已经从李斌良身边走过,推开了病房的门。李斌良只好跟着她走进去。

    病房内,戴副校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像还在昏迷着。程玉芳走进来,立刻扑向他,泣不成声起来:“戴校长,你这是怎么了,为啥呀……”

    戴副校长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还在昏迷中。

    程玉芳:“戴校长,我的老大哥,你到底为啥呀,能不能跟妹妹说说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妹妹咋跟全校师生交代,咋跟蒋副市长交代呀,你到底为啥呀……”

    戴副校长还是一动不动。

    苗雨走上来:“程校长,戴校长现在身体很弱,说话困难,您已经看过他了,还是让他休息吧,有话等他恢复了再说行吗?”

    “这……”程玉芳看看李斌良,又对床上的戴副校长:“戴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放心休养身体吧,家里的事放心,有我呢,我一定会把大嫂和侄子照顾好的,你放心吧……对了,蒋副市长也非常关心你,让我告诉你,不要挂心学校和家里的事,我们会照顾好一切的!”对李斌良:“李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戴校长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李斌良看着程玉芳:“我正想问你呢,他是你的副校长,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啊!”

    程玉芳:“这……我……我怎么清楚啊,对了,自从你们到我们学校开始调查案子后,他就有点不正常,总是忧心忡忡的,不知为什么……李局长,你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好一会儿,程玉芳才抹着眼泪离开,李斌良再回头和戴副校长谈话,可是,戴副校长的态度已经改变,变得冷冷的,说每句话都非常费劲,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为了避免再发生干扰,李斌良在征求了医生的意见后,不得不把他带回公安局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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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内,戴副校长依然挂着输液瓶。考虑到他身体较弱,李斌良特意让人给他搬来了沙发。

    审讯进行得好像很顺利,没用李斌良发问,戴副校长长叹一口气就开始交代:“李局长,行了,你们既然救了我,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我都交代吧,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好像过于痛快了。

    李斌良:“戴校长,你说的具体点,你都做了什么事?”

    戴副校长:“还用我说吗?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为了讨好领导,想了这一招儿!”

    李斌良:“说得具体点儿,哪一招儿?”

    戴副校长:“这……好吧,反正瞒也瞒不住了,今年高考出的事,责任都在我身上。其实,早在高考前好久我就做了准备,找了几个靠得住的老师,当然,哪个科的都有,高考开始后,在校外找个地方集中到一起……”

    李斌良:“戴校长,请您说清楚点,在校外什么地方?”

    戴副校长:“这……就在我家!”

    李斌良:“好,往下说。”

    戴副校长:“我……我预先安排了一辆车,车上安置了摄像接收设备,又把微型无线摄像探头安在牛强身上,这样,卷子只要一发下来,上边的内容就被我们掌握了,我们就抓紧组织老师解答,然后,把答案通过手机短信或者传呼机传回考场!”

    这一点,倒和牛强说的一致。

    李斌良:“戴校长,你们费这么大的周折搞这种事,难道只为了牛强一个人吗?不会吧!”

    戴副校长:“这……受益的确实不止牛强一个人,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不过,都是圈里的。”

    李斌良:“什么圈里的,都有谁?”

    戴副校长:“这……还有几个市里和教育局领导的子女和他们的直系亲属,剩下的就是做答案那些老师的子女亲属,别的,就没谁了?”

    李斌良:“一共能有多少人?”

    戴副校长:“这……我也说不好,大概,能有三十来人吧!”

    三十来人……原来,牵扯这么多人,而且,多数还是有背景的。怪不得牛强说,豁出他一个得了……

    就算有三十人通过这样的手段考上了大学,那么,相应地,也就把本有希望考上同类大学的三十名其他考生挤了下来。

    李斌良看着戴副校长:“戴校长,就这些吗?”

    垂着头的戴副校长抬起头:“就这些,没别的了?”

    李斌良:“那么,你再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干?”

    戴副校长:“这……我不是说了吗?为了提高我们学校高考录取率……这不吗,咱们市高考的成绩老是上不去,市领导觉得挂不住脸儿,总是批评我们学校……对,你知道,我们一高是全市高中的重点,每年高考升学的数量占全市考生总数百分之八十以上,一级压一级,最后,都压到我这个业务副校长头上,可是,教学是有规律的,不是说提高就马上提高的,它需要时间,需要相应的条件,也要看生源质量,可你跟谁说去呀,逼得我没办法,就想了这一招儿。当然了,我也有私心,如果录取的人多,分数高,我这个管教学的副校长也有功劳!”

    戴副校长住了口,低下头。

    李斌良:“听说,你即将被提拔为二高的校长,就是对你这种功劳的奖赏了?”

    戴副校长叹息一声低下头,喃喃地:“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我当了多少年副校长了,早该提了……”

    居然有这种事:一个长期从事教育的副校长,居然带头干起这种事,而有的领导明明知道这回事,不但不批评,不制止,反而提拔奖励这样的人,让他来管理一个学校,教育着我们的青少年……

    李斌良看着戴副校长,觉得心隐隐作痛,好一会儿才说:“戴校长,你还是个校长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危害吗?教育,是强国之本哪……”

    想不到,李斌良还没说完,戴副校长突然抬起头,把话接了过去,而且,刚才的病态一扫而光:“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危害教育危害国家的事太多了……对了,你能给我解释吗?为什么一样的学生,高考录取的分数线却不一样,为什么有的大城市的考生录取分数线要比咱们江泉低一百多分?所以,你们抓我也好,判我也好,我认了,可是,我不服,我没有罪,我是为江泉人民干了好事,我这种做法是被逼的,是对这种不合理现象的报复。如果你能对我提的问题做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服罪,不但服罪,还把我知道的很多事都说出来,你能解释吗?”

    他居然慷慨激昂起来。

    遗憾的是,李斌良无法解释,他只能把话题拉回来:“好了好了,戴校长,我不是教育部长,这不是我能解释清楚的,我们不谈这个了。你刚才说,你还有好多知道的事没有说出来,咱们说说这个吧!”

    戴副校长愣住:“这……我说什么了,我没说呀……”

    李斌良:“怎么没说?你说得非常清楚,如果我能解释清楚的话,你不但服罪,还要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

    戴副校长:“这……我……我那是顺嘴说出来的,是想听你解释,顺嘴说出来的!”

    李斌良盯着戴副校长:“戴校长,不对吧,刚才,我们谈的很好啊,你也很开诚布公的,咱们应该继续下去呀!”

    戴副校长:“这……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了,我真是顺嘴说的,真的不知道别的了!”

    看样子,很难再撬开他的嘴,难道,他刚才真是顺嘴说的,再没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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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斌良:“那好,我们再接着谈。你说说,参与这次高考舞弊的都有哪些老师,你不是有一辆车在校园外吗,里边安装了无线摄像接收装置是吧,这个装置是哪儿来的,车又是谁开的?”

    戴副校长惊慌起来:“这……李局长,我已经认了,你就别再往下追了,别再牵扯别人了!”

    又是这种态度,他倒挺讲义气的。

    李斌良:“戴校长,这恐怕不行,我们的案卷必须完备才能结案,要靠证据定案,不能光凭你一个人的供词啊!”

    戴副校长:“这……好,我都说了吧,摄像接收装置是我在省城买的,车是我雇的,不认识司机,参与答卷的老师我忘记是谁了,就这些,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戴副校长的态度变得很坚决,在这个问题上好像再也问不下去了。李斌良换了个问题:“那好,你现在说说,你为什么要自杀?”

    戴副校长:“这……就为这个罪呗,我干出这种事,你们眼看查出来了,我觉得没脸儿活下去了!”

    李斌良:“是吗?那你说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自杀?”

    戴副校长:“这……这不是,牛强被你们抓起来了,我就知道,这事儿包不住了,很快就得暴露,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走这条道儿!”

    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李斌良却没有被说服,他进一步追问着:“昨天晚上,我是说前半夜,你在哪里?”

    戴副校长一愣。

    刚才,苗雨等人已经问过戴副校长的老伴,她提供,最近一些日子,丈夫就心神不宁,昨天晚上直到半夜才回家。李斌良觉得,他今天的轻生极可能与昨夜有关,因此必须问个明白。

    可是,戴副校长一下就封了门儿:“我心里闷,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来着。”

    李斌良:“就你一个人,遇到什么人没有?”

    戴副校长:“就我一个人,没遇到任何熟人!”

    再也无法问下去了,因为,他既然没遇到熟人,那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他今天的行动肯定跟昨晚有关,只是,一时拿不到证据。

    李斌良不想就此作罢,还想问下去,可是,审讯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李斌良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政委,他的眼神告诉他有重要的事情,他只好中止了讯问,把戴副校长交给胡学正和沈兵们,随政委走去。

    李斌良:“政委,有事?”

    政委:“对。”

    李斌良:“什么事?”

    政委:“年市长来电话了,打听你在干什么。我说,你在忙案子,再一问,才知道戴副校长的事你还没向他汇报,斌良,这可是失误啊。我看,你马上向年市长汇报一下吧!”

    李斌良一下被提醒,对呀,这种事,怎么忘记汇报了。行了,别等问罪了,还是争取主动吧!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拨了年市长的手机。

    手机顺利接通了,正常地响着,可是,就是没人接。

    李斌良耐心地等待着,可是,手机响了一会儿中断了,再拨时,传来的却是“你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的声音。

    怎么回事?

    李斌良是用手机打的电话,年市长应该能辨出是自己呀,为什么不接电话,又突然关了呢……

    李斌良心向下沉去。

    年市长是故意这样做的,而这样做的原因是――

    他生气了,他一定非常生气。

    全校最高学府的副校长投江自尽,没死成,又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到现在还不向他这个市长汇报……

    换个位置想一想,是令人生气。

    怎么办?

    李斌良思考片刻,毅然站起来,向外走去。

    二十分钟后,林荫走进市政府大楼,先到办公室问了一下年市长是否在,秘书说应该在,他看到江总刚刚进了年市长的办公室。

    江总……啊,是江峰吧!

    李斌良向年市长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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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市长办公室的门紧紧地关着,李斌良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听了听,里边没有动静。

    难道,年市长走了,江峰也走了……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看来,年市长真的不在,一定是刚刚离开。

    李斌良想再去办公室问一下年市长去了哪里。想不到,他正要离开,屋内传出脚步声,他急忙大声叫起来:“年市长,是我,李斌良……”

    门开了,走出来的果然是江峰,他好像挺惊讶地冲李斌良一笑:“李局长,您来了,年市长在里边。你进去吧,我去找蒋副市长!”

    李斌良看着江峰向蒋副市长的办公室走去,敲了敲门。

    年市长正在锁抽屉,一副要离开办公室的样子,看到李斌良,现出惊讶的表情:“啊,李局长,你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来市政府啊,有事吗?我挺忙,正要出去!”

    口气好像很正常,可是,李斌良还是听得出,里边透出压抑不住的不满和怒火,也包括讽刺。

    李斌良:“啊……年市长,有事向您汇报一下!”

    年市长:“汇报……汇报,那就一定是做完的事情了,做完了还有必要汇报吗?”

    李斌良硬着头皮:“这……年市长,当然有必要,您可能知道了,一高的戴副校长今天早晨投江自尽,被我们救上来,因为他涉嫌一个案子,被我们找到公安局了……”

    年市长:“什么?有这种事,我没听说呀!既然你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公安机关独立办案,向我汇报什么。行了,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了成绩是你们的,当然,出了问题,责任也别往市里推。我还有事,汇报我就不听了!”

    年市长说着,向门外走去。

    李斌良心中的屈辱一下变成了怒火,他一下站在门口,拦住年市长的去路:“年市长……”

    年市长脸上也闪过一比怒火:“你拦住我干什么,莫非,我也涉嫌什么案子,要把我带你们公安局去?走吧,带手铐没有,给我扣上!”

    年市长把手腕伸出来。

    李斌良实在承受不住了:“年市长,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如果我有什么错误,您当面指出来,我一定虚心接受,可是,您不能这样对待我……”

    年市长:“我怎么对待你了,你觉得不正常吗?你想过没有,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怎么对待市委市政府的?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有没有市委市政府?你们公安机关独立办案不假,可你也别忘了,公安工作必须绝对置于党的领导之下。你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你有什么权力跟谁也不打招呼,就把一个副校长抓走……”

    年市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暴发出来。

    李斌良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只能站在年市长面前,垂着头,听着他劈头盖脸的训斥。当然,他有很多话可以反驳他,譬如,无论是党纪还是国法,都没有传讯一个副科级干部要先向市领导报告的规定,譬如,党的绝对领导是原则领导,不是公安机关的所有执法活动都要向党政领导请示,不批准就不能进行……可是,这时候,这些话只能装在心里,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还好,年市长还是有一定修养的,发泄了一会儿,终于控制住自己,猛地关上门,回到办公桌后边坐下,手向对面的椅子一指:“坐下吧!”

    李斌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年市长:“有话就说吧!”

    李斌良:“年市长,情况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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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李斌良尽量言简意赅,还是用了近二十分钟,才全面汇报了目前掌握的情况,并再次强调了黑恶势力介入的问题,他是想以此打动年市长,为自己查案争辩,年市长听着听着也严肃起来,听完后,在地下转了几圈才停下来,态度一下变缓和了:“斌良,我刚才有些过分,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我总有点怀疑……不可能吧……就算高考有人作弊,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吧,黑社会还卷进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能,不可能……”

    李斌良:“年市长,我也不想相信,可是,这是事实。”

    年市长:“这……好了,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李斌良:“没有别的选择,全面深入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年市长:“你指的是……”

    李斌良:“一切,一切和目前发生的案件有关的线索,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既包括吴颖、霍涛两起命案,也包括高考舞弊案件。不过,后者要查清的难度很大,希望市委市政府给予我们有力支持。”

    年市长:“这……支持是应该支持,可是,这件事太敏感了,而且,单靠你们公安的力量是很难查清的,你说是不是?”

    没想到,年市长是这样一种态度,李斌良高兴起来:“对对,年市长,要查清高考舞弊案件,必须得到有关部门的大力配合,要对那些当事人逐一调查……”

    年市长叹息一声:“是啊,工作量太大了,不能把案子都压到你们肩上,得想个好办法……哎,这样吧,咱们成立个联合调查组,从纪检委、监察局、检察院、教育局和你们公安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对了,最近,咱们市的治安形势不太乐观,这两起命案不说,我听说,农村也发生不少案件,还有兴泉工程的安全保卫,也需要你们投入大量警力,我看,就让纪检委牵头吧,由纪检委抽调一名副书记为组长,这样,你们的担子就轻了,高考舞弊的调查又照样进行……对,检察院、教育局还有你们公安局,可以出一名副组长。你要主持全局工作,就别受这份累了,让治安副局长上就行了。对,就这么定了。斌良,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对你工作的支持啊,你明白吗……”

    李斌良不明白。刚才,他对年市长的态度还是挺高兴的,可是,转眼间形势就变了。如果按照年市长说的办,公安局就失去了独立侦查高考舞弊案的权力,自己也就无法过问了,这……

    还没容他说话,年市长已经把手落到他的肩膀上:“斌良,我把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多次向地委谈过,江泉市公安局长的人选非你莫属,可是,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地委研究后才能决定,这种时候,要特别防范小人,他们花上两毛钱,给你写上一封信,都可能影响你的命运!你想想,这起案件,得牵扯多少人哪,别的不说,蒋副市长恐怕就第一个对你有意见,还有别人呢?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在高考舞弊中受益的都是一些有背景的人。所以,在这种时候,让你避开矛盾,是最好的选择。斌良,我既是为你着想,也是为我们江泉市未来的公安工作着想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听上去,口气非常真诚,确实是为自己着想,李斌良应该明白了,可是,又觉得不很明白。

    李斌良:“可是,年市长,高考舞弊属于非法获取国家机密罪,这是公安机关的职权范围……”

    年市长:“我知道,知道,可是,现在,我们还不能完全确认吧,还在调查阶段吧,纪检委完全可以介入吗,如果在进一步的调查中发现属实,再由纪律委移送司法机关吗?这样,那些人也就怪不到你头上了,对不对?”

    真是为自己考虑得太周到了!

    李斌良觉得不好再说什么了。

    年市长语重心长地:“斌良,你可能一下想不通,可我相信你最终会想通的,而且还会感谢我的,我真是为你好。斌良,你现在就要摆正位置,你已经不止是一个刑侦副局长了,而是未来的公安局长,得增强政治意识啊,做什么事,都要讲政治,顾大局,不能义气用事,明白吗?对了,这些话,只是我们两个人说的,不能对别人讲,还有,高考舞弊的事,暂时也不要声张,既影响侦查办案,也损害我们江泉的声誉,你回去要对手下讲清楚,这一条,要当作一条纪律来执行,谁违反,市里要追究谁的责任!”

    李斌良还能说什么呢?他想了想:“可是,吴颖和霍涛的命案我们还得继续办哪!”

    年市长:“那可以,人命关天,这也是你们的职责,当然要继续查下去,不过,一旦牵扯到敏感的事情,譬如,牵扯到高考舞弊,就及时告诉我,我让联合调查组介入,免得你们陷进这种烂事中去。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还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呢?此时,李斌良什么也不想说了。他万没想到,转眼间,事情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他心乱如麻地离开了年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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