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小妍把我推进出租车后自己也很快坐了进来,对司机说:“去阳光花园。”
“喂!”听蒙小妍报出我家的地址,我拍着出租车司机的椅背对蒙小妍喊道,“我不能回家,你知道不?”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我是离家出走,你知道不?”
“不骗人就要死人。”蒙小妍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我问过米砂了,她说你一定是在这里喝酒,所以,我才找到你的。”
哼,007就是007,间谍就是间谍!看来我今晚一定要警告她,下回再敢出卖我的消息,我就要跟她收信息费!
接下来的时间,我选择了沉默。赌神小胖妹也不说话,我们在车上各自心怀鬼胎了一会儿,一眨眼的工夫车就到了我家门口。
我其实一直在想:她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她在想啥我就不知道了。
我先下车,替她拉着车门,她跳下来,我才发现她斜前背着一个特幼稚的ty的小包。真的是太幼稚了,等哪天我们更熟了,我非要跟她好好上一堂关于品牌的课,要知道,这对女人,特别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而言实在是很重要。
当然,今天,时候不早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她微笑着:“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回头看了看我的家,一片黑暗。估计米诺凡还没有回,而米砂已经睡着了。那个黑色的家在黑暗里就像一个静静的堡垒,等着我走进去,把我吞没,让我窒息。一想到这个,我估计我的面部表情就变得很僵硬了。
“木脑壳,你在想什么?”蒙小妍问我。
“我在想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钱赢回来的啊。”
她笑了,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说:“因为我不是木脑壳啊,我自有我的法子。”
天下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或者说得合理一点,出现在我米砾身边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而我这人太简单,最怕和神秘的人打交道,于是我朝她拱拱手说:“再见了,下次再跟你讨教吧。”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住我:“木脑壳。”
我回头。以为她又要给我四个硬币什么的。但她没有,她有些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背着她的双手,两只圆圆的眼睛像天上最亮的星星。
“要是不介意,”她说,“你可以到我家坐坐。”
靠!还坐?上次出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刺激吗?我要是再被胖版贞子吓一跳,那就不是扭送保安处或是公安局了,要直接送到精神病院才能OK!
聪明的蒙小妍当然明白我在想什么,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爸妈都去了上海,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家。”
等等,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但我很快,就把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压了下去。我是英雄米砾,怎么可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又邀请我去做客,如果我显得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会伤人家的自尊心呢?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正是刚刚替我把自尊心找回来的可敬的赌神天山童佬蒙胖胖啊!
“那……”我摸摸我的鼻子说,“你保证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比如你家衣柜里会不会躲着贞子什么的?”
“你就会胡说八道。”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木脑壳。”
苍天啊,大地啊。我米砾今天是撞了什么桃花了,竟然有两个女的主动来牵我的手。而且蒙小妍的手和蒋蓝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蒋蓝的手很瘦,冰凉冰凉的。蒙小妍的手则胖胖的,暖乎乎的,有点像米砾最喜欢的那个冬天里用来取暖的透明的小热水袋。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闻着小区夜晚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蒙小妍再次来到了她家的门口。
上帝做证,我是一个好青年,不喝酒来不抽烟,不泡妞来不赌钱。所以,拜托,当我深夜十二点跟随一个胖姑娘走进她的香闺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了。
谢谢!
“你家也太乱了。”我皱着眉头对她说,“做为女主人之一,你实在是太懒!”
她又捂着嘴笑,不搭理我的批评,我跟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拿来两瓶可乐,踢掉拖鞋,坐在一块垫子上,对我说:“给。”
我好心提醒:“保持好身材最好拒绝可乐。米砂从来不喝可乐。”
不过我说得迟了,蒙小妍已经啪地打开可乐,靠着床说:“我这身材再保持下去才悲哀。”
“你为什么那么厉害?”我拿了可乐,也学着她靠在床边。
“什么厉害?”她装傻也一流。
“赌。”我说,“简直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看来你这辈子可以不愁吃穿。”
说她胖她就喘,她得意地瞄我一眼:“我告诉你吧,我妈妈有个外号叫“赌仙”,我外婆是“赌魔”——听说过三十年代上海滩最大的一场赌局吗?”
我吃惊的摇摇头。
她轻飘飘地说:“那是我太婆组织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又一次被蒙小妍深深地折服了!想不到看上去普通平凡的她,她竟然出自一个赌博世家!
我崇拜地说:“那可以传授一点点儿的技艺给我吗?”
“不可以,”蒙小妍这只小坏鸟接的飞快,像早就揣摩到我心思似的,说:“我们家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
我说:“切,女权主义。”
蒙小妍坐正身子,把可乐往地上一摔,说:“木脑壳,你问够了吧,下面轮到我问你了。”
我也坐直身子,雄纠纠气昂昂。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感觉真爽。
她仰着头说:“你倒是说说看,你胸口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正享受巨人的快乐,一听她的话,吓得赶紧捂住胸口,天,她怎么知道?下意识的,我打量了她的这所房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照妖镜的设施,尤其注意了她的屁股后面和她的袖口。
她伸出手,捂住笑歪了的嘴说:“在酒吧的时候,你不是脱了上衣吗?”
瞧瞧瞧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继续直着身子说:“被捅的呗。”
“为什么?快说说看!”她真八卦。
“是这样的”,我吞吞口水,“有一天,有帮坏人抢一姑娘的钱,我以一斗八,一个歹徒手拿牛耳尖刀,对着我步步逼近……”
“得了。”蒙小妍打断我,“你别编了,你胸口的伤应该是剪刀刺的。”
我气泄,问她:“你都知道了?”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很老实地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上网查过你了。”
靠!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和失败,我故意把上衣撩起来,露出光光的肚皮,逼近她,压低嗓音说:“你要小心,我是一个禽兽!”
蒙小妍动也没动,她低垂着眼睛,鄙视地看着我用力挤出来的腹肌,打了一个,一个长长的哈欠!
“谁相信?”她拖长声音说,“你是一个不会欺负女生的好人。从你把我从台阶上救起来时我就发现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把头扭到一边。我靠,她居然用了“救”这个字!我发誓,我只是顺手把她搀起来而已,就像拣一只皮球那么容易。
真是此尴尬末歇彼尴尬又来,我这种人,再重的批评都可以承受,再轻飘飘的表扬,对我都是沉重的打击。所以,听她这么一讲,我撩着上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就像吃了一个劣质的话梅,表皮酸的出奇,不一会儿,就尝了满口让人发腻的甜味素。为了把这种怪异的感受打得四分五裂,我冷漠地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其实我这个人,口碑一般,真的。”
蒙小妍又用那种似乎在讥笑我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把衣服悻悻地放下来。
“你妹妹和你长得不太像。”蒙小妍说,“你应该把发型换一换,会更帅许多,你这个发型实在是太蹉了!”
我使劲地晃了一下我的脑袋:“这叫前卫,你懂个屁!”
她朝我笑了一下,喝下一大口可乐说:“是蒋蓝喜欢吧,大歌星蒋姣的表妹,今天晚上我见到的那个?”
看来,蒙小妍和米砂都属007阵营里的精英份子!我正在思考不知道蒙小妍还了解哪些状况的时候,她又紧接着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料:“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蒋蓝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真有立马逃跑的冲动,这个世界,怎么小得这么可怜?
“什么?”我说。
蒙小妍咬着她的小手指,慢声慢语地告诉我:“其实蒋蓝,莫醒醒都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后来我三分之差没考上天中。我爸当时在外地没来得及替我找人,我妈为此在家哭了三天三夜!”
“真的吗?”我羡慕地说,“我多么希望我爸当时在外地啊!”
“有烟吗?”
“没有!”她微笑着对我说,“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抽烟对健康有害。”
臭丫头直击我的软肋,我冲着她一声暴喝:“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没有妈妈!”
她后退一步,手紧紧的抓住书桌沿,显然被我吓住了。
“对,对不起。”我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对不起。”她低下眼睛,“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爸爸妈妈跟我爸爸妈妈一样,总是成天在外面忙。我只是在想,米砂不在家,你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寂寞,像我一样。所以,我才拉你聊天的。”
“你说什么,米砂怎么会不在家?”
“难道你不知道吗?”蒙小妍抬起头来,用那双无辜的该死的大眼睛盯着我说:“她不是说要出去长途旅行吗……”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抽风一样,在她自己的身上乱摸一气,所有的口袋都被她掏空了,这才苦着脸对我一摊手说:“完了!”
我完全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
“今晚我去你家,她正在收拾行李,她对我说要出趟远门,并告诉我你一定在那个酒吧,还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信呢?”
“信……”蒙小妍又在身上摸了又摸,口袋里掏了又掏,这才小小声声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想,一定是给我丢在路上,哦不对,应该是丢在酒吧里了!”
米砂,出远门?
一种不祥的感觉直冲上我的脑门,我推开蒙小妍,从她红色的房间跑下楼,跑出她的家门,跑回我自己的家,打亮了所有的灯,再跑上楼,跑到米砂的房间,发现蒙胖胖真的没有骗我,米砂不见了!而且,经过我细心的观察和粗略的估计,发现她带走的东西不少,至少带了旅行包,移动硬盘,手机,手电筒,以及面纸数包,雨伞和她最心爱的香奈儿面霜!
我掏出手机打她的电话,关机。看来她是执意不要让我们找到她。我靠在她床边喘了一会儿粗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我打米诺凡的电话,谁知道也是关机!
我六神无主地跑下楼,倒在沙发上,思考着米砂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一面思考我一面继续打米家父女的电话,不过,很遗憾的是,依旧是关机关机关机。行行行,所有人都关机,全家都关机,我看把干脆把我也关机了算了!
正所谓,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感谢生活,每一天都教会我一些新道理。就像这次,成天叫喊着要离家出走的我经过多年酝酿依然离家未遂,而一向乖乖的米砂倒是一声不吭地玩起真格的来了!
我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酸痛。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忽喜忽悲伤了元气的缘故,我居然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我在梦里梦到米砂。在梦里,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上面绣着几朵紫花。只不过那几朵紫花都抽丝了,像一个个棉花球那样挂在她身上;她的头发上罩着一张蜘蛛网,一只红蜘蛛在上面勤劳地飞快地织丝。她像非常六加一里的明星一样从地下缓缓升起,对我伸出手掌说:“米砾,借点钱。”
我在梦里很大方,我说:“OK,没问题,今天刚赢了点!”
可是,我钱还没有递给米砂的时候就被惊醒了。我感觉到,胳肢窝里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有点痒痒的,我哗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我看到米诺凡。他手上拿着一把车钥匙,又在我的胳肢窝里挠了一下,说:“怎么在这睡着了?瞧你这身衣服脏的,快起来脱了洗个澡,上楼睡。”
我看看窗外,才发现天都蒙蒙亮了。我面前的米诺凡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脸上还洋溢着笑。看来他今天很高兴,他只有谈成大买卖才喝一点点洋酒。我甚至能嗅得出,那是芝华士12年的独特芳香!
哦,他真奢侈!
“上去!”他用力拍拍我的屁股。看来他真是喝多了,连这么暧昧的动作都做得出来!我从沙发上跳起来,直着嗓子问他说:“你干嘛关机?”
米诺凡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看了一眼,说:“哦,没电了,自动关机!”
“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我咬着牙对他说:“米砂没了。”
米诺凡把我脸的轮廓观察了一遍,不明白地问:“什么叫,没了?”
“就是没有了,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不在了?”
“人。”我又说。
米诺凡受不了我了,低吼了一声说:“好好说话!”
我发现我真是命贱,他一吼我就正常了:“米砂,离家出走!”说完,我还伸出一只手,直指门口,好像在表示:她就是从这个大门跑出去的。
米诺凡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外看了一眼——显然,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说:“不可能,我刚才回来没见人经过。”
我又急了,两只手不断变幻各种手势,六神无主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她,收拾了很多东西,离家出走了!”
米诺凡幽默地摸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刚才做恶梦了吗?”
我急到极点了。我恨这世上没有一种可以监听我的大脑的仪器,这样我只要像听歌一样把耳机插到米诺凡耳朵里他就全明白了!
不过,米诺凡也没有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他跟我开完玩笑,就将信将疑地踱到了楼上米砂的房间。我像只没头的老鼠一样跟着他。他打开米砂房间的门,我也跟着把头伸进去瞅一两眼。他掀开米砂的被子,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要是米砂忽然在被子下出现,我就准备就刀挖掉我自己的双眼以示谢罪。他拿起桌上的无绳电话拨米砂的手机,我也凑过去听,结果跟我打的时候一个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他走进自己卧室拿手机电池,我就看着他换电池,连他去“观瀑阁”我差一点也跟进去。他再也忍不住了,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我低下头,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
我在厕所门口静静等着他完事,他一拉开门就问我:“你去哪了?”(这一段的搞笑是否有必要呢?我认为,米诺凡应该知道米砂是那种会离家出走的人,所以,不倾向于认为他还会幽默地说做恶梦什么的。)
措手不及的是,我不幸和他的眼神相遇了。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事:一是被女人甩二是和米诺凡对视。可我躲闪不及,只能说:“我,我不在。”
“谁允许你出的门呢?”米诺凡也不着急,他用一分钟系好他的鞋带,叉着腰对我说:“现在我暂时不跟你追究这些。你快给我出来,我们找找她去。”
我飞快地看了一下钟,说:“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们去哪找她呢?”
“火车站。”他话音刚落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直往门外拽。我脚上只穿了一双夹指拖鞋,央求他说:“等我换鞋。”他呵斥我:“就你事多。”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换。因为夹指拖鞋除了比较邋遢,行进速度较慢,简直零缺点,特别适合我这样悠闲的人。
再说,我有米诺凡的宝马,我怕什么!
我摇摇摆摆地跟着他上车,感觉他发动车的姿势,就像发动坦克或是发射炮弹。
火车站在这个城市的最北端,而我家则是位于南端。在凌晨四点的大马路上,人烟稀少,路灯虚弱地睁着眼睛,好像熬了一夜它们也困了似的。米诺凡光明正大地连超四个红灯,一路仇恨地按着车喇叭,像开消防车一样虐待自己的宝马。我傻眼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发疯。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米砂,他不会把车开的像车屁股着了火似的。
米砂溜了,米诺凡一口气全出到我身上,“叫你不许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怎么会?”我说,“我就是学习累了,在小区散散步而已。”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别撒谎,撒谎罪加一等!”
“哦。”我赶紧卖乖。这是我最擅长的,我能把这声“哦”说的不高不低,不长不短,不显得太傻也不显得太聪明。
“尽整这些鬼头鬼脑的东西!”他一面骂一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他是骂我还是骂米砂。
等等,我该不该把有件事告诉米诺凡:爸爸,米砂给我留了一封信,可是蒙小妍把它弄丢了!
不不不,我不能说。如果他再问起蒙小妍是谁,如果他知道我跟“赌魔”的孙女交往,我的九条命能保有半条就算是我命好!
米诺凡一面开车一面在看表。我继续瞄他的眼神,可惜,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看得出,他很爱米砂。如果离家出走的人是我,不知道米诺凡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会不会冲进贮藏室,怀念地拿起那根小时候曾经绑过我无数次的绳子,一边潸然泪下,一边喃喃自语:“米砾,爸爸错了……”并且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是我的短信。我说:诺凡,保重。等我成功之后,我会证明给你和全世界看。不要再找我,再见!
米诺凡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我正沉浸在臆想的情景中不可自拔,忽然另一个古怪的念头闯了进来,那就是:如果米砂像林苏仪那样彻底消失;如果这个家里从此只剩我这个即将长大的男人和米诺凡这个即将老掉的男人相依为命,我们该怎样用无力的双肩承担起这个没了半边天的家?
更为严重的是,从此失去母性庇护的米虫虫,还怎么妄想能在一只老老鹰的翅膀下,过上好日子呢?
我在狭窄的汽车空间里喘不过气,想开窗透透风。又不敢提要求,只好继续大脑缺氧地浮想联翩,边预测边揣摩,边回忆边妄想。
林苏仪曾留给我一个沙漏。我一直觉得,米砂应该也有一个,可是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我自己的那个,也被我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在那个沙漏的底端,是写着这样一句话的:My Dear li: Please be a true man。
我初一刚学会查英语字典那年,就把那几个字查了一遍。好不容易弄明白它的意思:我的亲爱的砾:请是一个真实的人。
我咧开嘴得意地笑了。因为我以为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话都说不利索的特点,是随的我妈。直到我后来好歹懂了点洋文,我才弄明白那句话真正的意思,原来是:我亲爱的砾:请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
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呢?正义,勇敢,坚强,敢作敢当。至少,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牛X的虫,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做到过,不是吗?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不争气地想哭。怕被米诺凡看出来,我只好拼命地吸鼻涕掩饰我的窘像,但很快我就发现纯属多此一举,因为米诺凡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一个专注的赛车手,哪里还有空顾得上我米小虫的面部表情呢?
当米诺凡终于冲破层层阻拦,把车开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点。卖包子和油条的阿姨已经上岗了,许多要出远门的人背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往车站里挤,想赶早班火车。我,米砾,一双性感的粉红色拖鞋,一身Damp;G的白色外加脚印和烟头洞的行头,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皮鞋打着领带,精神矍铄发型凌乱的男人漫步在行色匆匆的人海之中。我们走进候车室,候车室的过道里躺着一些穿的脏兮兮的流浪者。我们在候车室里找寻了半小时左右,都不见米砂的踪影。我们穿过躺满流浪者的走廊,穿过晨曦微露的候车大厅,一直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
米诺凡望了望天,在脏兮兮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今天穿的裤子应该有两千块,不过我宽容他,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问我:“你觉得她会去了哪?”
“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学烹饪。”其实,我从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研究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她对烹饪的兴趣如同着魔,而一向老土的米诺凡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一个有身份有教养的女孩子去学煮饭,她只有趁着暑假偷偷潜逃!
OK!就是了!
米诺凡用不信任的眼神看我,我解释到:“是真的,她每天都在家里学烧菜,还和李姨比来着……”我话还没说完,米诺凡就把头一扭,一副“你纯属放屁,我一个字也不要听”的表情!
我安慰他说:“现在这个时候,我也很着急。但是,急是没有用的,不是吗?”
“你说说,你们女生离家出走,多半是为了什么?”
蒙小妍一听我这么说,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难道你的意思是米砂不是出去旅游,而是离家出走?”
我面对着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她拖长了声音,“难道是失恋?”
兴许吧。我凝视着客厅里的三角钢琴,忽然回忆起米砂坐在钢琴前三八兮兮地十指乱飞的样子,脑子里蹦出一个更惊天动地的词语:私奔!
可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少女化身为一个幽怨的厨娘不够,还丢下有钱的老爸和英俊的哥哥天涯海角随他而去呢?不用说,这个人一定比米诺凡更有钱的同时,还比我更帅。
“哦,真对不起。”蒙小妍看着我眉头紧锁的呆相,抱歉地说,“看来,我得去把那封弄丢的信找回来才行。”
哦对了,信,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了!米砂出走前让蒙小妍带封信给我,那信里一定有着她为何离家出走的原因和她想要留给我和米诺凡的话!可是,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要找到一封丢失的信,估计比找到米砂本人还要有难度!
“快吃吧!”蒙小妍说,“吃完了我们出发!”
我用两分钟就解决了那顿看上去似乎经过精致打造的早饭,蒙小妍有些沮丧地感叹:“唉!看来我做的有点少!”
“不,其实,很好。我吃早饭一向很快,效率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得出发去找信了!”说完,我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天花板,低调地补充道:“其实我这个人,对吃一向不讲究。”
“你能走吗?”蒙小妍怀疑地看着我的腿说,“要不我自己先去找找?”
“能。”我看看她,傲慢地说:“你腿那么短,肯定走的很慢,就算我断了一条腿,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呀!”
“吹牛大王米砾!”蒙小妍一跳一跳地走过来,用两根指头捏着我的衣服,说:“我看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你穿的这么破,很容易被误解成一个要饭的!”
我这才想起来,我昨天的战袍还挂在身上没有脱,但考虑到男子汉的作风,我轻描淡写地说:“算了。不用换了,男人嘛,仪表是次要的。”
她“哦”了一声,忽然又有了主意似的,对我说:“你等我五分钟,我就来!”
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其实不到五分钟,大约只有三分钟,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一张豆腐皮一样的东西,蹲下来对我说:“来,把腿给我!”
“什么?”我下意识地把腿一缩,抱在胸前。
“我妈的独门药方,治扭伤很灵的。”她说完,就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扯过我的腿,把我的裤角撸起来,开始替我敷药。冰冷的膏药“啪”地贴到我的脚腕。她抬起头问我:“感觉怎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我感觉疼痛立马消失了一些,我嘿嘿一傻笑,说:“还好啦。”蒙小妍蹲在那里,又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几下,我顺便盯着她的手看,这才发现她的手背上每个关节处都像婴儿一样有个小窝窝,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手都跟透明的一样;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短发上,形成一个光圈,就像是天使头上的光环。啊呸,我怎么会有如此肉麻的联想呢,简直就不像我!于是我有些扭捏地站起身来,粗声粗气地对她说:“走吧。”
我们俩就这样东望望,西看看,毫无收获地走到了“算了”。白天的“算了”比晚上要冷清多了。只有几个人在摆在窗户边的台球桌旁很文明地打着台球,吧台上放着一台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放一首破破烂烂的歌: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我走过去,大声问正在听歌的酒保:“喂,有没有看到一封信?”
他一脸茫然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说:“我只看到你妈妈!”
什么态度,我的火又上来了,直想跟他动粗,蒙小妍轻轻拉了我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对我勾了一勾。我勉强弓下身子低下头,她对我耳语:“米砾,你到那边等我一下喔,我马上就过来。”
我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墙边。我看着蒙小妍靠近了吧台,她踮着脚,整个脸还是没能完整地出现在吧台上。酒保完全忽视她的存在,摇头晃脑跟着电脑尖着嗓子唱歌。我越看蒙小妍的样子越想笑,心想干脆我走过去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吧台上得了。不过我狡猾地转念一想:还是等着看她到底怎么办吧。
在这个间隙,我扭头看到墙边上不知道谁的涂鸦:“我要许多许多的爱,如果没有,我要许多许多的钱,如果还是没有,我要许多许多的他妈的啤酒和小妞。”
我钻研了一会,心想如果是我,一定把“小妞”二字去掉。女人都是祸水,要想没有麻烦,离得越远越好!
等我的眼光从墙上收回来再看蒙小妍的时候,她已经神奇地爬上了一个吧凳,两只脚没法够到吧凳下面的支架,只能互相勾着,一晃一晃的,真担心她摔下来。她托着她的下巴,和酒保谈笑风生,一边谈还一边点头,做手势,搞得跟人家很熟的样子。我顺便观察了一下她的小腿,好像也不是很粗的样子嘛。
大约三分钟后,她跳下吧凳朝我走过来。
“没消息。”她走近我,可怜地说,“他告诉我压根没有见过什么信。”
我一屁股在我最钟爱的座位坐下,敲敲另一张椅子,对蒙小妍说:“等吧!”
“不。”她想起了什么,对我说,“你等我,我去看一下。”
我眼见她往里间走,赶紧从凳子上弹起来,跟随她而去。
再度到达那个灰色的包厢门口,蒙小妍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对我说:“嘘——”我跟着她一起紧张。她轻轻拉开门把手,我们一起把头探进去。暗红色的暧昧灯光下,我昨晚的仇家无一不在,只是此刻他们都在啤酒瓶和烟盒的包围中睡着了,就数发牌的胖子鼾声最大,这会他正躺在我面前,仰着鼻孔睡得正香,我有一种堵住那两个鼻孔的冲动。
蒙小妍又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她踮着脚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艰难地行进,一边行进一边东瞅瞅西看看,期待在某个旮旯里发现一个露出半角的信封!
“死胖婆!你又来干嘛?”正当蒙小妍快要靠近趴在桌子上的阿布的时候,她的身后响起一个阴阳怪气并且尖利无比的声音。
这声尖叫起到了闹钟的作用,几乎所有睡在地上椅子上和桌上的人都挣扎挪动起来。蒙小妍呆在那里,在她身后,一个爆炸发型的女人像个让座女英雄一样缓缓站起来,双手叉腰,直戳蒙小妍的背脊:“你怎么又来了?”
此人正是蒋蓝。我曾经为之痴迷的性感女神,她居然跟这帮小瘪三在一起厮混了一夜!这就是我曾经的审美,我恨不得把自己给咬碎了才好!随着她的怪叫声,这下所有人都醒过来了,一边打哈欠一边盯着蒙小妍上下打量。我感觉有些不妙,从门口冲了进去。迅速降临在蒙小妍的身后,差点做出奥特曼降临地球时的动作,像一个保护神。(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zxc.yznu.coM )
“哈哈哈哈哈,”蒋蓝一见我,立马抽风一样地笑起来,“米砾,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喜欢吃肥肉了?”
我威胁她:“你再乱说一句我就撕碎你的嘴!”
蒋蓝走近我,逼近我的脸,用一种惊讶的口气说道:“哟,这是米砾么,我看你吃的不仅是肥肉,还是豹子肉,胆子越来越大,我都快不认识了!”
“你应该说吃了豹子胆而不是豹子肉。”蒙小妍插话,“看来你虽然花钱进了重点中学,语文还是没长进,还是班上最后一名吧?”
“蒙胖婆,这里没你的事!”蒋蓝说,“你给我滚一边去!”
蒙小妍冲她微笑:“放心,我找到我的信就滚!”
说在这时,自闭症发话了,他揉揉他被刘海遮住的小眼睛,一眼认出蒙小妍。他冲动地一拍大腿,说:“别跑!来得正好!我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蒙小妍望着他,用甜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一封信呀?”
“信?”阿布把这一个字拐了三个弯说出来,像京剧院晨练时吊嗓子的。然后说:“不错,正有一封信,我收起来了。”说完,他用手在自己的胸部摸了摸,又大力拍了一下!
“给我。”蒙小妍伸出自己的小巴掌,凑到阿布跟前,说,“那是我的。”
阿布又甩了甩他的头发,还拼命对自己的脑门吹了一口气,可是一根头发都没有飘起来,他的刘海剪得实在太厚了。不过他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要给你呢?我知道那封信对你们来说,很重要。不过……”
“不过什么?”蒙小妍很耐心地问他。
“要我这样就交出来,多没意思。”
“我给你钱。”蒙小妍轻声说。
阿布睁大了眼,不过还是很感兴趣地问:“多少?”
“你开价!”
阿布想了想,好奇地说:“我要开一万你给得起么?”
“你要开一万我就不要了。”蒙小妍答得也挺爽快。
“是情书吧。”该死的妖女又插话了,“我看你不必花费,让米砾再给你写一封不就行了,他干这活擅长。”
“我们走。”蒙小妍拉我。
“等等。”阿布忽然上前来拦住我们说:“如果真要信,我只要你们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把信交出来。”说“我”字时他一指自己,说“你”字时他一指我,说“三个问题”时,他像擦玻璃一样举着三根短短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一言为定。”蒙小妍说,“问吧。”
阿布坐下,清清嗓子说:“请听题。”
“请问,有一个胖子,从很高的高楼上摔了下来,他会变成什么?”
靠那个靠那个靠那个靠,这就是他要问的问题么?
大家都看着蒙小妍,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我维持着我的风度,严谨地问:“请问是几层高的高楼?”
蒙小妍憋红了一张脸,在我身后拉拉我,可是,答案我能不知道吗?为了我妹妹,我也只有豁出去了。我抱歉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肉饼。”
“错!”蒋蓝摇着尾巴神气活现地说,“扣十分!”
“我来答。”蒙小妍把我推到后面,上前一步,轻声说:“死胖子。”
全场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一刻,说句心里话,我真的真的万分感激她,为了米砂的信,她不惜自己骂自己,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啊,我真想找个大麻袋,把她塞进去放在我脚旁边;或者找一块黑布,帮她整一个阿拉伯妇女的造型,让她只露两个眼睛,是睁是闭随她便,或许她会好受点。(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zxc.yznu.coM )
阿布捂着肚子说:“很好,接下来,我再问两个问题,只要你都能答对,我就把信给你。”
可我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即将进行尖锋对决的时刻,蒙小妍却失败地对他们说:“这些愚蠢的题目你们都留着考自己吧。信,我们不要了。”
“不要了?”阿布又站了起来,“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善变?”
“那里面是我的成绩单。”蒙小妍说,“我看还是回学校去让老师补一份给我吧。”
“那多麻烦啊。”阿布啧着嘴,吹着他沉重的额前发。
“让他们考!”我不服气,不就是脑筋急转弯吗?难不倒我。
“走。”蒙小妍拖我,压低声音对我说:“难道你不明白,他们压根就没捡到我们的信,我们被耍啦。”
真的假的?!
靠那个靠那个靠那个靠!
我一个箭步窜到阿布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信到底在不在你那里,你给我说!”
“不在。”他很冷静地答我。
“你再说一遍。”
“不在!”
“阿布,揍他!”蒋蓝在我身后喊起来,“不用怕他,他是个孬种!我保证,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给摁扁了!”
那个叫阿布的小子,又甩了一下头发,露出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歪嘴笑了一下说:“我早看出来了,这小子欠揍。”
说完,他轻轻松松地一推,就把我给推到了桌子上。
我记得,胖子是第一个冲上来打我的。他张着他巨大的鼻孔,扯着我昂贵的T恤把我从桌子上拎起来,一拳敲在我胸口,我又倒在了桌上。我被按在桌子上不能动弹,只能翻着眼皮看到,有很多人已经站上了桌子的另一端,并且几步就跨在了我面前。我就像只面对无数个武松的傻X老虎,被他们瓜分着揍,有人脱掉了我的鞋,连那块膏药也被撕掉了,不知道谁,直接把它贴在了我的额头上。阿布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当当当”他把我的后脑勺一次又一次撞向木质的桌子,每撞一下他就骂一句“我让你狂!”我全身都被其他人按住无法动弹,头除了来回磕向桌面也没法转向其他方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全是星星,星星星星,有一整个银河系那样多的星星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舞。冥冥之中,我只听到蒙小妍和她妈眯一样无以伦比的尖叫,我只想冲她喊一句:“快跑!”因为我被打不要紧,如果她一个姑娘被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大概被撞了二十多下,眼珠子也快要从眼眶里弹出来了,终于让我看到蒙小妍,模模糊糊中,她的确是出门了!奶奶的,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直视阿布那张臭脸,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腾出一只左手,那一刻我内心涌起的第一个冲动,就是把这个自闭症加变态狂的发型破坏掉。我大力撕扯他的刘海,没想到,那刘海居然是假的,我的手刚碰上去,那厚厚的刘海就呼啦拉全掉了下来,我只听说过种睫毛,没听说过有种刘海的!我“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我笑的惊天动地,笑得全身肌肉都发麻,因为你不知道,那样子的他实在是太好笑太好笑了,连他的兄弟们都停止了揍我,齐齐傻傻地看着他。“脑羞成怒”的阿布露出了光光的脑门,他大喊了一声:“他奶奶的!”操起身边不知一种什么东西就朝我砸了过来。
当时我虽然被砸昏,脸上却带着扑朔迷离的笑。所有人都吓呆了,他们在我的笑容中不知所措,直到我的头顶上淌下来两道又浓又红的血。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个人的一声断喝:“都给我滚!”
这是我听力犹存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两个字。
米砾(19)(1)
冲动是魔鬼,动怒如自杀。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仰天大笑出门去,灰头土脸爬回来。
武力无法解决问题,拳头是最差劲的武器。
……
遗憾的是,虽然我一向博学多才,但“纸上谈兵”是我最大的弱点。当我切肤体会上以上句子的真正含义的时候,我已经鼻青脸肿浑身是血地倒在酒吧冰冷的地板上不能动弹了。
不过,我还算OK。救我的人是“算了”的老板,他穿了一身JACKamp;JONES的西装,胡子剃得干净清爽,头发是利落的短发,喷着古龙水。实在是太有派了。我曾经听说过无数关于他的传说,知道他姓古,他们都叫他古哥,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
他蹲在我面前,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破三星手机问我:“你的?”
我很努力地睁大眼,点了点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温柔地替我擦拭脸上的血迹,问我:“你怎么样,能不能站起来?”
“试试。”我说完,尝试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好像,不行。就在这时候,一个胖胖的身子从老板身后闪了出来:“我来扶你。”
哦,是胖小妍。哦,她在哭。(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zxc.yznu.coM )
“米砾,对不起。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很疼?”她一面说一面哭,脸花了,头发乱了,看上去真丑。
“男人被揍一下是常事,”古哥说,“不用大惊小怪。”
“他们拦着我,不要我报警,”蒙小妍拖着哭音从我胸口拿起我的手机,“可是,不能就这样算了!”
“神经病,你想让我爸疯吗?”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迟疑了,看着鼻青脸肿的我,终于大声地哭了起来,一点赌神的范儿都没有,简直就要把我气死了。
“米砾,你要是不跟我去医院,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吗?”我轻松地耸耸肩膀,说:“那你就让我尽情地后悔吧!”
说完这一切,为了证明我的勇敢和坚强,我竟然带着我受伤的躯体在马路牙子上跳起街舞来,但等等,我的身子怎么有点不听我的话?我的眼睛为什么有些看不清楚,我的脑袋和嘴角怎么他妈的那么疼呢?
蒙小妍站在我身后,她放弃了劝说,不过她开始在讲故事,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楚地传到我刚恢复听力不久的耳朵里:“有一次,有一个人被车撞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觉得没事,就让车走了,结果他只在马路上走了十步,就倒地,死了。还有一次,有个人的头被别人打了一下,他觉得没什么,就没有去医院,结果那天晚上他疼得在床上打滚,等他家人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还有一个人……”
“等等等等!”我给乌鸦嘴说得汗毛直竖,手用力一挥,坚决不允许她继续举例。
“就算是我夸张吧。”她说,“你也应该去医院清洗一下脸上的伤,要不,你爸爸看到会心疼的,不是吗?”
她最后一句话让我投降了。
我看了看天说:“好吧好吧,怕了你了,烦都给你烦死了!”
她如愿以偿,咧开大嘴,得意地笑了。
我和和蒙小妍一起往医院走去。一路上我都在祈祷,千万不要遇到什么熟人,看到我被打成雨花石的惨样,不然传出去了,我今后还怎么混。谁知道我刚走到医院的门口,迎头就撞上两张熟悉的脸。
我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莫醒醒!”蒙小妍说,“好久不见!”
果真是莫醒醒,而站在她身后的,就是天中著名的校草NO1路理!我知道这小子,米砂的暗恋对像,米砂曾经给他写过一封充满暗示的信,那封信一度落到我的手里,成为我要胁米砂的有利武器。可是现在,他竟然和莫醒醒呆在一起,还在医院大门口出现,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又管不住我胡思乱想的大脑了。
“米砾,你怎么了?”莫醒醒冲蒙小妍笑了一下,就打量着我的脸问。
“没事。”我说,“蚊子咬了,我自己抓的。”
莫醒醒笑了:“又跟人打架了吧?”
瞧她那口气,好像我是打架专业户似的。
“到里面说吧。这里太阳大。”说话的人是路理王子,他一面说,还一面拖了莫醒醒一把。看他的样子真温柔,呵护有加的语气,体贴入微的表情,还在手里替她捏着一把小花伞。男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我真替米砂感到不值。偏偏一转头,正看到蒙小妍盯着人家看,花痴表情让我愤怒到极致。
“你们忙吧。”我说,“我进去转转就出来。”
“喂!”莫醒醒追上我,问我,“米砾你换手机号了吗?我发信息你都不回。”
“哦。停机了。”我说。
谁知道我话音刚落,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极度不好意思地把它拿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爸爸”两个字,连忙手忙脚乱地接起来。米老爷在那边问我:“米砾,你去哪里了?”
“我,我在外面。”我说。
“不要乱跑,早点回家。”米砾凡说,“再添乱我饶不了你!”
“哦。”我歪着嘴答。要是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算不算是添乱呢?
我拿着电话对莫醒醒耸耸肩。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撒谎,我的电话的确是停机了,可是,唉,如果要解释,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费很多很多的口舌。所以……倒霉的人就是这样,喝凉水都塞牙!
不过莫醒醒好像并不计较,而是用请求的语气对我说:“我想知道米砂的信箱,我要给她写信,你能告诉我吗?你知道,我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可是米砂离家出走了,米砾也在找她的哦!”多嘴多舌的蒙小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想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蒙小妍,你说什么?”莫醒醒直盯着蒙小妍问。
“米砂……”蒙小妍看着我眼睛里的怒火,只发出这两个字,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莫醒醒站到她面前去:“请告诉我,好吗?”
“米砂在国外读书,读烦了,就一个人出去旅游了,欧洲十国游!就这样。”我把蒙小妍一拉,低声吼道:“我们走!”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路理和醒醒亲亲密密的样子,我心里非常非常之不舒服,可怜的米砂,我在刹那间明白了米砂忽然愿意转学的原因,兴许啊,就是因为这个远走他乡的都不一定!
我太明白了,像米砂那样的女人,怎么能承受失败的命运,更何况是输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手下!
“米砾!”莫醒醒拦住我,“能不能告诉我,米砂到底怎么了?”
“你关心吗?”我问她。
她朝我点点头。
“算了吧。”我讥笑地说,“你抢了她男朋友,还要她给你赔笑脸?”
我这话一定像一支箭一样直射她的心脏,因为我看到莫醒醒后退了一步,小脸霎时变得苍白。哼!我心想,最好你再晕倒,让你的路理王子把你抱住!那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吗?
我正预备把这句话说出来,“闭嘴!”却有人呵斥我。当然是护花使者路王子。不过呢,低调的我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掉头扬长而去!
这一回除了蒙小妍,没有人再跟上来。
“米砾,米砾!”蒙小妍一路追着我,“你慢点,小心你的伤。”
我转身立定。冲她喊:“闭嘴!”
她吓得站住了。但立刻做她的招牌动作,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了她自己的嘴。
“你在这里等我。”她轻声说,“我挂了号就来。”
说完,蒙小妍去挂号了。我看着她一颠一颠的样子,突然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爱上我了?怪不得我觉得她现在有点儿傻呢,都说女人爱上一个人之后再聪明智商也会变成零了。在蒙小妍把护士办公室误作外科室之后,我感叹地想:这句话真是一点错也没有呀。看看,这就叫魅力。我看着蒙小妍忙不迭对护士们道歉的样子,实在是太想笑了。NO,我不能笑。在自己的追随者面前,一定要随时保持风度翩翩,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的魅力大旗永不倒!
然而,刚这么想完,我就晕倒在了医院的过道里。
再醒来的时候,我首先看到的是米诺凡的脸。他的脸靠我很近,鼻子就要贴住我的,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毛孔,吓得我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醒了。”我听到米诺凡说。
“唉,醒了。”我连忙睁开眼睛讨好地补充。
“医生说还要观察。过了今晚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米诺凡疲惫地说,“如果你真这么喜欢医院,我看你不如自己拿把刀把自己捅个千疮百孔,就可以在这里好好住上一阵子了。”
有这种跟自己儿子说话的老子吗?
可是纵使这样,伤痕累累的我还是英雄气短,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敢确定,是蒙小妍通知了米诺凡。但是,我一直都没见到她,估计她是被米诺凡一脚踢到了太平洋,连带被踢的没准还有她的胖版贞子妈咪。哦,SORRY,自身难保的我只能对此深表遗憾。
那晚,我闻着苏打水的味道,吃完了李姨为我做的稀粥,稀粥稀的一塌糊涂,我嘴巴都吸歪了才吸到几粒米,一点味道都没有。我很想念米砂的水果披萨或者是蒙小妍的“爱心早餐”。但当然,我是不会把这些说出口的。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我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护士给我带来好消息,我并无大恙,等我家人来替我办好出院手续,我就可以出院。
我当然知道我无大恙,像我这样有龙护体的人,总是可以绝处逢生一往无前。
昨晚的稀粥消化得很快,我发现我饿得已经不行了,就在我思考着出院以后让李姨给我多整点好吃的东西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印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此时此刻我极不愿意看到的脸——路理!
我的第一反应是把头转开,不过好奇心很快又让我把脸转了回去。用尽量深沉的语气问他:“找我有何贵干?”
“醒醒昨晚担心了一夜。”他背着手,像个法官一样走到我面前,好像我就是导致莫醒醒一夜胡思乱想的凶手。
“关……关我什么事?”此时此刻,我实在不应该结巴,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从气势上压倒了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总是在我面前占上风的米诺凡。
“我没说关你的事。”他说,“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来跟你点关于米砂的消息。”
“哈哈哈哈……”我很做作地笑了一阵,笑完以后我回答他:“我办不到!”(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zxc.yznu.coM )
“那你都能办到些什么?输钱?脱裤子?被人扁?”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小子到底都了解了些什么?谁告诉他这些的?
“想不想看看这封信?”他忽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我把信给你,你带我去你家看看米砂用的电脑,行不行?”
信!
难道这就是我曾经为之奋斗不已并搞得自己头破血流的那一封?
“米砂写给你的。”他说。
我伸出手就去抢,他却灵活地闪开了。奶奶的,我都快被打成残废了还没看到信的一角,他凭什么一夜之间把它弄到手的?再说了,这是我的信,他凭什么把它举在手里,像举着一枚闪烁着金光的徽章?!
小心我告他侵犯公民隐私权,别以为我不懂法律!
“你答应帮我,我就把信给你。”他说。
“把信给我!”我用比他高的嗓门威胁他。
“好。”他出乎我意料之外,爽快地把信递给了我。
我躺回病床看信,发现那真的是米砂写给我的,她的字我还是熟悉的。那封信写得很短。是这样的:
米砾: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我此行的目的很简单:找到么么,带她回家。
我之所以没告诉爸爸,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反对。我离开家的这些日子,你一定不要惹他生气,而且还要好好安慰他。其实这些年,爸爸真的很不容易。
你们不要找我,因为找也是白找,我的手机没带,放在我的抽屉里了,所以:)
替我照顾好爸爸,还有我阳台上的那盆花。两天浇一次水,从上往下浇。
谢谢你,米砾,等我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哦:)
PS: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完美幸福的家,我会为之努力的,请支持我!
米砂
其实,这真的是一封很简单很简单的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的脑袋被人打得实在是太疼了,我竟然,竟然当着路理的面,流下了我男儿绝不该轻弹的好几颗眼泪!
靠那个靠那个靠那个靠,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