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一年内纽约最闷热的日子。
即使已经是傍晚,气温应该还有95华氏度以上,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冒汗,大部分人在周末的时间把家里抱怨个没完没了的太太跟哇哇乱叫的孩子塞进车内,去凉爽的地方度个不一定愉快的周末。
六点五十分,肯在45街的大厦楼下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出现,他穿着定制的蓝色双排扣西服,深灰色的衬衣领子下系着跟外套同色的领带,在他的身边一个穿着灰色猎装的男性,个头跟肯比起来显得廋弱无比,他的脸上戴着大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裸露在外的头顶上刮得铮亮。他走在前面,为ken拉开大门,自己走到门口看了看,在伸手示意ken从门内走出来,引领着ken走到奥迪a8l security轿车的右门,待ken钻进轿车之后,他轻轻将门带上,再走到另一侧上车坐到他的身旁。
他们身后的几名保镖有一位走上前去,确定车门锁好之后,再坐到了前排的司机身边,他虽然皮肤黝黑且五官立体,眼睛微眯着看不清眼神,但看起来像是一名华裔或者亚洲人。
其他几名陪同的保镖坐进第二辆车内,一位身材魁梧的白人看起来像是今天的当值保镖,他坐在前排司机的身边,松了松腰间的大口径手枪,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从这一刻起,他的眼睛开始需要不停转动,他无需盯着前面的那辆汽车,而是在汽车快速行驶当中,注视着两旁人行道上和汽车转弯时街上的一切动态。他的后排,一名虽然剪着寸发、却依然从眉眼跟身段之间女性得不能在女性的保镖坐上车之后,似乎还嘀咕了几句,不过,这名当值保镖并没有理她,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重任。
奥迪a8l的前十米左右,四台摩托车并排停在前方,摩托车手带着黑色的头盔,身上的服装很普通,但都显得有点过于肥大,这样的穿着适合在衣服下面装置某些道具,例如武器。摩托车手在听见身后的汽车启动之后,他们也发动摩托车,不紧不慢地在前方行驶,四台摩托车分别走在道路的两侧。
奥迪车内,老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他看了看,侧身递给旁边戴着口罩的年轻人,“里奥,来一块?”年轻人摘掉面部的口罩,露出疤痕纵横的脸,摇摇头。
“ken,你知道有人要伤害你?”年轻人将墨镜遮住的眼睛转向身边的老人,“那么,今天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这一条路上,我们能想到的狙击点不下五处。”
老人狡黠的咧咧嘴唇,缓缓撕开巧克力塞进去嘴里嚼上几口之后,才回答里奥的问题,“东方有一句古语,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对吧里奥,身边有你在,我当然会放心很多。”
“你我不适合做保镖,你指的,我是军人,我喜欢出击,而不是防守。ken,你得跟我说实话,能对你造成伤害或者你有所忌讳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杀手。”里奥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一点也不像保镖对雇主的态度。
“嗯,我只是第六感,第六感能感觉到危险。”ken干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嚼着嘴里的巧克力不再理他。
他当然心里明白,他知道,那位整容成功的张先生也好、还是那位自己所谓的军事顾问艾克也好,他们在没有在徐宇身上得到想要的,那么,极有可能,自己包括徐宇在内,都得死。不过,自己这么几十年来,早就见惯了这个黑色地带像野生动物世界一样原始、血腥,富有攻击性,以及随处可见的弱肉强食,明显的群体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下走到今天,能看透的早就看透了,鹿死谁手,还是两说。
但他内心的这些想法,有怎么可能告诉身边的里奥呢?虽然里奥曾经救过他两次,他也知道里奥带着这一票兄弟是属于谁给钱就帮谁卖命的家伙,但,这群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自己有必要需要交心么?
这支车队经过45街,转向右边的枫叶大道,经过两旁高耸的树干,走到尽头后再度向右前方行驶,驶进41街的阳光中,车队径直驶向前方,摩托车手仿佛经过表演训练一般的彼此相隔在两米左右的距离,他们虽然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边的环境,但长期以来的肌肉训练却让他们将摩托车操控得像是自己的躯体一般。
在他们的车队驶过42街中段的时候,红绿灯附近一位站在马路边看报纸的中年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用手机拨出一串号码低声说了几句。
在42街的尽头一栋公寓4楼401室,窗户像其他很多房间的窗户一样被石头砸了一个洞,洞口用灰色的木板毫无意义的简单地钉了钉,同样毫无意义的灰色的窗帘用绑带固定在窗户侧边。室内黑乎乎的一片,没有开灯,一位穿着睡衣的男士被绑得结结实实地躺在地板上,眼睛紧闭,但看他毫无伤痕的模样,应该是一开门就被击晕。
在窗户旁边,一支克罗地亚rt-20反器材狙击步枪后面趴着一位裹着头巾的男性,眼睛紧紧贴在瞄准镜的后面,他正在缓缓地调整呼吸,心里默数着数字用来控制呼气跟吸气的频率,1……2……1……2……,他的呼吸越来越悠长,瞄准镜里,那一支车队已经进入了自己视线。
还有1700米。
他抬头看看自己粘在窗户外侧的细细的小纸条,风速在4米/秒,三级微风。
很正确,他知道。
他再次将眼睛贴近瞄准镜,这时候车队停了下来,离自己还有1500米,这是红灯,60秒之后,车队再次前行。
很遗憾,自己只能搞到这样的武器,那位给自己送来武器的兄弟已经尽力了,rt-20反器材狙击步枪在1000米以为散布面太大。不能靠运气去搏,这是实打实的要人命的,就只能实打实的靠技术。
他静静地在心中默数着数字,数到第五十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停了下来,这是最好的状态,他扣在扳机上的右手食指此刻有些冲动,像是它成为了个单独的有生命力的个体,却又很奇妙地跟他的身体他的思想链接在一起。
车队开始往前移动,起步之后的移动是缓慢的,然后逐渐加速,前面的那几位摩托车手在红灯处分别都将右手放在后腰处,此刻他们也双手控制着摩托,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在前面开路。
瞄准镜的十字架对准了奥迪a8的邮箱……,趴在狙击步枪之后的枪手脑海里一片清明,他的视野里跟心里只有面前这一支枪,以及十字架里的目标……
情况突变……
一台灰色的本田思域原本从对面马路驶来,在红绿灯过后突然掉头追上了车队,一名枪手从驾驶座伸出手,手中的手枪弹无虚发,准确地将最前方两名摩托车手打翻在地,然后再撞翻一名摩托车手,同时手中的手枪将最后一名车手射了个对穿……
那名站在街头叫卖热狗的摊主突然从摊位下掏出两只mac10冲锋枪,单手打开保险对着车队就是一顿扫射,子弹打在防弹轿车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弹头只能遗憾地跳在地上。
奥迪车内的ken若无其事的继续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扯着外面的纸皮,一边的里奥看了看他,不禁有点小尊重这位老狐狸,不过他也明白,老狐狸知道他身边只要还有自己活着,就不会让他死在自己前面,所以才有恃无恐。
他拍拍司机肩膀,“往后退,倒车,沿路返回。强子,你下去,配合维佳跟维尼熊,大熊,你跟波比搞定汽车跟那个拿冲锋枪的家伙,我他妈最烦这种人了,罗宾,你盯着右前方的公寓,4楼,第一个第二个房间,那里恐怕会有狙击手……”
“我的车防弹的,里奥。”老头子告诉里奥。
“你不知道什么叫反器材狙击步枪?ken,派来杀你的人都不错啊。”
a8的司机也是里奥挑选的手下,他将一台加长的轿车使唤得像是一匹懂人话的马一般的得心应手,轿车在车流中急速后退,强子在轿车调头的同时,迅速地拉开车门跳下汽车,闪身到一台撞在路边的汽车后面,紧接着,一颗子弹打在他车门上,像是锐器钻进豆腐块里面似的钻进了车内,打穿了他的座椅。
“狙击手。”司机大叫,猛轰油门撞开它身后停得乱七八糟的汽车,想撞开一条路驶向后方。里奥狠狠低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艹,你别把其他人给撞死,谁他妈的命不是命的,慌张什么。”
然后他突然呆了呆,他面罩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可惜ken无法看见。
他听见强子在耳机里懊恼地用中文说,“老大,又是孟铮,艹。”
前方公寓里的狙击手在一枪失败之后,便退向客厅,三两下将枪支分解之后装进箱子,便匆匆的离开,他知道今天已经失败了,这群保镖非常专业,还有,也不知道还有谁想杀掉自己的目标,总之今天是失败了。他刚才甚至有点恶狠狠地想一枪射杀那位坐在本田思域里的家伙,还有路边那位看起来傻兮兮的卖热狗的王八蛋。
他记住了从a8l里跳出来的那个保镖的面孔,是亚洲人。
那就先从外围清理开始,一个个将他的保镖干掉。
可是现在他得离开了,在他射击完那一枪之后,他的窗户便被几发子弹打得稀烂,对方也有狙击手。这不是恋战的时候,没关系,回头再来,自己太久没干暗杀的活了,失手在所难免。
他拉开门闪身走进走廊,朝着楼梯往上走,那上面是他早就设计好的撤退路线,这种撤退方式,他以前曾经教过自己那群调皮捣蛋的手下,他还说,一日卫国,终生为国。可谁知道,自己竟然也走了这一条路。
他匆匆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楼下,维佳跟维尼熊那一台车里的几人都跳了出来,各自找好掩体跟前方思域里的人互相打得有声有色,思域里的杀手早就下了车也躲在一个角落,跟卖热狗的杀手互相在两个对角向中间维佳他们形成交叉火力,这一切都在一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a8里的里奥此刻也恢复了平静,他伸手在耳机上敲击了几声,这是他自己的团队才懂的密语。
仅仅两个字,但也绝对是不容抗拒的两个字。
撤退。
从思域车里跳出来的孟铮此刻正在看着自己diy的弹匣发愁,他拿的是手枪,弹匣是自己改的加长版,可是手枪的射程不够这是硬伤。他正准备接近对方某一个人抢一把枪的时候,突然对方的射击停了下来,他从地面上破碎的玻璃里捡了两块叠在一起,当做镜子慢慢伸出去看了看,讶然的发现对方竟然上车跑了。
对面的张恒也从一台车后冒出头来冲孟铮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马路冲进公寓,从公寓后面的巷子里钻进另一栋公寓的停车场,找到一台毫不起眼的福特车匆匆离开。
“摄像头全部毁坏了吧?”孟铮将手中的手枪收进储物箱。
“嗯,你说,刚才王乐看见你没有?我特么的担心死了,生怕他一枪狙了你,你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张恒快速的换挡提速,驶进大街,几台警车嗡鸣着从他车边驶向刚才枪战的方向。
“他不会的,他又不嗜杀。”孟铮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老狐狸的这群保镖很得力很专业,你收到的单子也是要杀掉他?”
“对,现在是双重任务了,你们得帮我想个办法阻止王乐,不能让他也载了进来,他,跟我们不一样。”
“他要是知道是你在捣乱,非得揍死你。”一个小时以后,他们俩坐在布鲁克林公园的椅子上,一个黑人小孩牵着一条巨大的金毛犬从他们面前经过,还有几个半大小孩在旁边的草坪上踢球。
“hi,hi,我说你呢,对,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保证揍得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孟铮没理他,他对着路边一个半大男孩子怒吼,那个男孩正在调戏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在他的身边,另几个一般年纪的男孩子嬉笑着在看戏。
张恒叹息一声,他知道心中孟铮现在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可怜这帮子小混混竟然送上门来。
可,这是布鲁克林啊。
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再次叹了一口气,看着对方几个半大孩子凶神恶煞地组了过来。
孟铮的手机在手中震动,他反过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西蒙打来的。他摁掉电话,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迎向那一群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