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显因着有心事,用过了午膳早早就回了养心殿,午睡也不睡了,因为睡不着。
九姐儿却对歆姐儿刮目相看,打趣道:“没想到姐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说出两句话来,还正中皇帝哥哥下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歆姐儿连忙推她进内殿,示意她小声说话,又道:“还不是昨日妹妹的教诲,姐姐自然要往心里去的。
我从前其实并不很了解皇上,哪怕与他日日相处,却只觉得他生性多疑,所以,我也只好谨小慎微,事事处处都照顾他的心意,一步都不敢踏错,生怕出了一点过失,连累姑姑和王爷,更连累如今还在深宫里的你。
可是昨儿你与他争执,他不但没有动怒,反而听了你的话,我才知道,昨日妹妹跟我说的话没有错,皇上多疑,正是因为心无定数。
若是他心定,就没有那么多疑虑了,所以,我未必不可劝慰说服皇上。或许正如妹妹所言,我若能不仅贤良,还能解忧,才是他最需要的吧。”
九姐儿拉着歆姐儿直念阿弥陀佛:“我姐姐终于开窍了!”
九姐儿和歆姐儿在内殿里预备歇晌觉,并肩躺下,又细细碎碎地说了好半晌的话,因着昨儿夜里睡得不好,歆姐儿和九姐儿说着说着话,便睡着了。
九姐儿却被外头院子里的蝉声吵得睡不着,况且她是个一高兴起来就精力十足的性子,瞧着歆姐儿睡熟了,她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炎炎夏日,晌午正是困倦的时候,就连步摇和连翘见歆姐儿和九姐儿都睡了,也都趴在桌子上打盹。其他的宫女嬷嬷更是不用说了。
九姐儿也不想惊动人,悄悄地从内殿出来,开门,瞧着外头的大日头也是有些嫌恶,不如在这屋里供着冰吃西瓜的好。
可略一犹豫,九姐儿还是迈步出去,在慵懒宁静的午后,独自一人往翊坤宫的宫门口走去,不管多热的天,翊坤宫戍守的侍卫们还是要立在骄阳之下,戍守宫闱,额头上汗如雨下。
九姐儿出来,一众侍卫给她跪地行礼,九姐儿一个接一个地瞧下去,似是在寻着什么人。
直到翊坤宫后的拐角,九姐儿才忽然停住了脚步,想要上前,又忽然有些犹豫,转身走了。
沈子安跪在地上,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他还以为,他竟然还奢望,她出来,是来寻他的。
“喂喂,快起来吧,九公主已经回去了。”一旁的侍卫叫醒了他。
沈子安这才如梦初醒地站了起来,好在经过昨日的事情,侍卫首领已经对他多有关照,这样的大热天里,他还能站在阴凉的角落里,也算优待了。
只是奈何盛夏苦热,虽有阴凉,也凉爽不了多少,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习惯。
他并不是什么从小没吃过苦的富家公子,凄风苦雨,这么多年都咬牙过来了,他虽然恭谦有礼,却性格刚毅,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除了,那一碗忽然现在眼前的冰镇西瓜汁。
沈子安低着头,正在出神,竟然不曾察觉她的到来。直到那双洁白如玉的手再次闯入他的眼帘,沈子安这才如梦初醒,刚要跪拜,九姐儿却连忙拦住了他,道:“他们我都不让跪了,你还矫情什么。呐,鲜榨的西瓜汁,一直在翊坤宫里用冰镇着呢,皇帝哥哥最是喜欢的。用它来谢你昨日劝慰我之功,可不许嫌少。”
“多谢公主赏赐。”沈子安如是说着,伸手去接,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柔荑。沈子安想要退,又怕两人均是松手,那碗会落地,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他就那样紧紧地握住了那碗,任她的手从他指尖划过。
许是因为九姐儿端着这冰镇西瓜汁的缘故,她的手指温凉如玉,那顷刻间的触碰,仿佛一股清泉,泻入他的心里,让他通体舒畅,消了一夏的暑气。
他依旧低着头,没有抬眼看她,九姐儿却因为个子比他小很多,仰头将他的眉眼神情,一一收入眼底。只是原本冰凉的指尖,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却是一阵酥麻,仿佛有火在烧一样。
就连脸上也跟着烧了起来,向来是外头太热了:“那我,回去了。”
说着,也不待他答,就逃也似地走了。独留他一人,捧着盛夏里的一碗冰镇西瓜汁,忽然湿润了眼眸。
自从,娘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冷暖了。
这几日,魏延显每日都来歆姐儿宫里,再也没有见过谢锦年的面。
魏延显对歆姐儿说,希望她也能为他生个儿子,毕竟她才是中宫皇后,还说,若是歆姐儿能给他生个儿子,他便要将他立为太子,惹得歆姐儿热泪盈眶。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那所有的情分,都是从日日相见而来的,每日与歆姐儿同吃同睡,不听那许多蜚短流长,魏延显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哪怕朝廷上的事情再棘手,有这样一位体贴的贤妻在侧,他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他的歆姐儿,从来就是最好的,魏延显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从前对歆姐儿的所有猜忌,竟然都仿佛是来自谢锦年的故意挑唆。
魏延显原本以为,自己要让冷家的人入仕为官之事,会大受阻挠,艰险难行,却不曾想有顾谋铿在侧帮他出谋划策,再加上魏明煦的暗中助力,一切竟然进展得十分顺利。
魏延显只当果然是心情好了,做什么事都顺了起来。将一切的功都归到了歆姐儿头上。
中秋节刚过,冷家全族便迁入北京城,魏延显亲自赐宅赐屋,殿试过后,与吏部尚书蔡永严商议,蔡永严自然是早得了魏明煦的授意,虽然不说鼎力相助,也是公正无私,让冷家的二老爷顶了吏部侍郎的缺,算是皇上恩赏,招才纳贤,而至于冷家其他的小辈,则要从科举之路,不可再偏私了。
魏延显的意思还是先历练历练,看看他们的忠心,若是其心不正,或是其能不强,魏延显也是不敢重用的。
这也是顾谋铿再三劝魏延显的,凡事谋而后动,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