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傍晚冯喆回到了省里,二十三早上睡了会懒觉,还没起床高明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中午请冯喆到北区自己的别墅吃饭。
冯喆想推脱不去,自己还有事要办,下午要赶回兆丰,时间紧张,高明轩一边咳嗽一边:“今的主厨是童欢,你要是不来,可真是辜负了童欢从昨准备到今的一片心意了。”
这次武陵市司法部门的人员精简分流并不是个案,而是全国全省范围内对政法系统的一次整顿,由上到下,一杆子到底,目的就是提高执法者的整体素质,去除机构臃肿,人员庞杂的弊端,就是精兵简政,提高政府工作机能。
冯喆刚实习期满,才熟悉了老干部处的业务,就被分流、被挪窝,是大形势下波及到个人的影响,不能是时运不济,只是夜里吃面条,赶(擀)上了。
冯喆被下派到了梅山县半间房镇司法所。
乍一听半间房镇这个地名,冯喆以为是什么深山老林偏远山沟里的村镇,谁知到了才发现自己错了,半间房镇是梅山县几个为数不多比较富裕的镇之一,这里的支柱产业有白云岩,滑石矿,银矿和铅锌矿,有大大的企业十七八家,养殖业渔业也比较发达,一条房河贯穿整个镇子,离镇区边缘的地方有一座国家二级水库,在和阳守县交界的地方,还有煤矿,现已探明的储藏量就非常可观。
在深入的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冯喆觉得梁志国真是为自己的去向问题动了一番心思的,分流减政是大政策,具体到某个人往哪分流,往何处去,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就有伸缩性了。
如今乡镇一级的基层司法所有两种性质,一种是市、县、区司法局在乡、镇或者街道办事处设立的派出机构,这种类型的派出机构有的叫直派司法所,有的叫直属司法所,还有的被称为司法行政派出所,再有一种是乡、镇、街道办事处的内设机构,这种类型的以挂靠乡镇街道综治办形式存在,人事、经费就归乡镇街道管理,司法所工作人员也一般由乡镇街道办事处中的有关人员兼任。
半间房镇司法所属于前一种形式,不过在半间房镇,司法所没有独立的办公场所,和镇直机关都在镇党委镇政府大楼里办公。
具体一些讲,市、县、区司法局在乡镇、街道办事处的派出机构司法所,实行的是市、县区司法局与乡镇人民政府、街道办事处双重领导,市县区司法局为主的管理体制,就是司法所人员编制管理和业务指导由上级司法局负责,司法所人员的党团关系由乡、镇、街道办事处管理,人员任免调动,上级司法局须要征求镇、乡党委的意见,按干部管理权限办理。至于财务上,根据事权划分的原则,司法所正常公用经费由市县区街道办事处两级财政共同负担,人员经费则列入县级财政预算,司法所人员的工资关系随编制列入县市区司法局统一管理。
半间房镇司法所是副科建制,冯喆是科员,基本工资全国科员几乎一个样,从这一点来,在哪干都没什么区别,不过待遇和补贴上,就要看工作所在地的经济实力了。
半间房镇经济发展的不错,所以,冯喆觉得应该感谢梁志国。
半间房镇镇政府主体楼四层,盖得算是气派,司法所就在一楼占了三间屋子办公,所长、副所长、矫正专职社工、专职调解员一共四个人,加上冯喆,正好五个。
有些基层司法所配备有专职干警,但是半间房镇司法所没有,按照所长林晓全的法,半间房镇公安派出所的警员,包括基层法庭的法警全都是司法所的干警,一个司法系统的,随叫随到,司法所要那么多人干嘛,人多还惹眼,打架呢?
“他们平时替咱养着人,下劳苦大众是一家,关键时候,咱不费一粒粮食也能召唤到雄兵百万。”
林晓全一就朝着冯喆笑:“你所长我就是这脾气,话直,我可不是嫌弃你来了,咱这本来是四*人*帮,这会就成了五指山,攥成拳头打出去,那得多有力啊,五指山,连孙悟空都能降服,还怕区区半间房的宵之辈?”
“再了,要人就要冯你这样有专业法律知识的,咱又不是一线办案,只服帮教,靠的是嘴上功夫,养个警察干嘛?激化矛盾逮人的事,不利于司法所和社会共同建造和谐局面。”
冯喆正在想这半间房镇司法所的人员组成,两男两女的,和自己去五陵市司法局老干部处的模式一模一样,自己的到来倒是打破了男女比例的均衡,林晓全就了孙悟空,冯喆心里更有想法了:这和当初牛阑珊自己的话几乎同出一辙,某些程度上讲,这个半间房镇司法所,就是五陵市司法局老干部处的缩版。
新的工作,新的岗位,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轮回。
林晓全四十多,副科级别,长得平平常常,话却很麻溜,副所长赵曼,女的,三十出头,脸有些圆,但是眼睛更圆,不过五官比例很好,猛一看让人觉得是一个中年版的女洋娃娃,是副主任科员。
副主任科员是非领导职务,虽然在某些方面可以相当于副科级,但还不是副科长。
还有矫正专职社工胡端,男,快奔三十的人,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的精神,科员一个,再有的就是司法所专职调解员李雪琴,也是科员,一头黑亮的长发,看起来十分文静,但是很快的,冯喆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些默默不语的同事们立即颠覆了给自己的第一印象。
冯喆到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林晓全就让胡端带着给冯喆先安排了住的地方,胡端在路上给冯喆解释,本来所里就没有独立办公的场所,至于住宿,原来的成员包括他自己四个人都成了家,除了李雪琴外全在半间房镇落了户,而李雪琴虽然嫁到了梅山县城里,可她娘家就是半间房的,因此,按照司法所的传统,冯喆这个单身贵族就得,也只有住到老镇政府的院子里。
胡端就是半间房镇土生土长的人,他开着一辆面包车,很快的将冯喆带到了半间房以前老镇政府大院里。
这老镇政府主体建筑看上去果然有些年月了,两层的砖瓦结构房屋,一顺溜的有二十多间,屋顶的泥瓦上长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还隐隐约约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高音喇叭,也不知是哪年的的东西,还能不能用。
由于早就知道冯喆来,房间是预备好的,靠东第三间,胡端拿了钥匙一边开门一边住东边好,这叫紫气东来。
冯喆进到屋里一看,条件比五陵市差远了,屋里自然是没有洗手间的,就一个二十平左右的单间,地面水泥铺的,墙角的地方略微有些发潮,房顶的角落还挂着一张破碎的蜘蛛网,蜘蛛倒是不知哪里去了,一面墙壁上贴着一张浓妆艳抹的女人头像画,好像是以前的哪位女电影明星,不过年代久远,冯喆叫不上她的名字。
屋里面的床和桌椅用品倒是齐全,胡端推开窗先换换气,冯喆就从窗户看到后面一只母鸡蹲在后墙角的草窝里咯哒咯哒的叫,想来是刚下了蛋在向主人邀功请赏,还有一只锦毛大公鸡在墙头丛生的仙人掌中间展翅欲飞。
“咱们镇新办公楼建成了后,这里就成为政府工作人员的居住地,这院子你看见了,也不,那边那个大操场就是一个对外临时的停车场,看门的老刘就是停车场收费员,他负责院子的清洁卫生和安保工作,所以,收的钱也就归他了。”
这屋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胡端看冯喆放下了东西就和他往外走:“你看要是没别的事,咱们还是去所里,所长都安排好了,今到百家乐,为你洗尘,咱们乐百家,大伙借你的东风都乐。”
冯喆初来乍到,自然一切听胡端的安排,锁了门到了院子里,冯喆就看到东边一片菜地里有个白发老人正在拔草,胡端看了低声:“那是你邻居,就住在东边那两件间房里,从咱们梅山县县长位置上退下来的。”
冯喆听了就看着胡端,两人上了车,胡端才:“老爷子脾气怪着呢,舞刀弄枪的,不常和人话,一话就骂娘,咱们惹不起,躲得起,你对吧。”
“今为冯老弟接驾,咱哥俩要好好的搁摸搁摸。”
冯喆以为胡端的搁摸是隔膜,到了百家乐饭店,才知道这个“搁摸”就是好好谈话,多多交流的意思。
这接风宴由司法所长林晓全主持,冯喆自然坐最末的位置,五个人两杯齐碰下肚,喝了开场见面酒,林晓全就:“我代表司法所全体人员,热烈欢饮冯喆同志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在座的几个人稀稀拉拉的鼓了掌,冯喆站起来对大家谢谢,林晓全让冯喆坐下,嘴一撇:“毬,掌声不激烈,你们是不是对冯有意见?”
赵曼就了话:“我和学琴对冯没意见,是你们俩对冯有意见。”
胡端急忙:“没有,赵副统领,我下午还用私家车带着冯同志去了他的官邸,算是私车公用吧?可汽油钱都没问所里要,你我得有多冤,我鞍前马后的,怎么对冯兄弟有意见,你是老二,这样,我比得上窦娥吧?”
李雪琴立即:“我明白了,胡端这是想要汽油钱,所以对冯有意见,你想,要是冯不来,他不就省了下午的汽油吗?”
胡端瞪眼看着李雪琴:“妹子,你可不能因为自己漂亮就胡乱的拿别人对你的好感任意消耗,要知道感情分用一次少一次,用完了,你就短了,就没了。”
李雪琴反驳:“我才不怕短,我又用不着,你倒是要心,一直短下去的话,回去怕你媳妇让你三更半夜买黄瓜。”
冯喆一听心里立即对李雪琴刮目相看,这话都直来直去又云里雾里的,要是没有点生活常识和男女之间的经验,还真是有些听不懂几个人都在打什么哑谜。
怎么着,他们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平时话就这样?
赵曼这时也看着胡端问:“谁是老二?你谁是老二?”
在本地话里老二有****的意思,胡端就解释:“老大,你是老大,你是我在司法所的亲大姐,我是老二,我全身都是老二!”
林晓全插话:“你们瞎掰什么?一曼同志,你,我们怎么对冯有意见了?今不出子丑卯寅来,我就要行驶所长的权力了!”
林晓全叫赵曼为赵一曼?冯喆又涨了见识。
赵曼圆圆的大眼看了一下林晓全,又瞧瞧一脸平静的冯喆,嘻嘻一笑,:“我可不想当烈士,我可以,不过司法所今后的,可就不是男女各一半了。”
“什么跟什么啊,就一句话,妇女就不顶半边了,改成妇女称霸全司法所了,你们也真狠。”
“要不,我出来你和胡端就自干三杯?”
林晓全看看胡端,胡端点头:“所长,今我这一百多斤,就卖给你了,今后,初一十五的,你多去家里瞧瞧弟妹。”
“去你的,胡毬。”
胡端也觉得这话有漏洞,赵曼立即用筷子一敲:“看,我做见证,是胡端了让你今后多去他家看看他老婆的,你不去,那不是对不起胡端。”
林晓全连忙摆手:“我不去,那是弟妹,太熟了我害羞,下不去手,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我喝酒就行,别让冯喆刚来就觉得我们所男人不像男人。”
赵曼又是一笑:“这话不对,既然窝边有草,何必让兔子满山跑?你该吃还得吃。”
胡端就:“副统领,你看让我吃那个好?”冯喆借着喝水看四个人的反应,李雪琴一拉赵曼,赵曼才觉得自己的话将自己和李雪琴给套进去了,就打岔:“所长,你刚才是不是,毬,掌声不热烈,你们是不是对冯有意见,对不对?”
“对,我认,正宗半间房镇国语,怎么啦?”
“这里除了你们男的,我俩哪有那什么啊,你是不是在问自己,还!是不是你们俩对冯有意见?”
林晓全和胡端一听,都笑了,端起酒就喝,冯喆也陪了一杯,林晓全就冯喆不错,胡端却对着李雪琴:“琴啊,你刚才你才不怕短,你才用不着,那我胡就当着大家面问你了,你在家,一直用的是什么啊?”
“呀,要死了你!”李雪琴立即站起来要拧胡端的嘴,胡端起来就跑,站到林晓全身后:“我们家半夜的才不用找黄瓜,我们家有的是擀面杖,比黄瓜结实耐用多了,黄瓜能崴断,擀面杖能吗?不过你们家那位胳膊下还别着一把枪,那才叫上下一起发动,全方位射击,你得多性福啊。”
李雪琴的老公是梅山县刑警队的,配备有枪,胡端的笑话让大家又乐了一会,李雪琴就坐下,瞪着胡端:“有本事你别被老娘逮住!”
“妹子,你比我,良家妇人一个,在冯那自称老娘,也有些嫩啊,你要逮住我顶多压住我,在上面收拾我,我随你便,要糟蹋,要蹂躏,就当为国捐躯了。”
“打住打住!我这话到底没完,你们就打岔,让冯怎么看我这个所长,我的威严哪里去了?”林晓全着就板脸,等大家不笑了,才继续:“百年修得同场喝酒,千年修得睡一个枕头,就是睡一个枕头的,也不是见面吧?我们在一个机构里每大眼瞪眼,嗯,赵一曼的苦大仇深,眼睛瞪得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