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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季可蔷 本章:page 9

    “什么意思?”

    “大部分人只会想离我远一点,他们不敢直视我,只想逃避。”

    “为什么?难不成他们把你当成会咬人的野兽吗?”她戏谵。

    这样的戏谵并未逗笑他,凝视她的眼神更加奇特,咄咄逼人,在她自觉即将被他看得透不过气时,他终于沉声扬嗓。

    “你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夏雪,很少人敢这样跟我对看。”他俐落地用刀叉切下一块鸭肉,送进嘴里。“这种要一个陌生男子假扮丈夫的计划也不是别的女人想得出来的。”

    她闻言,身子僵了僵,半晌,勉力牵牵唇。“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是赞赏。”他举起酒杯,朝她致敬。

    她也跟着举杯喝酒,却是为了平复略微焦躁的情绪。“好了,别说这些,我们来谈谈艺术吧!”

    这表示两人又回到监督与学生的身分。她藉着天南地北的闲聊,考较他在艺术课程方面的学习成果,她自己对艺术懂得也不多,但在她有限的了解范围内,他已经足可与她比拟,甚至某些独特的见解还胜过她。

    “这样在一般社交场合你应该都能应付过去了。”她喃喃低语。“只不过……”

    “如果要跟那些艺术经纪商交涉,恐怕还是会露出马脚。”他聪颖地接口。

    “这倒还好。”她淡淡一笑。“反正你失忆了,可以自然地断绝跟那些人的联系,除非那些人主动找上你。”

    “那‘我的’特别助理呢?我总会需要跟他讨论这些相关事情吧!”

    “你可以装作对搜集艺术品的兴趣减低了,毕竟一个失忆的人,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才是当务之急吧!”

    “有道理。”他颔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夏雪瞥望他的表情,心弦一紧。

    她总觉得这男人在有意无意间嘲讽着自己,他是否认为这整件事情很可笑?一个走投无路的妻子要求陌生男子假扮自己的丈夫,或许在他人眼里,这事情的确很荒谬。

    但这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不怕引狼入室吗?”魏如冬突如其来地问。“既然我可以动用严永玄的财产,我随时有可能卷款潜逃喔!”

    这是威胁吗?或是单纯的调侃?

    夏雪苦涩地抿唇,端坐身子,以最严正的姿态回应。“等你回台湾第一件事,我会让你跟永玄的律师及会计师会面,签下财产交付信托的契约,除了汇入我们公司的资金以及你个人的生活津贴以外,所有的动产跟不动产你都不能随意动用。”

    魏如冬好整以暇地喝酒。“别忘了,契约条件是可以更动的。”

    既然他是“严永玄”本人,当然可以随时终止信托契约。

    “契约条件是可以更改,但那份信托契约会是我们两人共同签下的,所以如果要做任何变动,也需要同时经过我的同意,不能由你一人作主。”

    “你的意思是你要废除之前签的婚前协议,回到夫妻财产共有制吗?”

    她点头。

    “我了解了,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他若有所指地摇晃酒杯,斜分的长刘海因这动作垂落,几乎遮去了他半张脸。

    他的意思是,她很懂得算计吧?

    夏雪自嘲地寻思,匆地感觉胃口尽失,她搁下刀叉,拾起餐巾轻轻拭嘴。“明天我带你去剪头发吧,永玄不会留你这种发型。”

    隔天早上,夏雪带魏如冬出门购物。她依照丈夫的品味,让他试穿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加上领带、领夹、袖扣、皮带、皮夹、皮鞋等等配件,才几个小时,便刷了超过十万美金。

    “有钱人原来是这样花钱的。”她在柜台刷卡时,魏如冬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她不理他,接着带他到当地一家昂贵的美容院,她为他预约了一个有名的发型设计师,据说是许多政商名流的最爱。

    她拿出严永玄以前的照片,直接要求设计师剪出类似的发型。

    剪发之后,跟着是一套完整的修容过程,魏如冬全身上下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连指甲都修得很整齐,面部肌肤调理得容光焕发。

    两人用过晚餐回到饭店,已是深夜时分,夏雪命令魏如冬换上新买的衣物。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演‘麻雀变凤凰’?”他半开玩笑。

    她却不觉得好笑,赏他一枚白眼。

    他笑笑,洗过澡后,遵从她的指示换上新装,三件式的西装,外罩黑色立领长风衣,跟夏雪第一次见到严永玄时的穿着打扮极为相似。

    不同的是,他耍帅地多戴上一副飞行墨镜。

    她在客厅沙发坐着等他,他从房内走出来,刻意模仿模特儿走秀的台步,夸张地展示自己。

    “别闹了!”她没好气地蹙眉。“永玄才不会那样走路。”

    “我都忘了,我现在可是你那个一丝不苟的丈夫呢!”魏如冬嘲讽似地说道,像舞者般潇洒地转个身,匆地凝定原地。

    他一动也不动,全身肌肉绷紧,接着又放松,单手插进风衣口袋,迈开步伐。

    他行进的姿态如豹,轻盈而敏捷,也如猛狮,具备王者的尊贵与自信。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夏雪,在她面前落定,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她心韵乍停,呼吸凝住,半晌,沙哑地扬嗓。“摘下墨镜。”

    他依言摘下墨镜。

    她看着他:心脏恢复了跳动,节拍却很紊乱,急促得近乎慌张。他穿着永玄的衣服,留着永玄的发型,跟她的丈夫简直一模一样,神似到极点。

    但,仍有一些些不同……

    “永玄的眼神不是这样的。”她迷蒙地细语。“不是这种犀利明透的眼神,他不会这样看我。”

    “那他会怎么看呢?”魏如冬的嗓音轻柔。轻柔得隐含些许诡异。

    夏雪一凛,双手不知不觉抓紧沙发椅垫,指节用力到泛白。“他的眼神总是很蒙胧,好像没有焦点,恍恍惚惚的。”

    恍惚到她不晓得他在看什么,他眼里反射的影子,是她吗?是这个世界吗?或者是遥不可及的远方?

    “是这样吗?”魏如冬双手撑在椅背上,弯身俯视她。她被他圈锁在势力范围里,无法动弹。

    不知怎地,她觉得好紧张,几乎不敢抬眸确认,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扬起羽睫。

    她看见一双眼,一双墨黑深幽的眼,目光迷离,漫无边际。

    他明明是看着她,眼神却没有焦点,彷佛正迷惘着什么。

    夏雪震颤,唇瓣几次张合,好不容易吐落。“永玄……”她嘶哑地唤着,近乎哽咽。“永玄……”

    他究竟在哪儿?果真落海了吗?他怕水的,很怕很怕,如今却沈在冰冷的海底。他会觉得孤单吗?很寂寞吗?

    都是她害的,她对不起他……

    泪珠无声地碎落,透过迷蒙的泪雾,她似乎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他,是谁?

    “你哭了。”他扬起一只手,拇指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因为歉疚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听你的叙述,严永玄并不是个疯狂的游艇玩家,有什么必要非在那么危险的深夜出海呢?”

    那天晚上,那个彷佛漫无止尽的黑夜,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记不太清楚了,或者该说害怕去回想。那晚,他们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成婚以来,前所未有的针锋相对。

    她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

    不,她不愿回想,也想不起来,她不记得了……

    “这不关你的事。”她努力挺直背脊,端出最冷静漠然的表情。

    不关吗?他撇嘴冷笑。

    她推开他的手,凝聚所有的尊严,傲然起身。“我回房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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