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磊与他对视一阵,说道:“我无法代表杉墨书店评论现在的市场,杉墨的经营方式也跟一般书店有些区别。以我所在的文具部来说,以推行小物美化生活为理念,或许在影响消费者的观念上来说需要较长的时间,但所有的商品都是希望为大众的生活带来更好的改变。”他不单纯因叶子诚是朋友就到杉墨书店工作,他是完全认同那背后的愿景才盼能尽一分力。
“徐先生真的是一位非常有理想的年轻人。”戴永铭衷心赞道。
从进门到眼下,戴伯父的语气皆是非常亲切有礼的,然而徐光磊或多或少仍感受到他话里的意思:女儿的男友不该只是如此,她值得更好的对象。理想不能当饭吃,这话他也常被说。
“对了,”沉默间两人各自又喝了口茶及咖啡,戴永铭转开话题:“你见过诗任了吗?诗佳的弟弟,我的小儿子。”
“我见过阿任了,”徐光磊道,“我们一起吃过饭。”
“喔,连臭小子都见过你了,诗佳真是……”戴永铭恼着摇摇头。“也是刚好,”徐光磊补充着,不想为他们姊弟找麻烦,“我跟诗佳在外头,阿任正巧打电话来,约了一起吃饭、喝东西。”
“我太太走得早,我工作又忙碌,他们姊弟从小黏在一起所以感情很好。”戴永铭话里有种惋惜,如果有能力,他当然希望多陪陪小孩,但事业正在起飞,他得做出抉择。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诗佳从来不让我担心也从不让我失望,我让她去考法学院,她拚了命就算考两次也要考进去:诗任虽然头脑比他姊姊好,却老是让我头疼。”
每次跟阿任吃饭都听他抱怨不想回家看到老头,想必父子关系不是太亲近。徐光磊直觉这话题他不适合插嘴。
“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诗任能改变主意,就算大学重读也无所谓,去读法律,或者将来去读学士后法,多花点时间也没关系。”他感慨着,“或许事务所不像其他公司那样,但做爸爸的自然希望后继有人,延续事业,否则我打拚大半辈子又是为了什么?”
徐光磊觉得自己听懂了几分。
“徐先生,”戴永铭看了眼墙上时钟,也渐渐把话说白了:“我不知道你跟诗佳对对方有多认真,但我这事务所将来势必要交给她的。”
“我相信诗佳有这样的能力。”徐光磊从未怀疑过女友的工作能力。
“嗯。”戴永铭微笑点头,“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能力与她相当、能为这间事务所加分的对象。”
徐光磊迎上戴伯父的注视,一会,就听他继续说道:“你是这样的对象吗?”
就算明白今日的会面不是小菜一碟,他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电视剧的剧情展开。实际上,他跟戴诗佳之间尚未发展到需要令戴伯父担心的阶段:他们在交往,然而并未论及婚嫁,只是经戴伯父这么一说,徐光磊忽然不想否定他跟戴诗佳之间的未来。他眼神不移,定定道:“这一点,我相信诗佳自有判断。”
戴永铭看着说出那话的他,那胆识与反应,心里暗暗赞赏两句,但……可惜了。“做为她爸爸,我也相信诗佳是个明白事理、听话的好女儿。我相信在最关键的时刻,她会知道该怎么做。她永远会把法律工作放在第一位。”
徐光磊不说话。
“诗佳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的个性我最清楚,所以我是这样相信的……到时就看我们谁了解她多一些了。”
“……我从早上就想问你了,你嘴唇到底怎弄成这样的?”会议结束,小温先生看着收拾文件的下属,终于忍不住关心问道。
“跌倒。”戴诗佳眼也不眨地回道。“跌倒撞到……东西。”
沉吟半晌,最后小温先生决定接受这个答案。“了解。”
“小温先生,我先回去了。”戴诗佳收齐了文件,身边的童秘书先离席,她赶紧追了出去。
“怎么了,有话跟我说?”一回到座位,童秘书按下扩音器开始拨电话,抬头见到戴诗佳站在门口,趁还没人接听,她问着。
戴诗佳挣扎两秒,道:“是这样的……上次童秘书说如果时间合得来,可以出席早——”
早两秒开口的话,句子已经说完了。扩音器传来对方接起电话的声音,童秘书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拿起了话筒。“喂,张小姐吗?对……嗯,好……今晚?呃,我看一下……”她拿过桌历,回着:“可以……六点吗?这样啊……好吧,那我收一收就过来……”
戴诗佳没再打扰她,静静退出去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将开会文件分类归类,想再回几封电邮,手指敲完登人帐号后迟迟没打上密码,就这么发起呆。
“抱歉,戴律师,你刚刚说我可以出席什么?”童秘书讲完电话过来,手中提着公事包及西装外套,已准备赶到下一个开会地点。
“喔,没什么,下次吧,等你忙完这阵子再找你。”戴诗佳向她挥挥手,再摆出一个加油手势。最近童秘书有个案子很令人费神,长期受到家暴的太太经过咨询,本来已准备申请保护令了,忽然又改变主意,不知是不是受人威胁?童秘书也还她一个加油手势,接着到隔壁跟小温先生打完招呼就离开了。戴诗佳再将视线转回电脑萤幕上,却提不起劲再登入,索性关机。正当她关了办公室的灯时,小温先生探过头来问:“你要去威士忌活动了吗?”
戴诗佳看着他,点头。
“廖总的公司对吧?”小温先生套上外套,从抽屉拿出一叠名片,“今天我跟你一起去,所长交代我去选几瓶送客户用的酒,不去不行。”
闻言,戴诗佳转转眼。刚才本来就是想拜托童秘书帮她出席,好缓一缓前天跟徐光磊之间的紧张气氛,“如果是这样,那我今天就……”
“我只去一下子,买完就走,所以你还是得去执行社交业务。”小温先生拍熄灯,领在前头,“走吧,我开车。”
戴诗佳只有乖乖跟上。
廖总专门进口苏格兰的威士忌,单一品牌但口味众多,在市区有门市,也在几个主要卖场上架,总公司则放在郊区,方便管理库存。小温先生的车下了交流道,于廖总公司所在的工业园区换证停车,两人才出停车场,便有人接待乘专用电梯上楼。
廖总为了今天的活动是刻意布置过的,以样品室待客,木桶排成桌子、椅子,再铺上合适的桌巾、椅垫,十分舒适,灯光也刻意调暗了些,制造气氛。
戴诗佳跟小温先生到达时已有些人开始品酒了,他一见会长就迎上去打招呼。
“温律师,好久不见哪,现在大牌了是吧,就派下面的人来,自己都不用露脸了。”会长故意亏他,随即向戴律师举杯,表示开开i笑,绝无恶意。
“拜托,我最不擅长这种活动了会长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被所长逼着,天大的面子我也不会来参加的。”小温先生也学他嘴上不铙人,“会长,这可不是针对你的大面子,你知道我一视同仁。”
“臭小子讲话真是难听。”会长大笑几声,招来侍应。
开车不喝酒,小温先生顺手端了一杯给戴律师。
戴诗佳注意到牌子上写着十八年单一纯麦,接过浅尝,浓醇的蜂蜜与木香,人口后又迸出复杂成熟的风味,少喝威士忌的她觉得新奇。
会长见状笑了笑,道:“戴律师,你知道你这位上司每天准时回家、从不出差也从不应酬背后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