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棋局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倾泠月 本章:番外二 棋局

    青山如黛,一轮红日冉冉自峰间升起,薄雾悄悄散去,绯红的霞辉轻轻洒下,天地渐渐明朗。高高的峰顶上,两道人影临风而立,远远眺望着前方的帝都城,两人皆衣带当风飘然若飞,衬着玉面佳容仿似天上神仙。

    远处的帝都城巍峨耸立,街道纵横阡陌如织,屋宇齐整楼阁林立,从上往下俯瞰依然能感受到一种磅礴大气,昭示着它一国之都的地位,而最醒目、庄严、富丽的当数皇帝所居之地——皇宫。

    “说起来,这似乎还是本少第一次来帝都呢。”兰七把玩着手中玉扇,紫衣翩飞碧眸如水,仿似是山中精灵,艳丽又带着邪气。“二公子以前来过吗?”

    “在下也未曾来过。”立于峰峦之巅的明二公子,青衫素淡如山中碧竹,在晨风中微微飘动,显得雅逸出尘。“皇者所在,确实不同凡响。”

    武林各家各派纵横皇朝各州,但帝都之中却无任何门派,这里是帝之所在,皇权至重之地!

    “等本少将皇帝老儿的玉玺拿到手就更不同凡响了。”

    明二侧首看她,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现在就开始吗?”

    “当然。本少已想到了,若二公子输了……”兰七回首看他,碧眸重波光流转,唇角微勾,然后一阵轻笑洒落山间,紧接着身形一动,如一缕紫烟般飞向山下。

    明二扬眉一笑,足下一点,紧随其后往山下飞去。

    且说自“二公子被盗”一事后,他二人忽然对天下至尊、至贵、至珍的宝物产生了兴趣,决定要盗尽天下至宝。

    他俩是什么人?

    一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一个是天下越乱便越觉得有趣的假仙,他们做事当然不能以常人之为度之。

    这不,他们盗宝的第一个地点便定在了天下敬畏之地——帝都皇宫。

    他们盗宝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天下至尊的象征——玉玺,及珍藏于昱龙阁的那盘号称旷古绝今的苍茫棋局。

    而且,他们要在大白天潜入皇宫!

    只因为他们认为月黑风高的晚上将玉玺偷出来太容易了,所以选择青天白日动手,这样才够有挑战性。

    于是,英华四十五年八月五日辰时,有两人避过了所有侍卫的耳目飞进了守卫森严的皇宫,然后分头而行,谁先得手玉玺或棋局,便算谁赢!

    虽说两人自负武功绝世,不将这皇宫中的小小侍卫们放在眼里,但是皇宫毕竟是皇家重地,这些侍卫们的身手或许都不如他俩,可在数量上却是远胜于他们,若是这些侍卫一窝蜂地围上来,仙与妖再高的本领也会累死的。所以,无论是向来任性妄为的碧妖,还是一贯优雅从容的谪仙,这一回也只能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皇宫里宫宇重重道路繁多,即便是常年生活在宫里的人有时也会迷路,更何况是从没有到过皇宫的明二、兰七两人。只见这皇宫里到处金碧辉煌,亭台楼阁无数,宫门林立玉阶层层,长廊如带小道如织,朱栏碧树花团锦簇,点缀着一列列一队队的英武侍卫,穿梭着一群群的美貌宫人……两人赞叹之余,便是眼花瞭乱、晕头转、不知身在何方。

    且说兰七一路上但凡遇到岔道,她一律左转,避开了巡守侍卫,又躲开来来往往的宫人内侍,穿过了无数回廊,跃过了无数高墙,拜读了无数宫名楼匾,欣赏了无数美丽的妃嫔宫女,当然也耗过了辰、巳时、午时……最后,在兰七少饥肠辘辘、耐心耗尽、火气即生之时,一座楼阁夹一股庄重肃穆之气迎面而现。

    昱龙阁。

    阁前匾额上白底黑字。

    十丈之内只有此阁矗立,如此简朴,却又是如此沉静旷远。

    阁前没有侍卫,阁内也无人息。

    兰七踱步而过,推门而入。

    一刹那,似有清风拂面,似有华光耀目。

    门,轻轻在身后合上。

    阁内静悄悄。

    四根丈许高的蟠龙柱静静地矗立于东西南北四方,龙首高高仰起,张开的龙口中各含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清辉闪耀,将阁内照得一片亮堂。

    兰七放目看去

    楼阁中央,白玉为栏,碧玉为阶,水晶为台。光华流转,明辉轻泻,那是仙宫之物。

    水晶台上,血玉为盘,雪玉为棋,墨玉为子。纵横交错,互相辉映,那是天上仙物。

    兰七目光所及的一瞬,心为之一静,神为之一宁,恍然间如入清虚之景。

    她轻轻走过,却又在丈外停步,那一刻,她只静静的看着那一局棋。

    她幼时不幸,少时孤苦,二十多年来为了生存和权势竭尽心血、用尽手段,武林各家各派的武学她可信手拈来,江湖下九流的各种招数她更是精通,只不过世家子弟几乎都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却从未有机会习得,贵为一家之主后虽也有接触,但只不过触之皮毛,所以她并不大懂这些高雅之事。可此刻,目光所及的这一棋局却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弈,即战也。棋子落,战始,绝一方以终。

    几年前,她第一次拈起棋子时,那教她下棋的人是如此告诉她的,她也看过一些所谓的名局,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棋盘上黑白两子简单的相搏即是生死相拼!可眼前这局棋却非如此!

    这局棋,没有一丝杀气!

    血红的棋盘上布满了黑白棋子,可黑白棋子之间没有谋划争斗,没有杀伐败亡,黑子一百二十五颗,白子一百二十五颗,黑白相间,未失一子,大气雍容、平和淡定地纵横于棋盘上,也相融共存于棋盘!

    珠辉玉华,宁静悠远。

    棋,原来还可以这样下。

    那人呢?

    兰七正恍然间,耳际忽闻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人语声。

    “为什么下棋一定要跑这里来下?”说话的声音清朗动听,语气却是懒懒的,几乎可以想像出说话人的闲淡模样。

    兰七听见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碧眸一亮浮起一丝浅笑,脚下便未曾移动。

    “本王爱在哪儿下便在哪儿下。”答话的声音极其清亮,显得十分的年轻,“倒是你,为什么棋盘让本王端,棋子也让本王拿?本王堂堂皇子贵为王爷,岂能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

    “只听你这话,你一生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不能做太子更不能为君。”清朗的声音依旧懒懒的。

    “为什么?”清亮的声音中满是不服气。

    “身居高位者更应懂得谦卑之理。如你这般目中无人傲慢自大,视所有人、物皆如低贱草芥,即便日后当上太子,他日继位为帝,也必是昏君暴君,皇朝亡于你之手指日可待!”清朗的声音虽是懒懒的,说话却是毫不客气。

    “你……大胆!你竟敢这样说本王!”清亮的声音尖锐起来,显然生气了。

    “我为什么不敢?”清朗的声音又是一句懒懒的反问,“你父皇百般恳求把我留下,又拜托我多多与你相处,不就是想要我教训你吗?”

    “教……教训?!”清亮的声音叫了起来,“就凭你?普天之下除了父皇母后有谁敢言教训本王!你?等你有了儿子再去教训他吧!”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紧接着有人饱含怒气地尖叫起来:“你竟敢打本王?!本王诛你九族!”

    “没有。我只是让你知道若是我儿子我会怎么做,再者,我家岂是你能诛得了的?”清朗的声音云淡风轻地道,那人说着顺手推开了阁门,顿时便见着了阁中静立的人影,人影闻声回头,四目相撞,同时一声惊呼:“果然是你!”

    “是你!”

    两人紧接着又同时一句:

    “你竟然在此。”

    “你为何在此?”

    然后两人同时一笑,笑中各带一丝微妙之情。

    那推门而入的人一身白衣,修眉凤目俊美不凡,正是东溟岛与兰七有着一面之缘的丰夷白。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昱龙阁!”清亮的呵斥声响起。

    兰七移目看去,见丰夷白身旁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身着紫金华衣,发束七龙珠冠,眉宇间一股傲气,只是额头印着红红掌印、双手捧着棋盘棋盒令那傲气大打折扣,他此刻正圆睁着一双褐中带金色的眸子紧盯着她。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那少年被兰七碧色眸子扫过时的感觉非常矛盾,似有冰凉的水从身上淌过般舒服至极,却又有一种全身被冻僵的危险之感,况且少年出生至今从未有人敢如此注视他,于是忍不住又是一声呵斥。

    连被少年呵斥两声,兰七眉头跳动,碧眸移向丰夷白,似笑非笑地道:“本少也好多年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了。”说话间身形微侧转向丰夷白,掩于袖中的手指却微微一曲。

    “噢……你是兰七少!”丰夷白闻言眼睛一亮,这刻才把眼前的人和那个传遍江湖的名联系起来,“上次在东溟岛上都忘了请教……咦?”话未说完,却感觉一股劲风夹着冰寒的杀意侵肤而来,随即左掌一抬化去迎面袭来的掌力,同时右掌轻轻拍出,掌风将身旁少年送出两丈远,耳中同时闻得少年“啊!”的一声,不由心神一凛。丰夷白正全神戒备时,那一股杀意却转瞬消失了,不禁眉头一皱,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兰七。

    兰七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东溟岛上本少有伤在身,以至于'兰因璧月‘被你夺走,这一次可要好好分个高低。”

    丰夷白闻言却先转头看被他掌风送出老远的少年,只见少年张着嘴却没发出一丝声音,显然被点住了穴道。他顿时明白,刚才那一股杀意不过是障眼法,兰七真正的用意是制住少年让他不能言不能动,而自己还自动将他送离了自己的身边。想到这里,丰夷白不由得皱眉往兰七看去,难道她要在此与自己比武?

    “这只猴子太吵。”兰七一边说着,一边碧眸睨着少年。

    猴子?丰夷白闻言忍俊不禁,而少年褐金色的眸中已升起怒焰,显然非常不满被贬为猴子,奈何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脚不能走。

    “你要和我在此比试?”丰夷白问。

    兰七微微一笑,转头望向阁中央的水晶台,道:“本少要这盘棋。”

    丰夷白心中一动,看看棋局又看着兰七,然后很直白的道:“你是因为上次输给了我不服气,所以要从我面前夺走一样东西?”

    兰七闻言碧眸中光芒一闪,可回头看着丰夷白时依然一脸浅笑,道:“本少输了么?”

    若换作明二在此,定能知道惯于欺负他人的七少此刻已恼羞成怒,只不过现在面对她的是丰夷白,他看兰七云淡风轻的模样,所以也只是略带劝说意味地道:“这局棋你不能带走。”

    “哦?”兰七只是轻轻一扬眉,“为何?难道你真认为本少赢不了你?”

    丰夷白闻言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再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你和我要分出胜负,估计在千招以外。”略一顿后再道:“而到那时不是胜负之分,会是一生一死。”

    “呵呵……”兰七轻笑,“最后留下的一定不是你,因为……”碧眸含笑看着对面的人,启唇缓缓道:“本少比你会杀人!”

    丰夷白闻言,原本有些懒懒的眼神立即变了,身形也不再散漫,静静地看着兰七,如悬壁而挂的宝剑,锋芒尽敛却气势如渊。片刻后,他才道:“昱龙阁中不该有兵刃血光,我不会与你动手。”

    “哦?”兰七微微偏首,“既然你不动手,那本少就带走这局棋。”

    丰夷白摇头,道:“这局棋可存于两个地方,一是此阁,二是苍茫山顶。”

    “哦?”兰七再次扬眉,“这算什么理由?”

    丰夷白向前移步,兰七便向后移步更靠近水晶台,于是他停步,看着兰七,眼神有些奇异,道:“你不懂此理,又如何懂此局,又怎能领会棋中境界。你得此棋局,不过是瞎子得画。”

    “呵呵……”兰七闻言不怒反笑,答得无比任性却尽显碧妖本色,“本少无须懂,本少只是想要便取。”

    对于兰七这样的回答,丰夷白眉头又皱了皱,然后道:“你是因为喜欢这盘棋所以要,还是喜欢从我面前抢走东西的感觉而要?”

    嗯?兰七碧眸眨了眨。

    “在下或许知道。”一个声音忽然插入,然后一道青影自门外飘然而入。

    丰夷白看到来人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了然一笑。她既来了,又怎会少了他。

    兰七看到来人,碧眸打量他一圈,道:“二公子难道乱花迷眼以至没找着地方?”这假仙难道这大半天都在闲逛不成?本少都找着棋局了,他没理由找不到玉玺。

    明二先向丰夷白微微点头作礼,然后才看向兰七道:“这次七少输了。”

    “哦?”兰七再看他一眼,却不见他身上有玉玺。

    “在下已将玉玺从东书房移到栖龙宫。”明二淡笑道。见兰七碧眸微瞪,他悠然解释道:“并未规定一定要带出宫去,不是吗?”二公子虽然觉得天下越乱越有趣,但前提是这乱子不出在己身。若真将玉玺带走,到时整个皇朝都会追杀两人,那时除非两人真的本领通天了,否则……

    兰七张口很想骂一声“假仙!”但考虑到有他人在场便闭口了,只是冷哼一声,暗中骂着:“狡诈阴险、卑鄙无耻……”反正什么不好听便都往明二身上砸,再一想想输了便要……于是心头更添恼意,腹诽更甚。

    一旁的丰夷白却是隐约明白两人为何在此了,当下道:“两位既已分胜负,那不如速速离去,若被宫中侍卫发觉,对两位总是不便。”自己一人对他们两人是毫无胜算的,即便引来侍卫帮手,可这两人武功之高、行事之任性,到时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还是赶快送走为妙。

    丰夷白的话只是让明二淡然一笑,移眸兰七,道:“胜负已分,我们走吧。”

    “不行!”兰七道,碧眸带怒地瞟过丰夷白,然后落向阁中央,“本少要这盘棋!”哼,要不是这人,本少早拿走这盘棋赢了假仙了!

    “哦?”明二眉头扬起,移目望向棋盘,片刻后,身体微微一震,然后转向丰夷白,两人目光相遇,彼此皆是淡定宁和。

    “传闻这局棋乃朝晞帝与息王所下?”明二看了看棋局,重又望向丰夷白。

    丰夷白淡淡点头。

    明二踱步走近阁中央,目光不移棋局,半晌后才道:“朝晞帝与息王皆是雄才伟略之人,翻手间风云突变,一言间流血千里,岂会下出如此平和之局。观此局,毫无争斗之心,更无杀伐之意,断不是两位英主所为。”

    丰夷白闻言目光一凝,看住明二。

    “这局棋,弈者该是另有其人才是。”明二转身面对丰夷白。

    丰夷白凤眸闪过亮光,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如此说来,岂不天下人都被骗了,而且还被骗了几百年。”兰七碧眸一转,邪气闪现,笑吟吟地看着丰夷白道:“世人皆道朝晞帝与息王以此局定天下,原来纯属无稽之谈,皇家不过是弄了这么局棋来唬弄世人!”

    丰夷白移步走近水晶台,凤目注于棋局,良久后才幽幽道:“下这局棋的两人虽不是朝晞帝与息王,但与他们亲身所下并无两样。”

    明二闻言,心头一动,看看丰夷白的神情,又看看棋局,隐约明白了下棋的人是谁。

    兰七却是玉扇一摇,下颌一抬,道:“本少才不管谁下的呢,反正这局棋本少要定了,你要是不肯给本少带走啊,本少出宫后就广传天下:朝晞帝与息王并未棋定天下,这天下是皇家的人骗来的。说不定呀,还有丰国的遗臣遗老们想要复国呢,到时候……弄得你们龙椅也坐不稳,看你们还吝不吝啬这局棋!”那一副三岁小儿的无赖模样令得身为同伴的明二公子甚感脸上无光,于是垂眸不看。

    但丰夷白看着却是忍俊不禁,只觉得她这模样既似耍赖的小孩般可爱,又似娇饶的女子般惹人怜。她半侧着的脸似美玉般莹润,一双碧眸亮比水晶,眼巴巴地瞅着棋盘不放,可眼角的余光却睨着自己,丰夷白不由得心头怦然一动,于是脱口而出:“你和我回去,我给你看这盘棋的最初模样!”

    嗯?兰七怔呆。

    明二公子空濛的眸子微波轻漾。

    丰夷白接着道:“你不是喜欢‘兰因璧月’吗?我家种了有许多,满山谷都开遍了,比那玉做的好看多了。”

    “真的?”兰七碧眸霎时亮得慑人。

    “当然。”丰夷白悠然一笑,“我们家许多的东西便是皇家也不可能拥有。”

    兰七闻言更是心动,想想近来无事可做,去他家玩玩也不错,于是一个“好”字即将脱口,不曾想明二却先行出声了:“七少难道忘了我们的赌约?”

    于是,兰七已到嗓子眼儿的“好”字又咽了回去。

    明二随意移步走近,道:“看看时辰,该用午膳了,也是时候走了。”

    “棋……”兰七依然不舍那盘棋。

    “回去后你自然可以看到这盘棋。”明二看着她微微一笑,阁内柔和的珠光玉辉投射在他脸上,令那张俊容更显清美雅逸,看得兰七也有瞬间的怔然,待听清他的话后不由狐疑地看着他。

    而丰夷白闻言,凤目看了看明二,然后了然地又略带趣意地淡淡一笑,未再言语。

    “已有人往这边来了,走吧。”明二袖一摆,揽起兰七的腰便往外走,兰七一时未及反应便随着走了,刚到门边明二停步,袖一挥,阁门无声闭合。

    片刻后脚步声近来,很快便到了门边,咚咚!两声轻响后,有人出声:“炅王殿下,丰公子,你们在里边吗?”

    明二、兰七往丰夷白望去。从皇宫里闯出去对两人来说并非不能,只不过会很麻烦就是了。

    “在,何事?”丰夷白看一眼两人从容答道。

    “陛下在晶天阁宴请炜王,请两位前去。”

    丰夷白微作沉吟,然后道:“请回禀陛下,我与炅王下完这盘棋即去。”

    “是。”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丰夷白望着明二、兰七,道:“我们送你们出去吧。”

    明二、兰七对视一眼,然后不置可否地淡淡颔首。

    “请七少先解开皇弈的穴道。”丰夷白又指指少年——当今九皇子炅王皇弈。

    兰七一笑,抬手,三道指风弹向少年。

    即刻,少年全身一松,感觉能动了,手中棋盘连着棋盒立刻砸向了兰七,“大胆贼人!竟敢偷袭本王!”

    兰七轻轻一跃躲开了,于是棋盘、棋盒全砸向了她身后的明二。二公子大袖一挥,便将之全卷起,再袖一挥,落向了一侧,似无意又不可避免地砸向了丰夷白。

    “唉!”丰夷白轻轻叹一声,抬袖一卷再一送,棋盘、棋盒、棋子便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而那边,皇弈又不能动不能说了——又给兰七封住穴道了。

    兰七满脸兴趣地看着眼前不得动弹气得满脸通红的皇弈,碧眸转了转,抬手又解开了皇弈的穴道。

    “大……”皇弈刚一开口,又被点穴了。

    兰七嘴角衔着笑,手指一弹,又解开。

    “臭……”皇弈刚吐一个字,穴道又封住了。

    “哈哈,这只猴子真好玩!”兰七笑眯眯地瞅着他。

    皇弈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皇弈!”丰夷白一声轻喝。

    皇弈看向他,触及他的眼神,于是紧闭了嘴,连带眼睛也闭上了。

    兰七挑眉,看看丰夷白,又看看皇弈,然后再次解开了他的穴道。这一次,皇弈既不出声大骂,也不去看她,只是走到丰夷白身边。

    “你和我送二公子与七少离宫。”丰夷白淡淡道,然后向明二、兰七微一点头,便率先出门。

    皇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眼角都不瞟一眼明、兰两人。

    明二、兰七面面相觑。明二一脸没好气的模样,兰七却是笑嘻嘻的。

    离了昱龙阁,前面便有一个岔道,丰夷白很自然地往右回廊转去,本来紧跟他身后的皇弈却止步,眼见着丰夷白转过弯不见了身影,他也没出声,只是站在原地。后面跟着的明二、兰七本要越过他,却忽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东溟岛上的事,于是也跟着止步了。

    过得一会儿,才见一名内侍引着丰夷白回来。

    见着他们三人,丰夷白一脸淡定地道:“我好像又迷路了。”

    “白痴!”憋了很多怨气的皇弈毫不客气地吐言。

    丰夷白瞟他一眼,依旧一脸淡定:“总比连一篇诗文都背不全的人要聪明些。”

    于是皇弈的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明、兰两人,一个优雅微笑,一个哈哈大笑。

    皇弈一甩头率先往左走,三人跟在其后,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出了皇宫。因一路有炅王相随,故并无人阻拦。

    “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呀。”兰七挥挥手和明二潇洒地离去了。

    送走了两人,丰夷白与皇弈往回走,一路无话,快到晶天阁时,皇弈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干吗要送这两个大胆狂徒出宫?干吗不抓了他们关到天牢里去?干吗不斩这两个贼子?”

    丰夷白停步,望向九天,默然了很久,最后悠悠道:“那两人,不可杀,不可用,不可友,不可敌,唯天惜之。”

    那句话皇弈当时没明白,很久以后,他才从他的堂兄皇曳那里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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