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花家发生的变故,陈安娜是几天后知道的,因为马跃在期货市场上赔的那两百万,她每一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逮谁疯谁。马光明最倒霉,只要在家一露头就挨骂,不管他干什么说什么,就没对的时候。陈安娜张口就是倾盆大雨夹杂着冰雹的痛斥,有时候,郝乐意实在看不下去,就悄悄让马光明上楼避一会儿。马光明偏不,说:“你妈这人要强惯了,从不欠别人情,马跃冷不丁作了这么大的祸,我得让她把这窝囊气出了,别憋出毛病来。”然后就笑,笑得那么没城府,那么没心没肺。可在郝乐意感觉,是那么的温暖。原来,比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更结实的爱是周瑜打黄盖,只要打的那个痛快,心甘情愿地挨着的是更大的爱。
陈安娜在骂了马光明一周之后,隆重而认真地写下了一个欠条:因合作生意失败,马跃今欠田桂花人民币两百万元整,其母陈安娜将代为偿还,直到全部偿还完毕。
然后签名,并按上了指印,让马跃和郝乐意这就给田桂花家送过去。
马光明真恼了,但看着陈安娜一脸绝望的悲壮,再看看坐在沙发上玩橡皮鸭子的伊朵,忍住了火没发。只是把一根牙签塞进嘴里,嚼啊嚼啊地嚼得稀巴烂,不错眼珠地盯着陈安娜。客厅这么小,陈安娜当然感受得到他的情绪,却做出一副无知无觉无视的样子,把犹豫不决的马跃夫妻送出门,不忘叮嘱一句:“就说我让你们送的,让田桂花收好。”
马跃说:“如果伯母不收呢?”
陈安娜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马光明说:“你可真不愧是你爸的儿子。”说着推了他一把,“去吧,别自作多情了,她会收的,咱家要不送这张欠条,得让人踩脚底下嗤笑一辈子!”
目送马跃两口子下楼,陈安娜才回身,重重地关上门,看着嚼牙签的马光明,心平气和说:“马光明,你今晚要敢给我把牙签呸出来,就别当我是你老婆!”
“你当我稀罕?!”马光明恨恨地。
伊朵放下橡皮鸭子,爬到马光明腿上,好奇地看着马光明不停咀嚼的嘴巴说:“爷爷,吃糖糖?”
马光明龇牙说:“爷爷吃便便。”说着,扇扇自己的嘴,“好臭啊好臭。”说着吐出来,放到烟灰缸里,“爷爷尝过了,便便好臭好难吃哦,伊朵千万不要尝。”
伊朵无比认真地点点头。
原本绷着一脸怒气的陈安娜扑哧就笑了,“马光明,瞧你这个会找台阶下,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和你造出一个儿子的无赖东西。”
看着不卑不亢的马光明,绷了一周的陈安娜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坐在他身边,“如果不送这欠条,我总觉得自己一下子比田桂花矮了大半个头。”
“你本来就比人家矮半个头!”马光明没好气,见陈安娜瞪着他要恼了,又追了一句,“嫂子一米六五,你一米五八,没矮半个头?!”
“没文化。”陈安娜悻悻地打开电视。
“嫂子不会收的。”马光明一副真被陈安娜打败了的样子,“哎,陈校长,你整天踮着脚跟人比高低,你累不累?”
“不累,我乐在其中!”其实,陈安娜也知道,欠条,田桂花未必收,但是她一定要送,因为送了是她的态度,送了田桂花不收,那是田桂花的态度。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能干出什么成就,谁也不敢说,但至少要有个端正的态度,陈安娜活了大半辈子,要钱没有要名也谈不上,但不管碰到什么事,她至少都是个有态度的人。
果然,没逃出马光明的预料,田桂花接过欠条,就叹了口气,和马跃说那天陈安娜给她打电话,她顾不上细说就匆匆挂了,事后想起来,就猜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说着就把欠条撕了。让马跃回去告诉陈安娜,那天她态度不好,不是因为马跃给赔了钱,然后就把余西把马腾飞同事砸了又差点把马腾飞摁浴缸里淹死的事说了一遍,怏怏地叹气说:“替我跟你妈解释解释,让她可怜可怜我,别和我置气了,我都快挺不住了。”
马跃和郝乐意也吃惊得不行,安慰了田桂花一会儿,就回家了,把田桂花的话和陈安娜说了一遍。陈安娜看看马光明,那意思是他们家发生这么大事,你不知道?
马光明正晃着伊朵哄她睡觉,“看我干什么?我哥没告诉我,就上次你搅和的那一出,人家还敢告诉我吗?”
陈安娜有点悻悻的,自言自语地说她,撕了欠条这钱我也得还。
“还吧还吧,你是高尚的陈安娜校长,欠钱不还这营生不是你能干出来的。”马光明一脸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