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一个没有阴毛的女子被称为“白虎”,是所谓克夫的特征之一。所以,一个没毛的女子只有独守空房或卖身为娼的命运。一个男人可以顶上没毛,但却不可以底下无毛。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阴毛的出现是男子汉气概的象征。
我记得在无锡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两位在学校里出名的皮大王在几十位小学生的蜂拥之下,要到厕所一比高下。比赛的内容是比谁的阴毛更长。那场比赛的两位主角在真正较量之前互相叫阵,他们后面的簇拥者自然也分成两派,势不相让,各为其偶像的阴毛押宝。所幸那场比赛发生在下课时间,直到上课铃响起,那场轰动校园一角的比赛还只是停留在口头叫阵的地步。
我当年在华东师大时,有一位生物学李博士是我的邻居。李博士虽然才高八斗,却只有五短身材。李博士每每被老张的挺拔身材所打动,常开玩笑说要我借他一段身高。我建议他从遗传工程上多下苦工,来日我自当愿意献出我的宝贵的身高基因为他重新打造一付身材。
李博士在老张面前有些自卑,但在夏天的某一个傍晚,当诸位博士赤膊乘凉时,李博士突然两眼发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你们胸口都没有毛!”李博士大呼小叫道。
“那你有毛?”
“当然。”
于是大家的眼光都被吸引到李博士的胸膛上,果然发现上面有一丛不算茂密的胸毛。虽然人类学王博士笑称其为返祖现象,但我们可爱的李博士,从此在穿衬衫时总是把衣领放得低低的,让他人可以一窥他的那一小撮胸毛。
李博士在身高上的自卑,被他在胸毛上的自豪弥补了。人类对自己长相上的心理评判真的是非常有趣,面对因长相引起的自卑,李博士向我们证明一丛胸毛比一肚皮的学问更重要。
文身与扣环
我刚到纽约的时候,老大姐廖婷婷对我说,曼哈顿最古怪的地方是苏豪村。我问其因,她告诉我在苏豪村有许许多多的怪人。我是喜欢看怪人的,所以我相约婷婷,还有电视台的两个朋友杨峰和施君,一起到苏豪村去。
子夜时分正是苏豪村最热闹的光景。第一次造访闻名世界的苏豪村,心下期望能有一种梦幻迷离的感觉。到了苏豪村,那是连片的酒吧、餐馆、画廊,当然最多的还是人了。街灯昏黄,酒吧里当然是烛影朦胧。我站在苏豪村的街上,想让自己的心随历史的轨迹追溯到遥远的过去,我发现眼前的景象和我幼时在上海的那点微弱记忆吻合了。苏豪村的美妙在那当下的感受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有当这种感受经受岁月的酿造,方可变得芬芳。
婷婷所宣称的苏豪村怪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那么怪。偶尔看到的怪人也不过是脸上多了几个扣环,头发被染成五颜六色。作为一个心理学家,我倒是希望能有机会和这样的怪人面谈,真正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提供了我最佳的机会。
珊蕨是一个黑人单亲妈妈,家有6个孩子,全部是男孩,其中有两个是领养的。毫无疑问,这样的母亲负担是很重的,可珊蕨给人的印象却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头上反扣一顶棒球帽,鼻中挂了一个大扣环,3颗上牙缺损,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作为一个抚养6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她的这付表象使得我对她的6个孩子立即产生了同情。但我并不想直接挑战她做母亲的资格,因为这只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在随后的交谈中,珊蕨表现出严重的抑郁症和人格上的幼稚。当这两种障碍混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心理治疗也就变得十分艰难。当我试图对她的抑郁症进行心理分析时,她的幼稚人格使得严肃的心理分析只能变成一种儿童游戏。在面谈的时候,珊蕨不住地玩弄她的舌环,于是我把话题转到她的舌环上。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装这个舌环?”我问道。
“因为我儿子装了。”珊蕨笑道。
“你是跟你儿子学的?”
“对啊,我儿子装了,我觉得很好玩,所以我也去装。”珊蕨的回答表明她的幼稚,做母亲的因为儿子装了舌环,所以也要装,这让人听了颇有点时空颠倒的感觉。
“装的时候什么感觉呢?”我其实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整个舌头都发肿,整整一个星期不能吃东西。”
“那你吃什么?”
“吃冰淇淋啊。”
“肿退了以后是什么感觉呢?”
“好玩哪。”
“这舌环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当然有了,你看我的牙齿,都是被我的舌环磕掉的。”
“既然如此,你还坚持带舌环?”
“现在牙齿没有了,所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珊蕨的回答叫我听了哭笑不得。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鼻环呢?”
“看起来酷!”珊蕨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想大多数装鼻环的人的想法大概都差不多吧。
我的另外一位患者杰米全身都上了文身,他的耳朵上挂了十几个耳环。于是我问他对扣环的想法。
杰米笑道:“我不喜欢鼻环,上了鼻环后,人和牛有什么区别呢?”
“牛有了鼻环可以被人牵了走,人有了鼻环后也希望被有情人牵走啊。”我发表我的歪论。
“有点意思。”杰米赞同我的观点。
“扣环的内在意义是想引人注目吧?”我继续我的推理。
“对,我的新女友的乳房不大,所以她在乳头上装了两个小乳环,样子蛮乖巧的。”杰米突然扯到她女友的乳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杰米显然上了兴致,又说道:“女人有在外阴装环的,男人也有在龟头和阴囊上装环的。”
“你见过?”我问道。
“何止见过,我兄弟还建议我和他一起装环呢,我觉得那实在有点疯狂。”
“龟头上装环,那么性生活怎么办?”我索性问到底。
“有人在性生活时将环脱下来,也有人带着环干的,那真是疯狂。”杰米说罢大笑。我想讲到这个份上,装环的花样也到了尽头,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文身。
“你对我的文身感兴趣?你看这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杰米指指他的左臂,上面有一个漂亮的比基尼女郎。
“你有多少个女朋友啊?”
“很多,数不清了,但能上我身的都是我无法忘怀的女朋友。”杰米说着说着便开始介绍自己身上的女朋友们。这样的纪念方式实在很独特,使得我不能不感叹这样的方式对爱的记忆的永远性。
“你的后任女友不会吃醋吗?”
“吃醋是有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太多的女人,而是因为我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像样的空处,可以让后来的女朋友露脸了。”杰米说罢又大笑。杰米在外表上是标标准准的美国嬉皮,当我在中国的时候,对这样的美国嬉皮颇感好奇,一直想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当我对杰米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后,杰米身上的那些文身和扣环在我的眼里已失去起初的惊奇。一个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其实和一个没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没有了太大差别,杰米的喜怒哀乐和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在花哨的外表下,人类共同的心理依旧。怪人其实不怪,因为连怪人对自己的怪也见怪不怪了。
文身是一种个人心意的表达。在原始社会,文身表明无助的个体对神秘图腾的崇拜。在诸多的传统戏剧中,脸谱将剧情所要表达的意义加以夸张地扩散,以满足观众无法近睹的遗憾。而现代人在人潮汹涌的世界里,借助文身和扣环发出希望被关注的呐喊。人的行为其实都是有意义的行为,为了表达和张扬一种意义,人不得不把自己的行为夸张。夸张往往会走极端,但夸张背后的意义也正是透过极端而被世人觉察。
传统教育都是正面教育,教育的目标是一切向善,一切向好。我记得在“文革”中,中国的教育方针是将孩子们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这样的教育方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理论上绝对没错,但实行起来就错了。当孩子被剥夺了犯错的权利后,人性的成长其实已经是畸形的了。在自由主义盛行的曼哈顿,所有的古怪和荒诞都有了合理的发挥余地。在表面看起来的惊世骇俗之下,被社会压力折磨下的灵魂至少有了嚎叫的自由。
现在,那些外表古怪的嬉皮在我的眼里已不复古怪,他们其实和衣冠楚楚的常人一样都依旧是人类。他们用他们外表的古怪,向世界发出他们独特的呼喊。有许多人听到了呼喊远远地回避,而我听到了呼喊而理解呼喊中的意义。当理解真正发生,呼喊便没有了必要,所以我便可以听他们对我轻声细语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