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四代、宏哥一同步出侦探事务所时才刚过中午,初夏的烈阳毫不客气地将细长大楼间的道路给烤得炙热。
“没打算举办户外演唱会之类的吗?看来今年夏天真的会很像夏天啊!”
宏哥一边走下紧急逃生梯,一边回头询问第四代。
“是能在哪里办?”
“例如野音(注 “日比谷野外皓乐堂”的俗称,位于东京都)。”
“现在才去订野音怎么可能来得及?”
日比谷野外音乐堂是户外演场会的圣地,然而,由于只开放周末举办活动,因此,预约的行程已经排满到一年后了。
“嗯嗯,好可惜。那个乐团实在是——”
宏哥像在唱歌般自言自语
“好想在户外听喔……一定会让人感到疯狂。”
我好像听懂宏哥所说的意思了。背对着有如鲜血般艳红的太阳,在它从大楼间西沉消失时那首歌,大概会整整二天都回不了现实吧?而我也终于了解第四代如此深陷其中的原因。
况且就连爱丽丝听完彩排时的录音后,也陷入了沉默:接着便答应将我租付出。
那个歌声是认真的。
“若是卖不好都是我的责任。”
第四代将目光转向扶手的对面。这不是一句容易说出口的话。
随后一行人走到位于紧急逃生梯下方的大楼问空地,围绕着腐朽的木箱坐在啤酒箱、老旧轮胎和汽油桶等东西上,开始作战会议。从厨房后门飘出熬煮拉面汤时的大量蒸气,使得周围略显朦胧——真是热翻了。
“还有一件事没和爱丽丝提到,”第四代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嗅得出纠纷的气息。说不定真会发生冲突。”
“为什么?”
“原本这工作是其他的厂商承办的。是个背后有个叫柳原会的黑道组织撑腰的烂东西,因为不认真办事,结果乐团团长火大了毁约,然后把案子带到我这儿来。”
哇塞!这不光是纠纷的气息而已,战火的浓烟都已经冒出来了。
“原本预定的会场中,其中一个不能用了。看来是对方故意找碴。”
“真的没问题吗?都已经点燃战火了。”
“虽说不是柳原会亲自出马,不过情况还是不大妙。所以才会拜讬你们。”
也就是说,在最关键的时候由侦探出马,是吗?
“既然是这样,一开始就跟爱丽丝说清楚不是比较妥当?”
“如果真那样做——姑且不论宏仔,你就不大可能借给我用。那家伙超会穷紧张的。”
她真的会那么担心吗?虽说这次又和黑道扯上关系,确实感觉有点危险没错……
“我也不是很适合这种工作,难道都不会为我担心吗?”
“没人会担心你或对你有期望。小白脸就乖乖当小白脸就好。”
“是是是。那就跟以前一样,我只要在这附近的俱乐部打探消息就好了?”
“不用,不需要到店里,只要先随便骗个女人套出话来就好。目前还搞不清楚哪些层次的家伙知道这乐团的事。”
“喂喂喂,剩下两个月而已,还在这种阶段喔?不是还要发行专辑吗?”
“不就跟你说是最近才接到的案子?有什么办法!”
“请问……那我的?”我一直无法插入两人的机关枪式对话,只好有气无力地插嘴询问。第四代瞪了我一眼。
“给我去狂搜有自己网站的DJ或是搞EB电台的那些家伙。”
“听起来像是既精燥又累人的工作……”
“在那之前先跟你们说的工资……算月薪可以吧?”
“咦……啊,没问题。”
“真不愧是第四代,对钱还真是精打细算。果然是关西人。”
“跟关西并没有关系,是你们这群尼特族的金钱观念太差了。”
大家都以为这个人是黑道家族的第四代,但据说他过去的真实身份是大阪望族商家的继承人。虽然早就被逐出家门了,但身上流的毕竟还是生意人的血。
听到第四代告知的高额薪资,一让我边感到惊讶边说OK;尽管两人早已走出后巷,我依旧一个人垂着头、呆坐在大铁桶上好一阵子。
“抱歉抱歉,太晚来帮大家点菜了——嗯?”
厨房后门开启,剪着一头俐落短发、带着小鹿般可爱眼神现身的,正是穿着夏季水手校服的彩夏。伴随着厨房里的热气,黑色的围裙也跟着飘了起来,
“宏哥和第四代不是也在吗?”
“啊啊,嗯。他们说还有工作,一下子就走了。”
“尼特族有工作?”对啊,明明是尼特族还有工作。“结果反而是身为尼特族预备军的藤岛同学,暑假都还没开始就在到处闲晃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要再说我是预备军了!还有我现在没食欲。”
“你怎么了?啊,我知道了。你因为想回收脏衣服结果被爱丽丝骂得很惨,对吧?我跟你说,这是有技巧的,上次明老板有教过我。爱丽丝的脖子后面特别脆弱,你只要从后面抱住她然后吹口气,再乘机把她的睡衣给脱掉、床单给拆下来。咦?藤岛同学你在听吗?”
“有啦有啦……”最好是能做这种事啦!
“怎么你好像对人生百态都感到无精打采呢?比平常还严重喔?”
“人生百态这句话是多余的!”
“对、对啦。抱歉喔!既然是事实,不说也罢。”喂!这种说法更残忍吧!
“这个嘛,不是这样啦……彩夏,你在‘花丸拉面店’的时薪是多少?跟我差不多吗?”
“嗄?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挑女性推开彩夏走了出来。绑着马尾还带着凶狠的眼神,身上穿着露出健壮结实臂膀的灰色挖背背心。是“花丸拉面店”的店长, 明老板。
“八百五十圆。干什么关心别人的薪水?”
“为、为什么会比我还高一百五十圆呢η”
“唉呦?你居然还问理由?你都不记得打破过几个碗公了吗?好像还曾经把装着拉面的碗打翻是吧?是不是要把热汤倒在你头上才会想起来呢?”
“不了不了不了……对不起。”
“啊——原来围裙会这么脏都是藤岛同学害的。都已经渗进去洗不掉了。”
我痴痴地望着鼓着脸颊的彩夏身上所穿的围裙。印着“花丸”的白色标志被染成咖啡色、几乎快要和周围的黑布融为一体。印象中我好像打翻过二次热汤…
……
唉,反正也才差一百五十圆而已,没什么。更何况第四代所开出的日薪几乎可以聘故五个彩夏都还有剩。就因为如此,我才会被莫名的空虚感给侵袭。
不过,这说不定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第四代算是在豪赌。听说一开始的活动企画实在是漫不经心,弄得乐团主唱火大将原先的承办厂商给踢掉,接着就直接把案子送到第四代手上。第四代甚至看上了对方的拼劲,还帮忙出资。相信这不符我身
分的高额薪资,应该也算是一种投资吧?这并不像一般看你有多少能耐、做多少事就付你多少薪水,而是表示给了你这么多钱,你就必须把自己的能力提升并用于工作上——大概是类似这样的理论吧。
所谓“甘冒风险”的生活方式,是我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这么一想,我可能连当个尼特族都不够格。
“话说回来﹒你帮爱丽丝清洗床单跟布偶了吧?
明老板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将我从胡思乱想的情境中拉了回来。
“啊——对不起。因为她大发雷霆,我只好先暂时撤退。”
“你到底有没有自觉?除了照顾爱丽丝的生活起居,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抱歉我还有脸活着。
“没那回事啦!每次只要有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卤的又烧肉在冰箱里出现时,藤岛同学就很有用了。因为肠胃超好的。”
很抱歉我居然还敢领七百圆这么高的时薪……虽然已经被解雇了。实在是无地自的我只好默默地站了起来。接着再往紧急逃生梯走了过去。
与其对第四代所开出的报酬充满惊奇或期待之前,我看还是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再说。因为我是侦探助手。
我扶着把手,这时忽然想到一个结构性的疑问——
……帮忙洗衣服是助手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