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必须遵守各种各样的约束,这种义务要她们自己直接承担,无须父母强制。父母不会对女孩进行体罚,而是平静而坚定地期待,希望女儿按照要求来生活。下述事例是这种教养方法的一个极端例子,值得加以引用。它说明了女孩所受到的那种不甚严厉、似有特权的教养的特点,是一种无权威的压力。
稻垣钺子从6岁起就由一位博学的儒者教授汉文经典:
在整个长达两小时的授课中,除了双手和嘴唇之外,老师纹丝不动。我坐在老师面前的榻榻米上,也得同样纹丝不动地端坐。有一次上课时,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合适,我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屈起的双膝角度稍有偏移,老师脸上立刻微微露出不满的惊愕神情。他轻轻合上书,慢条斯理但是很严峻地说:“姑娘,你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适合学习,请回房间去好好思考思考。”我羞得无地自容,但是毫无办法。我先向孔子像行礼,接着向老师行礼道歉,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书房。我小心翼翼来到父亲跟前,跟平常下课后一样向父亲报告。父亲很吃惊,因为时间还没到。他似乎不在意地说:“你的功课学得这么快啊!”这句话简直就像丧钟。直到今天,想起这件事仍有隐痛的感受。
杉本夫人描写她的祖母时,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日本父母态度的显著特点:
祖母态度安祥,她希望每个人都按照她的想法去做。既无叱责,亦无争辩,但祖母的希望像真丝一样柔软却坚韧,使她的小家庭保持着她认为正确的前进方向。
这种“像真丝一样柔软却坚韧”的“希望”之所以能够收到如此好的效果,原因之一是每种工艺和技术的训练都非常明确。女孩子学到的是习惯,而不仅仅是规则。幼儿期的正确用箸,进入房间时的姿态,以及成年后学习茶道和按摩,无一不是由长辈手把手地教授,反复不断地练习,直至娴熟且成为习惯。长辈们从不认为孩子们到时候就能“自然而然地学到”正确习惯。杉本夫人描写她14岁订婚后如何学习伺候未来的丈夫用餐。在此之前,她一次也没见过未来的丈夫。丈夫在美国,她在日本的越后。在母亲和祖母的监看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亲自下厨做几样据我哥哥说是松雄(未婚夫)特别爱吃的菜。我假想他坐在我身旁,为他夹菜,并总是劝他先吃。我学习关心未来的丈夫,使他感到愉悦。祖母、母亲也总是装作松雄就在眼前似地问这问那。我也很注意自己的服饰和动作,好像丈夫真的在房间里。如此这般,让我学会尊重丈夫,珍视我作为他妻子的地位。”
男孩子虽然不像女孩子那么严格,也要通过实例和模仿接受细致的习惯训练。习惯一旦“学会”,就不能有任何违反。进入青年期,男孩的生活中有一个重要领域主要是靠他自己的主动性:长辈从不教他求爱的习惯。家庭禁止一切公开表现性爱的行动。而从9岁或10岁起,没有亲属关系的男孩女孩就完全不同席。日本人的理想是双亲要在男孩对性感兴趣之前为他订下婚约。因此,男孩接触女孩的最好态度是“害羞”。农村常常用这个话题取笑男孩,让他们总是“害羞”。
但男孩子仍然设法学会了求爱。过去,甚至最近,农村中许多姑娘在出嫁之前就已怀孕。这种婚前的性经验是不属于人生大事的“自由领域”。父母议婚时也不太在乎这些事。但在今天,就像须惠村一位日本人对恩布里博士讲的那样,甚至连女佣人都受到了必须保持贞洁的教育。进入中学的男孩被严禁与异性有任何交往。日本教育和舆论都在竭力防止两性在婚前的亲密接触。日本电影把那些对年轻妇女随便表示亲昵的青年看作是“坏”青年,而所谓“好”青年则指那些对可爱的少女采取在美国人看来是冷酷甚至粗野态度的青年。对女人表示亲昵,就意味着这位青年“放荡”,或是追逐艺伎、娼妇、咖啡女郎的人。
到艺伎馆是学习情事的“最好”方法,因为“艺伎会教你,男人只需悠然观看”,不用顾虑自己笨手笨脚,也不指望能跟艺伎发生性关系。不过能到艺伎馆去的日本青年并不很多,他们多数是去咖啡馆去看男人怎样亲昵女人。但这种观察跟他们在其他领域的训练不是同一类型,男孩有很长时间担心自己这方面的笨拙。性行为是他们生活中无需由长者亲手指导而学会的极少数领域之一。有地位的家庭在年轻夫妇结婚时会交给他们和绘有各种姿态的画卷。正如一位日本人所说: “看书就可以学会。好比庭园布置,父亲并不教导如何布置日本式庭园,但你上了年纪就会学会这种嗜好。”他们把性行为和园艺都看成是到时候看书就能学会,虽然大部分日本青年是通过别的办法学习性行为的。总之,这方面他们不依靠成年人的悉心教导。这种训练差异使青年深信,性属于另一领域,与人生大事无关,根本不需要长辈亲自指教。这是一个可以自由控制的领域,尽管他也时常迷惑,惴惴不安。由于这个领域跟其他领域有不同的规则,男子结婚后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外面寻花问柳,并不认为侵犯了妻子的权利,也不会威胁到家庭关系。
妻子没有同样的特权。对丈夫保持忠贞是她的义务。如果被勾引了,只能悄悄偷情。日本妇女很少能隐瞒私情不被发现。神经过敏或心绪不宁的妇女被认为患有 “歇斯底里”症。“妇女最经常遇到的困难不是社会生活,而是性生活。很多精神不正常的妇女以及大多数歇斯底里症患者,显然是由于缺乏性协调。妇女只能靠丈夫的意愿来满足性欲。”须惠村的农民认为,大多数妇女病“始于子宫”,而后蔓延到头部。丈夫如果只迷恋其他女人,妻子就会求助于手淫。从农村到上流家庭,妇女都秘藏有传统的手淫工具。在农村,生过孩子的妇女可以很随便地谈论性。当母亲之前,她是一句关于性的玩笑也不能说的。这种玩笑随着年龄的增长充斥在男女混杂的宴会之中。她们甚至会配合猥亵小曲的节拍,搔首弄姿,毫无顾忌地大跳艳舞。“这种余兴必定引起哄堂大笑。”在须惠村,村人到村外迎接服役期满回乡的士兵时,妇女们会女扮男装,互相开着下流的玩笑,假装要强奸年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