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载一九八一年八月十二日纽约《华语快报》社论。)
台湾名作家柏杨访美,昨日在纽约中华公所,发表演说称,中华民族之所以一蹶不振的原因,主要是由于死不认错的性格。柏杨这一看法,相当平实,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创见,倒也不失入木三分的道理。我们试想,近数十年来中国之误国误民措施,一意孤行政策,是不是由死不认错而来!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
但是,假如我们更扩大来看,死要面子和死不认错,恐怕是全人类的通性,各民族的共同缺点。基督教《圣经》上说,每个人都有两个口袋,前面的口袋装着别人的过错,后背的口袋装着自己的过错。换言之,人们都喜欢议人之短,而不肯坦白批评自己之失。可见远在两千年前,死不认错的习性,已经是人们的通病了,不仅仅中国人如此。
或问,既然全世界人都有死不认错的习性,为什么西方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科技,仍然进步神速,而同样死不认错的中国人,独不能呢?这不是矛盾吗?我们的看法,答案应是制度问题。既然每个人都有两个口袋,装着别人过错的口袋在前面,装着自己过错的口袋在后面,则每个人背后口袋的所有过错,必然正好就装在别人面前的口袋中。如果准许每个人打开面前的口袋,公布袋中的过错,则所有人们背后口袋中的过错,必然会全部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而无所隐遁,不承认也得承认了。这套制度,便是言论自由,便是民主。因此之故,自由民主是纠正人类死不认错通病的特效灵丹。反之,不实行民主,有权势者封闭无权势者的嘴巴,有权势者只看到他们自己面前的口袋,而无权势者面前的口袋,则被封条锁住。则有权势的错误,便永无暴露和改正的机会。只好一错到底,让整个社会跟着遭殃。
西方国家有没有错?当然有错,而且曾经大错特错,例如西方初期资本主义之剥削劳动者,初期帝国主义之压迫别国人,都是大错。但他们因实行民主,不去封闭别人的嘴巴。马克思可以在伦敦召开共产第一国际大会,发表《共产宣言》,而不受禁止,便是证明。因此,在民主与自由制度之下,他们的过错不断获得暴露与改正,议会成立了,保护工人的立法制定了,工人的生活获得充份的改善。两次大战的教训,殖民地也独立了。孔子赞扬大禹“闻过则喜”,又说“圣人之过,如日月经天”,而指出一般常人却掩饰过错。孔子希望每个人都成为圣人,但他没有想出可行的好方法。西方人想出来了,他们用民主制度,使每一个当政者变成圣人。至少能做到了:当权者的过错,“如日月经天”,大家一目了然,不改不行。请看制度的功用有多么大?从而我们可以获得一项结论,要想每一个人都自动认错,虽圣人也办不到,唯一的办法是实行民主,使每一个人无法隐瞒过错,自然可以纠正死不认错之人类通病。所以要想中国得救,唯一的办法,就是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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