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华东野战军兵败金门,全军震动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陈敦德 本章:第七章 华东野战军兵败金门,全军震动

    兵败金门,使叶飞将军清醒地说:要是仅仅靠木帆船横渡台湾海峡……

    (金门,1949年10月24日—27日)

    已经四十来年了,叶飞至今都在后悔,要是那时还未攻金门岛,他不将第十兵团指挥部从同安县搬到厦门市去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掌握全局,认真做好解放金门的准备工作。

    十月二十四日这天,厦门刚刚解放了一个星期。厦门城里,挂着“厦门军事管制委员会”木牌子的大院门前,穿军装或者干部列宁装的人们,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步子都格外匆忙。解放军第十乓团指挥部刚刚从同安县迁到厦门来了,就设在这座院落的洋楼里。对外挂着军管会的牌子。新中国成立前后,中共中央强调要把工作重心转至城市,第三野战军首脑陈毅也出任了上海市市长。叶飞将第十兵团指挥部从同安县城迁到厦门城里,这是客观环境的要求,是无可指责的。

    厦门解放以后,像中国大陆所有刚解放的大中城市一样,是乱麻一团。厦门是海内外有名的中国五大通商口岸城市之一,如今二十万居民的油盐柴米,十分吃紧。存粮已经告罄,叶飞刚才还责成兵团后勤部向泉州、漳州求援。燃料奇缺,甚至出现了拆地板当柴烧的现象,也是叶飞操心的事情。城市接管工作,涉及理家治财、国计民生,千头万绪,真好像比打仗还忙还头疼。

    这一天,他和中共厦门市委的同志研究接收的问题还没完,就接到第二十八军电报报告当晚要向金门发动进攻。时间紧迫,他胡乱吃了几口中饭,马上召集兵团作战处长、情报处长和有关人员开会,分析情况。叶飞在回忆录里记述了当时开会及他批准攻击金门战斗的情景——

    当时我们已经知道蒋军十二兵团(胡琏兵团)已乘船撤出潮汕,去向不明。我查问胡琏兵团是否已到达金门?参谋人员回答说,胡琏兵团在海上徘徊,尚未到达金门。就在这时,机要人员送来一份情报,是胡琏向台湾蒋介石请求撤回台湾。可惜这份电报是昨天的!蒋介石的回电是严令胡琏按照命令执行。但蒋介石的这份回电,我们当时没有截到。我分析胡琏兵团的行动有两种可能,一是增援金门,一是撤回台湾;可能是蒋介石命令胡琏增援金门,而胡琏不愿意,所以打电报给蒋介石要求撤回台湾,因而在海上徘徊。趁胡琏尚未到达金门之时,发起登陆,攻取金门,是最后的一个战机,如再延误,金门情况就可能发生变化。我经过反复考虑,最后批准了二十八军开始攻击金门的战斗。

    二十四日中午,叶飞召开作战会议拍板批准当晚发起攻击金门作战。当时,金门岛上国民党军的守备情况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蒋介石已经连续指令往金门岛增兵。

    与厦门岛相比,金门当时只是一个并不知名的小岛。主岛大金门面积为一百二十四平方公里,小金门为十五平方公里。金门岛位于厦门以东十公里处,北距大陆也是十公里。该岛状似哑铃,东半部为山地,西半部为丘陵,北部岸滩地段便于登陆。岛西部有金门县城,岛上居民约四万人,多是华侨家属,岛上十分荒凉,无重要出产品,居民多靠农渔业及侨汇维生。传说唐朝中原人陈渊来金门野岛牧马,岛才有耕稼渔盐之利,后人在岛上建有“陈牧马侯祠”。这个荒僻的小岛在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以后,被蒋介石看重,主要在于它的地理位置。控制了金门,就可以封锁福建主要港口厦门的出海口。蒋介石明白中共如渡海攻台,厦门港将是重要的船只集结地,控制了金门对于屏护台湾能起到重要作用。蒋介石很清楚,在陆地上已经无法抵挡解放军横扫千里的攻势;可是,他知道中共没有空军和海军,他依恃自己并没有受到损失的海空军优势,可以着意经营福建沿海的几个岛屿作为台湾海峡的第一道防线,也作为将来反攻大陆的第一道跳板。金门对于蒋介石来说,太重要了!厦门丢失后,他让汤恩伯退守金门,还连续给金门岛增强守备力量。国民党军原负责防守金门的第二十二兵团,即李良荣兵团,加上刚从台湾调来的青年军第二零一师,师长是郑果。兵力总数不过二万余人。解放军第二十八军的攻金计划,就在厦门战斗前根据金门岛上这二万余兵力制定的。

    厦门战斗后,蒋介石立即调整了部署,将胡琏兵团第十八军的两个主力师第十一师及第四十三师,从汕头调到金门来增援。十月二十日左右,蒋介石又下令让从汕头调往舟山群岛的胡琏兵团第十九军,中途改航金门。蒋介石还考虑到汤恩伯自从长江防线及京沪杭守备,直至厦门防卫,连遭败绩,深恐金门岛也会为汤断送;因而决定及时换马。蒋介石在胡琏的十二兵团从汕头调往闽浙沿海途中,电召胡琏去台北,宣布胡琏以十二兵团司令官名义,替代汤恩伯担任福建省主席,要胡死守金门。胡琏不敢怠慢,于二十四日晚间冒着风浪搭上一艘补给船驶往主门。胡琏兵团十九军改航金门的船队于二十三日已经驶近金门岛外的海面,因遇飓风警报,风大下船不便,延迟至二十四日,转船到大小金门之间避风,同时用驳船登陆。

    对于金门岛国民党军守备力量的骤增,解放军第十兵团事先已有所了解。十月十三日,第二十八军攻占金门北面的大、小嶝岛时,就抓获了国民党第十八军主力第十一师的俘虏,其中包括第三十一团团长。经审问,知道胡琏兵团第十八军的两个师已经全部抵达金门。这一重要情报本该引起高度重视,可是部分领导主观认为国民党军是要逃跑,而对这不合乎主观意向的客观情报未予重视,还怀疑俘虏供词不可靠。

    第二十八军负责指挥作战的肖锋副军长听到俘虏供词后,对原作战意图有了新的考虑,其他一些领导也提出疑问。问题反映到华东野战军主管作战的粟裕副司令员那里。粟裕立即感到金门作战不可轻敌大意,曾特别指示:

    (1)以原敌二十五军一零八师一万二千人计算,只要增敌一个团也不打;(2)没有一次载运六个团的船只不打;(3)要求苏北或山东沿海挑选六千名久经考验的船工,船工不到不打。可惜粟裕的这些指示事后并没有落实。部队登船时,已随队登船的副军长肖锋又接到兵团领导电话,告知金门守敌已增加了两个团,并要肖锋本人留下指挥。肖锋因对原作战意图有新的考虑,当即对按原攻金计划行动提出了疑问。肖锋得到的回答是:决心不变。叶飞还坚持说:只要上去两个营,肖锋掌握好第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

    这天晚上的九点钟,攻击金门的第一梯队三个主力团分别于澳头东北海湾及大嶝岛、运河一带登船完毕,在夜幕的掩护下,隐蔽着向金门开进。这场解放军步兵用轻武器乘木船,向有国民党优势兵力加上现代化海、陆、空立体防御的岛屿进攻的金门之战,开始了。

    事后看来,登船和起航时间太晚了。既没有制海制空权,又不能抓紧时间使部队早些起航,以争取到较多的夜间时间巩固和扩大滩头阵地,并争取使船只返回,在当晚运送第二梯队。三个团从三处起航,组织不善,起渡地区又狭窄,船只大半在午夜才开航,起航后又要到大嶝海面会合,再一起向金门开进,这就延误了时间。虽然在开航后遇到有利的三四级东北风,但部队登陆后不到四个小时就已经天亮。不仅船只来不及返航运送第二梯队,已上岸的部队也未能有足够的时间整顿建制、巩固和扩大滩头阵地,就面临和国民党军联合兵种的反扑作殊死的搏斗。

    当时解放军部队中只有第四野战军装备有较多的远射程炮,第三野战军缺乏远射程火炮,登陆作战中隔海担负火力掩护的仅是八十余门美制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和七十五毫米山炮,射程勉强达到金门北岸滩头,准确性已经很低。第一梯队的三个团,来自三个不同的建制师,没有一个师指挥员随同前往统一指挥,出现了各部不相统辖的现象,特别严重的问题,是部队于二十五日二时登陆时,正值涨潮,国民党军设在海滩的铁丝网和许多水下障碍物都被潮水覆盖,许多登陆船只船底被挂,船只一时动弹不得,部队只好下水前进;此时,船队仍有返航的可能。然而第一梯队没有统一指挥,只在每船派有押船的干部战士各一名。这些干部战士见前面的船只未返回,在海边犹豫等待。部分新船工见炮火猛烈,自己就弃船跳海。无人组织船只返航,错过了涨潮高峰,海水退潮使已经抢滩的船只和海边其它船只因未及时返航,全部搁浅在沙滩上。二十五日天大亮时,所有的木船都暴露在无遮无掩的沙滩上。国民党军指挥反扑的第十八军军长高魁元,除了用炮火轰击船只,还专门派了两个团去执行烧船任务。经过激战,国民党军逼近了船只,他们朝木船倾倒带去的汽油、花生油,放火烧掉了所有的木船。隔海看到的是沙滩成列的木船在海风中起火燃烧。没有了船队,使在岸边待命的第二梯队四个团无法增援!原定的作战部署已不可能实现。这就造成了已登陆的第一梯队在金门岛上孤军浴血奋战。当时在大陆岸边指挥的第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看到的情景。朱云谦后来回忆说——

    我们眼看着船只被烧,第二梯队无法过海,内心的着急和痛苦实非语言所能形容。古语说“隔岸观火”,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意思,而我们却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异常着急而又无计可施!这样的心情,是我参加革命以来,从未经受过的。

    第一梯队三个团的突击部队,在已经既无退路又无后援只持步兵轻武器的劣势情况下,同据有防御阵地及重型武器,还有坦克、飞机与军舰助战而兵力高于五倍的国民党军面前,顽强不屈,经两昼夜激战,最终失败。这场战斗,是解放军战史上空前悲壮的一页。

    这三个团无统一指挥,登陆时建制紊乱,都各自机械地根据事先提出的“有几个人打几个人的仗,不等待,不犹豫,向里猛插”的口号,向纵深猛插,团指挥员也失去对部队有效的控制。登陆部队确实相当勇猛,登陆仅一两个小时就撕破了国民党青年军第二零一师的阵地,使该师昏头转向,几乎丧失了战斗力而丢弃了工事南逃。登陆部队还俘虏了不少敌兵,因缺人看管而成了负担。第二四四团还一举占领了金门西部的制高点双乳山。多年以后,连台湾方面也不得不承认解放军登陆后几小时的攻势几乎势不可当。承认解放军的“优点”是:不仅“冒险犯难,行动迅速”、“攻击作业力强”,而且“干部控制力强,因此战斗意志在其控制之下甚为顽强,只要在其干部控制之下,可顽抗到最后”。有的台湾战史记述说:“第一线海防,未经激烈战斗,即为匪所执。次为一三二高地,居高临下,射界广阔为一理想之防御阵地,但于匪登陆之后,不及数小时,即将高地四周(包括高地南坡)整个占领,据云仅有零星抵抗,至此金门‘三高’已去其一,所幸琼林要隘有战车三连演习之车辆扼守,否则胜败属谁,实未可知。”

    天大亮以后,登陆部队遭国民党坦克群攻击而严重受挫,是金门失利的一个不幸开端。登陆部队的登陆点选择不妥。部队在大金门岛西半岛北岸登陆,这里地势平坦,虽便于登陆,亦利于国民党军装甲部队运动。登陆部队没有有效的反坦克武器,又不利于在这片平坦的滩头建立阵地以固守,天亮后就马上暴露在坦克阵和大量国民党援军步兵的联合反击之下。登陆点这一带海边开阔地本来就是金门坦克部队的训练场地,因而坦克群在此作战是驾轻就熟。解放军登陆部队毫无准备,立即隐蔽还击。但是海边开阔地只有一些防风草,没有其它隐蔽物。部分人员分散躲入防风草中,许多人暴露在外,受到坦克炮火攻击,伤亡很大。解放军指战员发扬在大陆上反坦克作战的传统,一面在防风草中集中火力射击,一面组织爆破手用集束手榴弹炸坦克。因地形平坦,接近坦克很困难,好些战士当即牺牲,未能靠近坦克。坦克车更肆无忌惮,冲入解放军隐蔽处做蛇形碾压,许多战士被射死或碾死,中午时分,坦克群冲至海边,被看押在海边的国民党俘虏群也乘机跑散。国民党守军第十八军两个师全部投入了反击,第十九军的三个师援军一上岸,也投入战斗。解放军登陆部队顽强苦战,但是打倒一批国民党军后,很快又有一批新军投入战斗。国民党军越打越多,局势越来越严重。在二十五日午前局面逆转,登陆部队三个团被迫从抢占的高地,先后撤向海边古宁头阵地。古宁头是二五三团登陆后留下一个营巩固下来的唯一的滩头阵地。国民党军在黄昏前又投入许多兵力向古宁头发起攻击,企图一举消灭解放军登陆部队。结果攻击被打退。天黑了,国民党军也伤亡惨重,只好转入休整。

    十月二十五日晚至二十六日天亮前的一夜,是最后决定金门岛战斗命运的关键一夜。国民党军也认为这是他们最危险的一夜。因为经过整天激战,国民党军包括胡琏兵团第十九军援军在内所有的控制部队都投入了反击战场,除伤亡相当大外,而且极度疲劳;这些国民党军投入作战部队大都系新近组建,新兵较多,胡琏兵团第十九军的十四师泊船时,刚募集的新兵,还来不及换上军服,所以下船上岸,汤恩伯见了说:“为什么不叫士兵先下?不该让老百姓抢先下船!”有人告诉他:“十四师还未发军服。”国民党军在兵败如山倒的大势下,士气十分低落,因此攻击意志并不强。不过胡琏的第十二兵团毕竟是原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有一批久经战阵的老兵。当时是岛上作战,无处可退。胡琏等人事先对部队进行欺骗宣传,说共产党对逃到岛上人员的俘虏政策已经变了,加上国民党军的军长、师长等都到第一线督战。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增加了国民党军官兵作战的顽强性。尽管如此,国民党军在金门已无后备兵力,所投入作战的四万部队也伤亡极重,在这种情况下,解放军如能将第二梯队的四个团运送到金门登陆,完全可以迅速扭转战局,转败为胜。第二十八军征集的数百只船,已于上午在金门全部被烧毁。十月二十五日,第十兵团指挥部虽然下令从厦门紧急调集船只,却因国民党海空军巡逻轰炸,入夜之后才有一艘小轮船和几条木船调到澳头、大嶝岛一带,只够装运四个连的部队。第二十八军只好决定即将出任第八十二师副师长的第二四六团团长孙王秀,率领四个连增援金门,并由孙玉秀担负统一指挥全部金门登陆部队的任务。尽管孙玉秀率部冒险起渡,利用夜色掩护,躲过了国民党海空军的搜寻,基本平安地在金门登陆。无奈以那么少的兵力增援,已于事无补。

    二十五日夜晚至二十六日凌晨,金门岛上的解放军登陆部队,不顾一整天苦战的疲劳,又发挥夜战的传统,展开了反击,以一小部袭击金门县城,主力在岛西北夺取了国民党军的部分阵地,天亮前又推进到林盾、浦头一线。

    二十六日天大亮后,经过休整的国民党军又集中主力,在海空军和坦克掩护下,向古宁头、林厝、浦头一线猛烈反扑。林厝和古宁头是岛西北相距不远的两个村落。岛上的居民为防台风,多用石块垒筑房舍,比较坚固。解放军将据守的房屋作为一个个碉堡,使国民党军在逐屋争夺中连连受阻。在浦头、林厝东南的高地上,解放军又将在第一天战斗中占据的国民党青年军第二零一师的不少永久性工事,修整为坚固阵地。解放军凭藉石屋、阵地及高地,顽强抵抗。台湾方面的战史也不得不承认,在二十六日上下午的战斗中,国民党军几乎每攻占一处阵地和一座房屋,都要付出很大伤亡。至中午十二时以后,林厝失守,岛上的解放军部队大都退守于古宁头。

    二十六日上午,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司令胡琏赶到金门,和汤恩伯及汤的日本顾问根本博(曾是侵华战犯)一起到前线督战。当天中午,蒋经国奉蒋介石之命乘专机飞到金门督战。蒋经国在当天的日记中述及——

    十一时半到达金门上空,俯瞰全岛,触目凄凉。降落后,乘吉普车迳赴汤恩伯总司令部,沿途都是伤兵、俘虏和搬运东西的士兵。复至最前线,在炮火中慰问官兵,遍地尸体,血肉模糊。看他们在极艰苦的环境中英勇作战,极受感动。

    在蒋经国来时,解放军还在坚强抵抗。由于国民党军步兵对古宁头久攻不克,胡琏、汤恩伯就要求台湾加派飞机,对村中房舍猛烈轰炸,再用火箭筒和坦克炮抵近逐个轰击。经国民党军三个师的部队反复冲击,激战至天黑,只有几百名解放军据守的古宁头这个小村落仍没有被攻下来。

    二十六日晚间,据守古宁头的解放军经两昼夜苦战,已经难以支持。登陆所携带的弹药早已耗尽,缴获及从战场敌军尸体上搜集的弹药已基本打光。干粮已吃完,多数人是忍饥苦战。入夜后,孙玉秀用报话机向军指挥所报告,登陆部队十个营已伤亡五千多人,准备分成几股突围上山打游击,活着的一千二百名指战员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自己的职责。二十六日午夜,古宁头的解放军剩余部队乘夜突围,先向北突至海边,没有找到船只,又向东南突围进入山区。

    二十七日上午,金门岛西北方向枪炮声仍不绝于耳。解放军剩下没有突围的少数人还坚守在古宁头以北的地堡之中,并有部分人员在古宁头村内据屋抵抗。国民党军只得逐屋搜索攻击,才解决了战斗。随后,国民党军又向古宁头附近的北山海边发起攻击,军舰也绕到古宁头北面的海上,用舰炮向地面炮火射击不到的死角轰击。在海陆夹攻下,在海边的一些有武器的解放军伤员战斗到最后牺牲,大部分伤员被俘。至二十七日上午十时,历时两天半的金门战斗基本结束。

    从古宁头突围到岛东南山区的解放军剩余部队,因岛小地窄,在几万国民党军的搜索下难于回旋与隐蔽。据后来得到的消息证实,第二四六团团长孙玉秀在沙头附近被包围,决心不当俘虏而自杀牺牲。第二四四团团长邢永生因重伤在东山沟被包围,被俘后牺牲。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牺牲后,政委田志春率五十多人打游击,因弹尽粮绝被俘。第二五三团政委陈立华在打游击中牺牲。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在太武山的山洞中藏了一个多月,靠夜间出来到农田里挖蕃薯维生。国民党军金门战场指挥高魁元,在俘虏中查不到徐博的活人,也遗岛寻不见死尸。高魁元不相信徐博会泅水逃回大陆,乃派兵反复搜山才将他找到。

    华东野战军兵败金门,共损失两批登岛部队三个团零四个连。据一九八七年七月出版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编著)核定,解放军损失九千零八十六人(其中包括船工民夫三百五十人)。

    台湾国民党官方对金门作战战果的报导,说法多种,一时一样,且自相矛盾。《中央日报》开始声称消灭对方“五个团,共一万四千多人”,甚至胡吹俘虏中有“师长、军长等高级军官”。不久,台湾官方报道又加水升温,称“消灭了七至八个团,两万多人”。还是亲身指挥作战的胡琏、高魁元稍为客观一点,说金门作战只消灭对方“一万余精锐之众”,并说对方登陆部队中根本没有师以上的干部。至于国民党军在金门战斗中的伤亡数字,至今尚未见公布,只是有些报道承认伤亡重大。倒是从蒋经国当年十月二十六日的日记中透露出国民党军是伤亡惨重的。后来据解放军得到的消息,胡琏向蒋介石报告:国民党军伤亡总计九千余人。

    金门战后,台北国民党官方连续几天大张旗鼓地为这次“辉煌胜利”搞“祝捷活动”。此后几乎年年十月下旬都要“隆重庆祝”。后来,蒋介石还让中国电影公司专门拍摄了《金门湾风云》、《古宁头大捷》等故事片。对于在大陆兵败如山倒的蒋介石来说,对于金门的一次难得的胜利,大做过火文章,只能使人窥见其心态大不平衡而已。蒋介石还让人拿着金门胜利及另一个更小的登布岛的小胜,去美国大做文章,期望美国改变对他的形象的不良看法,以求重新获得美国军援。但是,从《顾维钧回忆录》的记述中看出,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一月间,在美国国务院看来,“最不幸的是广州的陷落,国务院现已坚决停止援华,并且抱怨蒋夫人搞私下活动促使国会和舆论反对国务院的政策。”并记述,在十一月上旬,“马歇尔已经建议她(宋美龄)回国,井称,她离开美国对中国有好处。”金门胜利没能改变美国国务院对蒋介石实行的“抛包袱”的政策。

    华东野战军兵败金门,全军震动。这是中国共产党的三年解放战争以来解放军损失最大的战役。投入作战的三个团近九千部队竟成建制覆没,这在解放军战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长征中的湘江之战、红军西路军失败及抗战中的皖南事变,尽管损失的总人数不小,都还没有全部覆没。兵败金门,使解放军高层领导对越海岛屿作战的特殊性及复杂性加以认真的思考与研究。尽管它延缓了解放军解放东南沿海岛屿的战斗进程,却并未影响战略全局,国民党军队被席卷出大陆的态势并未因此而改变。

    对于第十兵团年轻的指挥员叶飞将军来说,金门失利将是他一辈子中最难以忘却的经历。

    十月二十四日晚上,身在厦门的叶飞,心中一直挂着部队越海攻击金门的情况。下半夜接到登陆成功的报告,他也就放心了。谁知,第二天白天传来报告,说船队没有返航,只是隔海望见岛上搁浅的船队被轰击及燃烧的火烟。他的心,骤然沉重起来。

    十月三十一日,十兵团在厦门老虎山洞举行党委扩大会议,叶飞发言说:“我因轻敌,听不进(意见),临开船时,在电话上我还坚持只要上去两个营,肖锋掌握好第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是我造成的损失。请前委、党中央给严厉处分。”后来情况反映到毛泽东那儿。毛泽东表示:“金门失利,不是处分的问题,而是要接受教训的问题。”中央军委命叶飞准备再攻金门。

    叶飞在后来出版的回忆录中,以较深的层次记述了金门失利的教训和反思:

    我们接受经验教训不能仅限于此,不能仅从微观上接受教训,还应该从宏观上体会这次教训的更重大的意义。那就是在现代战争的条件下,没有制海权、制空权,要实行大规模渡海登陆作战是非常困难。五十年代初,在我海、空军还处于劣势的条件下,要仅仅靠木帆船横跨台湾海峡,解放台湾,现在来看,恐是会吃比攻金门失利更大的苦头的。金门失利之后,接受了教训,头脑清醒起来。接受攻金门失利的经验教训的真正意义,也许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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