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隆帝倚在床头,秦容躺在中间,闵棠半跪忙活着给秦容换小衣。出月子后,秦容的事,大都由她一手操办。只见她一手灵活地在衣带间穿梭,一手抬着秦容的胳膊腿,左右摆弄着秦容的身体,快给他穿上小衣。这份利索,不是日日做这件事达不到。
圣隆帝看到兴致起了,要闵棠解开秦容的小衣,让他也试试。闵棠手上的动作一滞,好半晌没吭声。
“圣上,今儿个太晚了,哪天您要还留宿重华宫,您再给十一穿衣裳吧。”别吓折腾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闵棠给秦容换好尿布,整理好衣角,侧身卧在秦容旁边。过惯了闲散日子,陡然和圣隆帝呆了这么久,闵棠有些累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呵欠,睡眼朦胧。只是身旁一大一小的父子两人精神头十足,没有半点睡意,闵棠不得不强打精神陪着。
圣隆帝睡觉时,不喜欢旁人贴身伺候,春花秋月一律在外候命,圣隆帝有什么吩咐,都是闵棠的事,还有一个秦容跟着一起闹,她一点小差都不敢开。好不容易等父子两睡了,闵棠将眼一闭,睡得昏天暗地。
听到动静睁开眼时,圣隆帝已经由罗德海指挥着宫人伺候着穿上龙袍。闵棠下意识探了把身.下的褥子,干的。心倏地放了下来。没有让圣隆帝被水淹了就好。
圣隆帝收拾好就去上朝了,皇宫内时疫爆,朝臣却不敢托病不上朝,就算真病了,顶着一口气在朝堂上晕倒,也要扛着过来。至少要让圣隆帝知道,他们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
圣隆帝走了,重华宫的禁令依然没有解除。此后的半月里,圣隆帝常驻重华宫,惹得一干宫妃眼热不已。只是她们心中再想拉圣隆帝上她们那儿坐会儿,也不敢。除了重华宫,其他宫殿里都爆了时疫。争宠可以,但是为了争宠让圣隆帝把命送了,还没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不,若说这宫中,有一个人敢让圣隆帝置身于险地中,非德妃莫属。
清运宫的小太监过来重华宫递消息,说德妃要见圣隆帝时,圣隆帝正在逗秦容。一连半个月都能见到圣隆帝,秦容亲近圣隆帝,只要圣隆帝下朝过来,秦容要醒着,必定会挥舞着双手“哦哦”地叫着。这时候,圣隆帝总会亲自抱着秦容在重华宫里走一圈,将秦容抛到空中,稳稳落在怀里。这样的游戏,闵棠平时不会让秦容玩。小孩子的身体育尚未完成,往空中抛,容易惊着。圣隆帝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能让秦容笑,他就喜欢。
有时候,闵棠觉得,圣隆帝这个做爹的也不是那么糟糕,可终究他能给予的温情太少,时间太短。圣隆帝被德妃派的人叫走没多久后,德妃怀孕的消息就在宫中飞传开来。一个多月的身孕,时间不长。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太医院终于研制出可以治愈时疫的药。
对生命最大的威胁被解除,整座皇宫都松了一口气。
时疫和老宫人无关,当初老宫人的尸身走正常的路子被焚毁,闵棠是彻底失了机会为她收敛尸骨。不过她那一番猜测,给了圣隆帝指了一条路,那时疫的源头的确出在冷宫枯井。
冷宫地方偏僻,环境潮湿,人住在那里久了,容易生病。冷宫少药,里面的人病了就拖着,熬不过死就死了。有些人的尸身会被拖走,有些则直接找地方处理掉。那口枯井里,不知填了多少尸体。时疫爆前,住在冷宫里的一位先帝后妃养的猫不小心掉到了枯井里,被人搭救上来。没多久,一个常常克扣冷宫伙食的小太监死了。事后调查得知,那小太监被猫抓了一把。他是染上时疫死亡的第一人。
这些事,圣隆帝在重华宫听人汇报时没有避开闵棠,所以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虽说带来带病的是猫,可是那小太监若不招惹猫儿,怎么会死,甚至死后还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给皇宫带来一场灾祸。
时疫得到控制,很快在宫中消失。因为一场时疫,圣隆帝下令清理所有宫室殿宇,填埋废弃的枯井,彻底绝了类似灾祸的源头。一时间不知挖出多少无名白骨。
圣隆帝自那一日离开重华宫前往清运宫后,就没有踏足过重华宫,重华宫的禁足令一直都在,到省了闵棠不少麻烦。圣隆帝来不来,闵棠不甚在意,秦容人还小,根本不记得与他父皇相处的短短半月时光。若真是因为这半个月,让圣隆帝给重华宫解除禁令,她少不得要被一轮唇枪舌剑包裹。能有安生日子过,谁也不想过上刀光剑影的生活。闵棠不惧站在风口浪尖是她想给秦容争取应得的东西。可是与圣隆帝相处半月下来,闵棠会觉得,圣隆帝想给的,你才能得到,费心争取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重华宫时,圣隆帝更喜欢与她说起秦容,而非其他。让闵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圣隆帝宿在重华宫半月,他们中间一直留有秦容的位置。哪怕秦容夜里会尿,闵棠起来给他换尿布会打扰到圣隆帝,他也没有不耐烦。这让见惯了脾气不定的圣隆帝的闵棠很吃惊。圣隆帝对秦容的宽容度非常高,哪怕秦容会扯他的头,拍打到他的脸。
有时候闵棠会觉得,圣隆帝就像个普通的父亲,爱护他的孩子,愿意尽可能陪孩子玩耍。可当他离开重华宫,又会忘了他还有秦容这个儿子。
每每想到这里,闵棠总忍不住希望秦容是圣隆帝唯一的儿子。疯魔乍现时,她甚至想让这件事变成现实。可是儿时的教导被根植于她的记忆中,让她迅否定了这种藐视人命的想法。她或许做不到良善,至少不能拿起屠刀。那是一种容易让人上瘾的感觉。
不管外面如何风起云涌,重华宫的日子平淡一如往昔。
解禁令来得比较迟,几乎抓不到秋老虎的尾巴。
闵棠能从重华宫放出来,多亏了怀孕的德妃。当闵棠重新出现人前时,春花秋月随侍一旁。德妃有孕受不住秋天的燥热,又不能用冰,三个月一到,坐胎稳了,圣隆帝大手一挥,决定带着妻妾、孩子一起前往京郊最大的皇庄。
苦夏过去,秋热眼看就要到头了,忍忍也就是几天的事,可圣隆帝愿意为了安抚怀孕德妃,定下这一次行程。
秦容是皇子,闵棠也拿到了离宫的资格,得了一架单独的马车。那些没有孩子的宫妃中,只有少数几人得到了出行的资格。这些人没有单独的马车,都是两人一辆。不过能得到随驾出行的资格,就是一种荣耀。便是平日里有龌龊的两人坐在一起,面上也和和气气的。
秦容眼睛能看见后,第一次出重华宫,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出皇宫,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马车摇摇晃晃的,不比被人抱着走路平稳,可是秦容那股子兴奋劲涨了不知多少倍。一路上,他“啊”个不停。两只手挥舞着,想要冲到窗子旁边,看外面的风景。
秋月怕他掉下去,闵棠摇着头将秦容接过来,直接托着他的身子,将半个脑袋送到窗子旁,让秦容看个够。
“娘娘,十一皇子身体这么软,您这么托着他,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秋月咋呼呼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母子二人,一阵头大。
“我手上力气不比你小。秋月,我比谁都紧张十一,丢了我也不会丢了十一的,你就安心把心放进胸膛里吧。”回应闵棠的是秦容兴奋的“啊啊”声。小家伙真的是快活极了,一点都不安分。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秦容的兴奋劲半点不减,从左边的窗子换到右边的窗子,他都能看出不一样的风景。对着一棵歪脖子树也能手舞足蹈好一阵。就这活泼劲,颇有闵棠当年的风范。
一路顺利,马车抵达皇庄后,秋月抱着秦容先下车,春花随后搀着闵棠走下来。折腾了一路的秦容不知是兴奋过了头,还是怎么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半点睡意。等她们主仆几人收拾好屋子,给秦容重新换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圣隆帝派人来传唤她们前去用膳的小太监到了院门外。
午膳设在皇后住的在水一方。这里地方宽敞,房屋四面临水,极为舒服。听说,一开始德妃想住这里,不知圣隆帝怎么没同意,在水一方最终成了皇后住的院子。而原本该皇后住的地方却空着。闵棠住在皇后原来要住的院子旁,那也是一处好地方,绿树成荫,最让闵棠开心的是,院子里有一池荷花。
也不知道皇庄里的宫人是怎么养护荷花池的,皇宫里的荷花池只剩残荷,这里的荷花还开得鲜艳。要不是着急过来赴宴,闵棠肯定要上荷花池摘一朵花插花瓶里,摆在屋子里,让香溢满整间屋子。
在水一方距离闵棠住的地方不近,秦容也不知怎的,自打要出门开始,就不肯离开闵棠的怀抱。半路上,闵棠要脱手,换春花秋月来也不行。还好闵棠手劲够,抱着秦容走的度一点都不慢。一行人到在水一方的时辰还早,比住得近的贵妃淑妃来得还要早。
闵棠抱着秦容在席间坐好,淑妃和贵妃才一前一后过来。身段婀娜,体格风.骚。
两人带着宫人袅袅娜娜走来,身边没有跟着孩子。
不是带孩子一起来出游的?
闵棠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怀里的秦容一双小手抓了抓她胸前的衣襟,头往里凑了凑。秦容倦了,提不起精神。
她来之前应该将秦容哄睡着的,只是那会儿秦容一直抓着她不肯放,她又怕误了时辰,只好带着秦容一起过来。
圣隆帝和皇后还没有来,闵棠不能带秦容提前离席,耐心便少了几分。席间言笑晏晏,秦容不能安稳入睡,在闵棠怀里扭来扭去,将她的一身衣裳弄得皱巴巴的。德妃过来时,一眼就瞧到了抱着孩子在席间坐不安稳的闵棠,改了方向。
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德妃和以前没两样,肌肤滑腻,腰肢纤细。腰间环佩精美,走路时不闻声响。在闵棠怀里的秦容感受到了外人的注视,倏地扭过头看德妃。
一大一小对视,德妃没有开口,秦容突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闵棠哄也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