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棠的第一反应是哄秦容,不管德妃身上有什么东西刺激到秦容,先让孩子不哭,才有时间解决其他事情。可是秦容就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任闵棠如何哄,也不肯停止号啕大哭。闵棠没办法,只能给春花使了个眼色,自己抱着秦容快离开在水一方。
回去的路上,秦容依旧哭个不停,闵棠哄了很久,直到他哭累了,才哼哼唧唧地睡着。就是在睡梦中,秦容也睡不安稳,两只小手抓着闵棠的衣襟,时不时抽噎两下,让闵棠心疼极了,万分后悔带秦容去在水一方赴宴。
春花回来时,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霍香和许太医。皇后知道了秦容突然啼哭的事不放心,让霍香和许太医过来看看秦容的情况。
“刚刚睡下,回来的路上一直哭,不知道怎么了。”闵棠轻轻拍着秦容的背部,让他趴在她的肩上睡。从霍香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秦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两手握成小拳头,其中一只小手还拽着闵棠的衣裳。
许太医是平日给皇后看病的老太医,花白的胡须几根,头白过半,脸上的皱纹集中生长在双目周围。唯有一双眼睛清明透彻,没有被岁月磨去锐利。
轮番给秦容的两只手号过脉,许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许太医直说,十一到底怎么了。”闵棠直觉不对劲,秦容的事情她要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一切,不希望太医有所隐瞒。
“十一皇子脉搏跳动度过快,是受了惊吓不假。但是遭人惊吓,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闵棠听出了许太医的弦外之音,没有迟疑。
“我能做什么,请许太医言明。”秦容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或许还能从他的身上查到蛛丝马迹。闵棠心中又是一痛,她都已经注意再注意,小心再小心,即便如此,还是让秦容着了别人的道儿。
“臣需要取十一皇子的血。”
“取指尖血吗?”闵棠不敢耽搁,唯恐慢了一步,就查无所查。
“指尖血足够了。”许太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烫过一遭,捏起秦容的手指,一阵扎在食指尖上,针出带出一滴血,许太医按着他的手指,用力挤出几滴血,存在一个细小的透明琉璃瓶内。
秦容感觉到疼痛,哼哼唧唧起来。闵棠轻声哄着他,抱着他在屋内慢走。许太医取完血,就在外面鼓捣起来,春花拿着许太医开的方子去皇庄里的药房抓药,给秦容熬安神汤。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圣隆帝过来时,许太医刚好完成了最后一步,他正好听到了结果。
“臣从十一皇子的血液内找到了少量的淫羊藿与苦艾。”
淫羊藿和苦艾是催情的主要成分,秦容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闵棠大吃一惊。
“十一的辅食都是春花一手准备,没有其他人能接触到。我今日吃的东西和往常并没有两样,也没有感觉到不妥,十一体内怎么会检测出这些东西来。”
“其实不需要食用,吸入的气味一样能让人体产生亢奋。十一皇子年龄幼小,对外物的感知十分敏锐,只需要少量药物,就能让他的精神持续兴奋。而这一点点气味,对大人不会造成影响。十一皇子吸入的量很少,再过一会儿,这些东西对十一皇子的身体产生的作用便会消去。”
效用消去,即意味着导致秦容狂躁的真正原因查不出来。
“娘娘,今天十一皇子出了皇宫后精神头的确好过头了。”秋月意识到这件事,嚷了出来。闵棠脸色一变,沉声道:“马车有问题。”
秦容从重华宫出来后,没有接触过别的东西,只在中途喝了一些水,吃了点春花做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不会有问题,所以只可能是她们坐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秦容在马车里兴奋异常,闵棠只当他从未出门放过风,心里高兴,却不知是被人下了药。闵棠手握成拳,不再说话。
“罗德海,严查今日贤妃乘坐的马车,负责套车的人一个不漏,给朕查清楚。”
圣隆帝的后宫有皇后坐镇,一直以来都比较平静。他的孩子,只要生下来了,就没有夭折的。圣隆帝享受妃嫔为他争风吃醋,前提是不牵扯他的子嗣。
“臣妾(臣)参见圣上。”
“平身。贤妃,把十一抱过来朕瞧瞧。”
闵棠依言而行,只是秦容睡得不安稳,闵棠才要将他送到圣隆帝手上,他就抓着闵棠的衣襟,开始低声抽噎。
“圣上。”闵棠望着圣隆帝,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里写着为难。如果强行将秦容放到圣隆帝手上,秦容肯定会惊醒,继而大哭。闵棠不想他再遭罪,所以只得求圣隆帝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见状,圣隆帝摆摆手,让闵棠继续抱着秦容,闵棠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圣隆帝既已知晓,调查的事便会接过去。闵棠不知道圣隆帝过来是因为知道平日鲜少哭闹的秦容突然大哭,关心之下过来看看他,还是因为秦容大哭事涉德妃。
如果是后者的话,闵棠也习惯了。她猜不透圣隆帝的心思,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将心思放在这些有无上。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想找到暗害秦容的那只黑手。
圣隆帝在闵棠这里坐了一会儿,德妃就派人来催了。德妃这一胎怀像不好,在宫里时,日日都要吐,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今天才到皇庄,又开始了孕吐。圣隆帝一听小太监来报说德妃又吐了,片刻也坐不住了,大步离开直奔德妃的住处。
没了圣隆帝,秦容也安生下来,许太医和霍香随后离开。剩下的都是自己人,闵棠再不必端着,脸色阴沉得可怕。被她抱在怀里的秦容仿佛感受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打了个寒颤,闵棠拍了拍他的背,脸色才缓和下来。
“娘娘,您答应过夫人的。”春花见她面色不好,十分担忧。
“我知道,这件事你亲自盯着,圣上那边我信不过。”今天的事,不是德妃的手笔,但是万一幕后之人隐藏太深,将事情推到了德妃身上,闵棠怕圣隆帝为了护住德妃选择息事宁人。以德妃现在的身体状况,圣隆帝绝不会将这件事的始末告诉她。毕竟,德妃才是被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
“是。娘娘,马车那里,我还要去查吗?”
“不必特意去查,有什么消息,你留意下即可。我们到皇庄的时间足够对方将马车处理掉,你盯着德妃那边。”
“娘娘的意思是,德妃和这件事有关?”
“不,这不是德妃的处事风格。”德妃那一刀,闵棠闭着眼睛也忘不了。那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惯用一刀毙命。徐徐图之不是她的风格。
“幕后之人应该是想挑拨我与德妃相争。德妃肚子里的那块肉实在太引人注意,有些人可不想德妃平安生产。我之前为十一出尽了风头,与德妃不和睦,可不是最好的靶子。只是,仅凭让十一当着德妃的面哭这一点,肯定不能推着我心甘情愿将矛头对准德妃。幕后之人肯定还有后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闵棠不着急分析,让春花自己想。秦容出生前的几年,她们在宫里太平的时间有些久了,早不如当初在外面的时候警惕。如今有人将手伸向秦容,靠她一个人是挡不住的。她需要人帮忙,春花秋月必须要立起来。
“如果我是幕后之人,肯定会将所有事情推到德妃身上。”
闵棠点头。秋月忍不住插话:“可是德妃那边有圣上的人在,我们一直盯着那边,不是很容易被圣上的人现。万一那幕后黑手借机诬陷我们,让圣上以为我们给十一皇子下药,与德妃不对付呢?”
“将十一被人下药的消息传出去。”闵棠看着窗外那一池荷花,突然闭上眼睛。
“可是圣上那边······”圣隆帝交代过闵棠,秦容被人下药的事,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透露出去。闵棠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和圣隆帝的意志相违背的,一旦圣隆帝追究起来,吃亏的是闵棠。春花十分担心。
“他要保护德妃,自然不想将事情闹大,让德妃听到风声。只是,那幕后之人既然想看我与德妃反目,肯定好有后招,与其被人算计着跳下去,还不如主动出击。何况,你要盯着德妃的住处,没合适的理由怎么行?”
“的确,十一皇子被人下毒,您怀疑德妃下手,让我盯着那边。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了。”
事已至此,闵棠怎么肯忍下这口气。她可以不争,却不能被人打了一巴掌,还笑着将另一边脸送过去。就算是圣隆帝也不行。
怀里的秦容不再抽噎,呼吸也渐渐平稳。闵棠替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将人放到了床上,盖上小薄被。闵棠亲了亲秦容的额头,替他掖好被脚,才起身离开。
第二天,德妃给十一皇子下药,让十一皇子嚎啕大哭的事在皇庄里流传开来。圣隆帝听到消息时,德妃刚吐了一回,没有半点胃口,倚在圣隆帝怀里,脸色惨白。德妃这个孩子怀相不好,十分辛苦。圣隆帝不愿让德妃被这些琐事缠身,昨日的事情不想让德妃知道。谁知闵棠竟敢罔顾他的命令,将事情散布出来,还推到德妃身上。
这个女人胆子太大了。
圣隆帝心中不快,德妃觉察到了几分。刚才罗德海将消息告诉圣隆帝时,并没有当着德妃的面,是以德妃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圣上怎么了。”
圣隆帝本想说没事,不过这件事既然在皇庄里传开了,德妃不可能不知道,圣隆帝略一思索,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德妃了。
谁知德妃没有火,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反而笑着看了圣隆帝说:“臣妾就觉得奇怪了,昨日十一皇子怎么看臣妾一眼就哭闹个不停,原来竟是这个原因。臣妾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想陷害臣妾,挑拨臣妾和贤妃的关系。”
“爱妃怎么不怀疑贤妃自导自演。”圣隆帝原是担心德妃,不想现在德妃反而对这件事起了兴趣。
“十一皇子就是贤妃的命,贤妃就算拿自己冒险,也不会动十一皇子一根毫毛。圣上既然确定此事是贤妃散布出来的,那么贤妃此举不过是打乱那幕后之人的计划,将事情放到明处,让臣妾知道。”
“爱妃知道这件事,又当如何?”
“没想到清运宫又出现了背主之人,圣上,臣妾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呢?”眼波流转间,一抹厉色滑过德妃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