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十九这边带着元宝欢欢喜喜的上街了,院子里阴凉处留下相对而坐的齐瑾瑜和珞瑜,桌上的一壶菊花茶还温热着,是金十九临走前冲好的,瑾瑜浅尝了两口,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说道:“茶还不错。估计是从珍宝阁那里弄来的。”以大哥如今的生活境况,应该是不舍得花这闲钱的。
珞瑜夏日里不喜这些温热茶点,闻言只问道:“哥,你昨日说的那个珍宝阁的云幕遮,背景有可疑吗?”
瑾瑜道:“能在江南置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要说没点背景是不可能的,我让下面的人去打听了一下,初步看来和淮郡王府那边沾点关系,但他们应该不知道大哥身份的,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珞瑜点点头,伸个懒腰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绿意盎然的小院子,笑道:“我一直想说,大哥这一手够厉害的,要不是你在这里遇到他,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躲在青楼里。”
瑾瑜眉头微蹙,斟酌了一下说道:“珞瑜,我怀疑大哥六年前诈死出走,背后还有人。”
珞瑜面上的笑容敛去,眯了眯眼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说实话,这六年来,我也有很多怀疑,虽说当年事发突然,我们两个又不在家,可得到消息后,我们立即带人沿河搜寻,前后相差也就一个时辰,奇怪的是一点线索没找到。”
“不仅如此,起先这件事情,我同你一样,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直到这次寻到大哥,我让人去查了他这些年的情况,查来查去,只知道他四年前带着元宝突然出现在蜀中地界上,后面的直到两年前来临安皆有迹可循,就是离家的前两年,他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一点都查不到。他所说的那个元宝的娘,更不知道是何方人士。”大哥以为随便塞给他个理由,他就会相信吗?
珞瑜双手交握,敲敲额头:“这样说来,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们。”
瑾瑜低低的咳嗽两声,说道:“这不怪他,六年前的那件事我们确实伤他的心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带上一份无奈,语带亲昵道,“你也知道,他这人从小就爱记仇,他欠咱们的,转头就忘掉,咱们但凡欠他点,他就能记上大半辈子。何况六年前是我亲自动的手,估计他这辈子也不能忘了。”在家的时候,他和珞瑜总喜欢时不时的欺负撩拨他两下,看他气鼓鼓地逃开,敢怒不敢言,回头算计好了,自己又颠儿颠儿地跑回来。
珞瑜也想到这点,笑了笑,现在想想,那个人从记事开始就在他们身边,人前就是一副乖顺样子,对他们两个很好,可旁边一没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哥,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的那两排牙印吗?”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四五岁,和现在元宝差不多大,被他诓走了太后赏的两副银镯子,咱俩的手腕上一人多了一圈牙印,当时他正换牙,中间缺了两颗门牙,他还认真的咬了好几遍,才咬得圆满了。”
珞瑜摸摸手腕,笑道:“他从小就精明地很。”他觉得有些口干,从架子上摘了两根黄瓜,在盆子的清水洗过后,递给瑾瑜一根,自己手里的咬了一口道:“很甜,哥,你也尝尝?”
瑾瑜摆摆手,玩笑道:“我可不吃,那可是元宝的心头好,你吃了,小心元宝记恨你。”
珞瑜重新坐下来,摊开手脚,无所谓地扬扬眉道:“那个小东西,本来就不喜欢我,一想到这是大哥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孩子,我对他也喜欢不起来。而且他和大哥长得也不像,可能比较像那个女人?”来的路上一直想,见面一定狠狠揍他一顿,然后逼他将那个孩子扔掉,见到了才知道,所有那些狠毒的想法,也只能是自己想想解气,一碰到人就没辙了。
瑾瑜见他情绪稍显低落,心里一时也有些复杂,他对元宝,确实有种自然而然的喜欢,小家伙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没人会不喜欢,但一想到是那人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介意没有。
“算了,不说这事了。既然人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些事情以后慢慢再说吧,现在这个关头,我们总不能把所有的精力耗在这上面,你回京述职,见到皇上了吗?”瑾瑜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黄的水面上,菊花瓣一层层舒展开,
说到这些,珞瑜脸上重新浮起惯有的冷色,肃正道:“只是隔着帘子远远地看了一眼,瞧得不是很仔细,说是皇上风寒,受不得凉,圣旨都是礼亲王代为传达的,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是礼亲王的人把持着,我连太后也没见着,反倒是那裕亲王府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在北疆的时候,裕亲王的人曾私下里接触我过,不过在京城没见过面。”
瑾瑜支着下巴半侧身,说道:“不见面也好,如今这局势,容不得半分差错,皇上一病就是大半年,朝中那些握有实权的老家伙们都持观望态度,我们也不急,礼亲王轩辕怀现在锋芒正盛,四处结交大臣,反而不是什么好兆头,你尽量避开点,至于裕亲王,他这个时候隐而不发,定是另有一番打算,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去巴结他,说句大不敬的话,除非皇上没有遗诏就去了,否则裕亲王想上位,也不件容易事。”瑾瑜语带三分保留,其实裕亲轩辕宏的母妃是异族人,虽然在宫里的份位不低,他本身的能力也颇受认可,但他的出身就决定了登基上位的可能性极低,除非他能逼宫。
“况且皇上身体一向康健,不一定挨不过去这次,临下江南之前,我和娘进宫去过,也没能见上面,咱们都知道皇上对娘亲疼爱有加,即使是病中,也没有不准她探视的道理,这些事情太不寻常。所以我怀疑皇上的病有蹊跷,或许是皇上要有动作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动。”瑾瑜继续道,他们的娘亲端康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所出最年幼的妹妹,因岁数相差大,皇上向来是当女儿来疼爱的。
珞瑜久在边关,对朝廷的局势,没有瑾瑜看得透彻,现在听他一说,暗暗点点头,府中的事情爹前两年就撒手不管,最多从旁指点一二,他和哥有商有量,内外配合,做的也算有声有色。他想起一事,又问道:“这次你和商清远都是钦差,怎么回事?查的都是礼亲王遇刺的那个案子?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瑾瑜道:“表面上看,是皇上重视,派了一明一暗两个钦差过来,商清远主事,我监察,但明眼人都知道商家是裕亲王的人,派他来查礼亲王的案子,本身就有点耐人寻味,碧晴的这个二哥向来骄傲自负,又与我不和已久,我索性睁只眼闭着眼随他去,我此次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这个案子只是下江南的借口。就是昨天和你提起的盐帮的事情,江南商会也牵扯在里面,有些棘手,盐帮里人员繁杂,想混进去容易,但要接近铁靖就难了,他这两年很少外出,几乎不见外人。”
此处院落偏僻清净,少有人来,有齐全守在门边,两个人说话也放心,直到日头正午才停下。还是齐全买的饭菜,还给金十九和元宝打包了一份。
中午天热,大家都不喜欢油腻,街上摆摊子的人也没什么讲究,两文钱买一大碗凉粉,上面撒一把散碎花生就算是不错的消遣,但当齐全去栖凤酒楼点的素淡小炒一摆出来,大家顿时觉得嘴里的凉粉寡淡无味了。
金十九摇着大蒲扇,大汗淋漓地夹在买凉粉的大队伍中间,听到元宝喊他,赶忙回头,就见元宝面前临时搭了一个小石头台,上面放了四五个碗碟,有汤有菜,还有一碗雪白的大米饭。
金十九明白是他们送来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张春子从车子底下掏出来一个荷叶包,里面是糙米和野菜团子,还有两根自家腌制的胡萝卜咸菜,平日里他和金十九的摊子摆在一起,都是相互照应,中饭也大多在一起用,今日看这架势,反而不大好意思凑过去。
金十九主动招呼道:“张大哥过来一起吃点,我和元宝也吃不了这么多。”
元宝也笑眯眯的招招手,“春子叔叔一起吃,是我二叔买的。”
张春子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下,不大好意思地蹭过来,“十九,你还有兄弟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金十九含糊地应了两声,“失散好几年,刚遇到。”
张春子也没多想,说道:“看来你这弟弟过的不错,第一次给你送饭就是栖凤楼的,我这辈子还没进去过那里呢。”栖凤楼是临安城数得上名号的酒楼,他们的特色就是杯盘边上都有专门的印记,是只五彩描金的凤凰,这在临安城里是很多人知道的,所以齐全一打开食盒,眼尖的人就知道这菜是从栖凤楼出来的。
“恩,他们过得比我好。”瑾瑜来的这些日子,金十九只顾应付他,忘了每个月要喝的药了,难怪他觉得最近胃口大减,他拨了小半碗米饭给元宝,自己加了些猪肚汤,吃了点泡饭,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瘦下来的。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