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下来,金十九当然是愿意的,如今这副肥嘟嘟的样子,瑾瑜他们虽然嘴里没说,心里肯定也不喜欢,当然他们喜不喜欢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自己也不喜欢,但如果瘦下来,露出本来的样貌,接踵而来的麻烦怎么办?他弄成这副样子可不是专门为了躲瑾瑜和珞瑜。
“爹爹,吃饱了。”元宝的碗里还剩下一点米饭。
“行,剩下的爹爹吃,你去余伯伯铺子里和小姐姐们玩会,待会记得老实睡午觉。”金十九帮他擦擦嘴角的米饭粒,元宝的年纪还小,和余钱家的女娃们玩在一起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元宝听话地点点头,顺着墙边的阴凉处转身刚要走,张春子放下筷子喊住他,从筐子里摸了四五个白色甜瓜出来塞给他,“元宝拿着,很甜。今早上地里刚摘的。”
元宝背着小手拿眼睛瞅瞅自家爹爹,金十九知道张春子家日子也颇为艰难,家里四个孩子,现在妻子又怀孕了,全家人都指望着个小菜摊子过活,平日里除了一个半个的毛桃杏子,并不让元宝收他的东西,这几个甜瓜少说也要三四文钱,金十九更不可能答应了,但也明白张春子是为着刚才的饭菜不好意思,街上的人都看着,就收了两个,递给元宝道:“去和小姐姐们切开吃吧。说春子叔叔给的。”
元宝抱着甜瓜蹦蹦跳跳走了,金十九把元宝碗里剩下的一点吃了,其他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凉拌鸡丝,就元宝挑了两筷子,其余没大动开,金十九让张春子打包装了,碗碟是栖凤楼的伙计过来收的,对金十九这个一边在街上摆摊子一边还能去酒楼点菜的胖子很是多看了两眼。
瑾瑜总是在忙,珞瑜也会过去帮着,不过晚上他们一般都会回来睡觉,早上起来还能一起吃顿早饭,如果不追究以前的事情,这样的日子也算上平淡温馨。
晚上齐全捎话回来说,瑾瑜和珞瑜不回来吃饭了,金十九饭后去霜林苑送了些避孕汤药,霜林苑不同于珍宝阁,那是一个私家小馆,里面养了十来个花娘,各个貌美如花,色艺双绝,是临安一个富商置办的,专门送人和招待生意场上的客商的,并不接外客,一般人连门都摸不着,金十九也是在花街混出点名堂之后才被那里请去的,至于主人到底是谁,金十九还真是不清楚,从霜林苑出来后,看天色还早,他就带着元宝去锦娘那里坐坐,正好月底了,也把卖出去的首饰清点一下,该分的钱分了。
如今锦娘轻易不接客,她的那个小院子也算是个清静去处,金十九从后们绕过去,她正在堂屋里上位坐着,一身藕粉色的旧衣衫,面带怒色,手里拿着一根荆条,下手处三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练功,其中一个还是男孩,但都是眉目清丽,身条纤细。
“肩放平,头抬起来,说过多少次了,现在不想吃苦,将来光卖皮肉能值几文钱?”最左侧的男孩子手臂晃了晃,锦娘手里的荆条刷地抖开,跟着就抽到腿弯处。
“师傅,我不敢了,别打了。”男孩子跌倒在地,哭着躲闪。
元宝拉着金十九的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还没见过锦娘这么凶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锦娘姨姨一直是香香软软的,每次见面都会给他做好吃的。
这种事情,金十九不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当没看到,和锦娘打过招呼,轻车熟路地领着元宝进了旁边的厢房。过了不长时间,锦娘梳洗过后,除了脂粉,换了一身水红色衣衫进来,照例搂着元宝逗逗。
金十九从医箱最底下掏出一个小算盘,当着锦娘的面,将账目算清楚了,每个人该的的钱并着名字誊写到一张纸上,连着数出来的铜钱一起交给锦娘。
锦娘清点后,收在一个小梳妆盒里,上了锁,笑道:“赶明儿,我就喊她们过来分下去,我这里也腾出来一些首饰,花样很时鲜,我也用不着,你帮我卖了或者去当了也行,还是有银子傍身安心点。”锦娘自己也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珍宝阁,早晚要离开,没有比身边有银子更好用的了。
金十九明白她的想法,加上锦娘的物件成色也好,他就帮着卖到一些金铺银楼里去,给的价钱好不说,还能一次包圆。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金十九问道:“锦娘,最近吴荣来找过你没有?”
“这几天来过那么一两次,听说是陪着什么钦差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手脚规矩不少。”两年前离开那人时,还有气愤,委屈和不甘,现在回头想想,真不值得,不是后悔,只是不屑了。
金十九笑了笑,简略地把那天的事情描述一遍,听到金十九挨打那段,锦娘气得浑身颤抖,等讲到那些人的下场时,锦娘转而掩嘴失笑:“做得好,十九,早该那么整治他一顿,我还觉得太便宜他了。”
金十九从药箱里摸出一包药粉递过去,说道:“锦娘,下次吴荣来,你把这些药粉放到香包里带着,保证他不敢再乱来。”
锦娘向来很相信他,以她在青楼这些年阅人无数的眼光,她隐约能觉察出金十九是藏了很多秘密的,但这种地方,谁还没有点不想提的过往。
金十九爱记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交给锦娘的这个药包,和他在吴荣身上下的那种药,一旦接触,浑身刺痒难耐,挠破了也不管事,药效起码能持续一个月,足够给吴荣长长记性的。伤幻
做完这一切,金十九又被云幕遮喊到锦秋那里,这一个多月,他出没在锦秋居所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了,起初只是撕裂伤,后来还有咬伤,磨伤,针刺,到现在刀伤都出来了,只见锦秋的手腕脚踝处,被刀子割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虽不致命,但痛楚是免不了的,客人有好这口的,各家的楼子里也有些粗壮或者年纪大些的小倌接这样的客人,可锦秋是刚挂牌不久的新鲜花魁,真犯不着招惹这样的人,他也听说锦秋这次的客人是个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可以前这样的事也不少,云幕遮都能应付过去。
金十九处理了锦秋的伤口,和云幕遮闲聊时,忍不住多问了这么一句。
云幕遮坐在窗边,下面就是离江水,入夜后花船上红灯悬挂,也很热闹,他支着下巴没什么精神地看看金十九,语带哀怨道:“这次的我真是惹不起,这位商大人,本身就是个钦差不说,后面的势力……说了你这个死要钱也不懂。而且锦秋那个鬼迷心窍的,更不用说了,那样的人家,那样的出身,那个人会真心喜欢他,你见过这么遍体鳞伤的喜欢法吗?还是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少爷都这么心思怪异?”真是头疼,弄的他都没时间去金胖子那里蹭饭了。
“也不一定吧。”金十九也不好回答太过于肯定了,免得云幕遮生疑,但起码瑾瑜和珞瑜在床上真没这么些变态嗜好,那个商清远真是没看出来,果然商家没一个好人。商碧晴姐弟两个是,商清远也是。
想起商碧晴,当天晚上,瑾瑜又挨上来的时候,金十九没有一点犹豫地推开他,说道:“离我远点。”
“你这是怎么了?”明明这些天不抗拒他们的接近了。
“商家的人没个好东西,你这商家的乘龙快婿也不是什么……唔唔……”金十九扑腾着手脚,后面的话直接被瑾瑜堵在嘴里了。
瑾瑜结结实实地亲够了,才舔舔他濡湿的嘴角,说道:“如果我说没碰过碧晴,你信不信?”
金十九瞪着他,胸口上下起伏,呼呼喘着粗气,开口质问道:“鬼才相信,你没碰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六年前,他不敢问,怕瑾瑜笑话他自作多情,六年后,既然他们找来了,是不是可以稍微问问,问清楚了,才好做后面的决定,他也不想提起这个人,可这个人是明明确确地横在他们中间的,不会因为故意忽视就会不见的。
“那我说不是我的孩子,你也肯定不会相信了?”
金十九的回答是直接选择背过身去,不信,一个字不信,如果不是他的孩子,六年前他为什么那么生气,还动手打他?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珞瑜从外面冲澡进来,赤着胳膊,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瑾瑜苦笑着摇摇头,话已至此,他也不能继续说,有些事情只能是永远的秘密,眼前这个人既然进了他们齐家的门,就一辈子都是齐家的人,所以谁也不能抢走。
珞瑜捏捏金十九的胖脸,逗他道:“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胖成这样,一生气,更难看。”
金十九斜他一眼,一个肉巴掌招呼过去。
珞瑜哪是好欺负的人,直接扑上来,一只手对着那个软绵绵的大胖肚子压下去,勾着唇角威胁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和我动手?”
“啊……我不敢了,珞瑜,瑾瑜救命。”说白了,十九就那么点骨气了。
“好了,你们别闹了,待会吵醒了元宝。”瑾瑜出声阻止,但手也忍不住在金十九圆滚滚的肚皮上摸了两把,甚至还颇觉有趣地敲了敲,咚咚咚。
“这么大个肚子还真像有孕妇人。”珞瑜感叹道。
金十九心里有鬼,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木遗族的人。”
“原来你也知道木遗族?真难得,大哥,你一向是我们家课业最不上进的。”这话瑾瑜说出来,没人能反驳,因为金十九的课业很多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大哥一向只对算经之类的感兴趣,至于木遗族,只有在杂文野史中才稍带提过,世上有一支隐秘的上古遗脉,男女皆可孕育子嗣,他们自称木遗族人,但很少有人见过,到底仅仅是个传说还是真有其事,根本无从考证。
“我……我当然知道了,我也是读过书的。”金十九底气不足,目光闪烁。
“你要是木遗族的人倒好了,起码可以给我们生个孩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如果真的能生的话,那些年吃了我们那么多,早该生个出来了。”珞瑜不正经地开玩笑。
金十九垂下眼皮,打个呵欠,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
珞瑜见此,下床熄了灯。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