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冲着那一身狼狈的青年望过去,饶有兴致地好奇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施大人可认识么?”
“不瞒五爷,他其实就是这济南府的通判,奉命来把这一群聚众闹事的士子给抓进大牢里头的……”
施世纶讪笑着心虚地应了一句,又瞟了一眼那个仍站在桌子上的青年,才又继续低声道:“他叫李卫,是江南人。他们家也是豪族出身,听说是前朝的锦衣卫世家,功夫不错,只可惜大字不识几个——他家父母早逝,却给他留了不少的家产,前两年捐了个监生员外郎,被分到这济南府来当通判。听说此人心思机灵极善变通,虽不识字却颇明事理,下官刚得了万岁爷命,知道要来这山东当布政使的时候,谢大人就是派了他来和下官说这舞弊一案的。来回传了几回话,办事确实利索通透,是个办差的好苗子。”
才听他说了一句,胤祺的眼里便已闪过些讶色,再耐心听到后头,却又忍不住的摇头失笑——没想到居然在这儿捡着了李卫,更没想到这李卫可不像后世戏说里那般是个出身低微的小混混,而是正正经经的捐资员外郎。他这些年把江南管得太严,仿佛也对这历史的进程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这原本该在江南叫四哥捡回去的李卫都跑到了山东来,也不知道将来那田文镜跟邬思道又会被串换到哪儿去。
两人说话间,那青年已苦口婆心地蹲在桌子上跟众人说了半晌。又是举例子又是故意危言耸听地夸大恐吓,恩威并施地张罗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把人群给说动了些,终于渐渐平息了怒火,各自散开了往外头退去。胤祺收了一时转得有些远的心思,打量了一番那个一身狼狈的青年,便对着一旁的施世纶笑道:“施大人,四哥府上正缺这么一个机灵懂事的。我有心提拔他一二,你叫他过来说话。”
“是。”
施世纶如何不知道这是那小子要交好运了,忙应了一声快步过去,把人从桌子上招呼下来,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了几句。虽然说的隐晦,那李卫却是个极机灵的,多少听懂了他的意思,目光一亮便小跑到胤祺跟前,拍了袖子朝着他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李卫,给五爷请安!”
胤祺一抖扇子挡住了他身上随着动作四溅的茶水,无奈地一笑,又饶有兴趣地微挑了眉道:“你叫我五爷,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个……”
李卫迟疑地应了一句,转了转眼睛,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逡巡了几次,忽然展颜笑道:“就看五爷这一身的气势,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奴才斗胆一猜,您莫不就是咱们施大人家的五少爷吧?”
第158章 做戏
外头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胤祺意味深长地冲着无辜中枪的施大人和蔼地笑了笑,便合拢了扇子起身道:“去收拾收拾换身干净衣裳,回来上二楼雅间找我。”
“诶!”李卫笑着应了一声,像是全然没留意边上施大人都快眨瞎了的眼睛,笑嘻嘻地又打了个千儿,转身朝着外头快步走了出去。施世纶只觉着愁得几乎快白了头发,满心悲痛地跟着胤祺往上走,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亏我还觉着这小子挺机灵的……”
“他确实挺机灵,只不过施大人实在太老实罢了。”
胤祺淡声笑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回了郎三特意给开出来的雅间,又跟伙计要了一壶新茶送上来。施世纶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可无论他怎么追问,胤祺却始终都是含笑不语,只叫他耐心等着李卫回返,说是一进门便可见分晓,也只好强压下心中忐忑,闷着头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李卫回来得很快,换了一身精精神神的锦缎马褂,一合了门就拍了袖子朝着胤祺深深磕了个响头,笑嘻嘻朗声道:“奴才李卫给王爷请安!”
施世纶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望着这个嘴里头没个定准的混小子说不出话。胤祺却反倒不觉着如何惊讶似的,只是淡淡笑道:“起来吧——给施大人讲讲,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回爷的话,施大人一说叫奴才去见五爷,奴才心里头就都明白了。就是想着下头人多嘴杂的,到处都是眼睛盯着,爷既然微服私访,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这才没敢多嘴。”
李卫摸了摸脑袋笑了一句,又快步过去殷勤地替几人把茶杯给蓄满了,立在边儿上接着解释道:“能叫施大人这么陪着的肯定是位大人物,特意到这茶楼来,肯定是为了这回有人照抄走后门的事,能有心思管这件事的,准定是京里来的钦差大人。能被叫一声五爷的钦差大臣,奴才要再猜不出来,岂不是蠢到该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了?”
蠢到该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的施大人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地轻叹一声道:“五爷果然料事如神——看来果然是下官太老实,一不留神就把五爷给卖了……”
“施大人倒也不必往心里头去,反正咱们该问的也问着了,就算叫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
胤祺笑着冲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又转向了一旁正偷着乐的李卫,正色温声道:“李卫,我问你——如今他们的伎俩我已大致知晓,规模也已到了不可不出手整顿的地步。除了强行叫停今年的乡试,令上千学子白白熬上三年,你可还有旁的办法么?”
“有,开恩科——我听人说恩科是皇上爷一高兴就能开的,用不着等上三年,明年就能再考。”
李卫半点儿都不曾犹豫地应了一句,显然是早已仔细想过了的。只是他说得毕竟太过直白,叫胤祺也忍不住摇头失笑,抿了口茶水无奈道:“可也不是高兴就能开,总得是有了什么喜事才行,往后出去不准胡说八道,听着没有?”
这话一说出来,就是有意要往下留人的了。李卫目光一亮,忙快步走到了胤祺面前,郑重地俯身打了个千儿:“谢爷的管教,奴才往后绝对不出去胡说八道了!”
听见他的称呼里头已不着痕迹地去了那个“五”字,胤祺垂了视线淡淡一笑,心里头对这个极有眼力见儿的青年也愈发欣赏了几分——他始终担忧着四哥的性子太狠绝,做事也容易不留余地,若是将来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缓和着,只怕更容易往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走。有这么一个半句话就能猜透心思的活宝伺候在身边儿,不仅能引得人会心一笑,关键的时候怕也能成为不小的助益。
“起来吧,你说得恩科我也想过,可毕竟是事后找补,今年的错过去也就错过去了——若是今年秋闱照开,只剩下两天,临场撤换考官显然已来不及了。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规避那些舞弊的手段,重新还考生们一个公平?”
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