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叶绫舞嫡亲的三个妹妹,她更是费尽心机为她们寻找合适的夫婿,但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并不好找对象,达官贵人之家当然不会想要商人之女,就算去了也是做小老婆的命,她才不允许自己妹妹受到这种待遇呢。
好不容易把三个妹妹嫁出去,结果妹夫又看上了叶家财产,想出各种方法从叶家捞钱,尤其是三妹夫陈安,这两年胆子大了,越来越混帐,欺负叶家一门子女人,以为她们没见识,鬼话连篇、欺上瞒下,如果不是看在叶绫歌和两个外甥的面子上,叶绫舞都想把他送交官府,让他吃几年牢饭了。
如果只是陈安混帐也罢了,偏偏叶绫歌也什么都听陈安的,以为叶家亏待了她,以为她每年从叶家成衣坊拿到的分红实在太少,其他都被叶绫舞私吞了,整天骂叶绫舞小人。
叶绫舞有时候很想狠狠敲一敲叶绫歌的脑袋,她这么辛苦地经营家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叶家的女人们支起一片天,不让她们被外人欺负吗?
女人嫁了人,怎么才能生活得好?一半靠自己,一半就要靠娘家。娘家如果底子够硬,女人在婆家说话也能多几分底气,就算受了欺负,也能回娘家诉一诉委屈。
如果叶家没有了,谁来为这些出嫁女撑腰,谁来为她们出气,谁来供给她们每年的零用钱?
叶绫舞从来不小气,绮绣阁的盈利,除了留下必要的经营资本和家里那些女人的养老费用,其余都均分给了三个嫡亲妹妹。
她的帐簿向来清楚明白,年底都会和妹妹一起清帐。
她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就连娘亲都认为她只会傻傻做事,一点都不会为自己打算。
她娘王氏其实也有自己的算盘,一心要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自己的娘家侄子王崇义,这样叶家的财产也就便宜不了外人。
可是她那个侄子整天遛猫逗狗不务正业,叶绫舞开门做生意,见识过各色才俊,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有时候叶绫舞实在郁闷,也很想撒手不做了,付出再多也没人看到,还总以为她在占便宜。
如果她是个男儿身,在父亲去世后,像她这样獨竝支撑起家业,并且照顾妹妹出嫁,别人一定会纷纷称赞她年少有为、孝顺父母、友爱手足等等,反正都会是正面的褒扬。
现实却是,就因为她是个女儿家,所以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话,所以她辛苦为叶家的女人们支起一片天空,不仅外人不理解,就连自家的亲娘和亲妹妹都认为她贪婪好财、别有所图。
她有时气极也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或者把家里财产分了,大家各自过各自的,以后谁也别想找她再多管一点事。
可是,以后呢?
家里这些女人锦衣玉食惯了,坐吃山空,过不了几年恐怕就要挨饿,到时候连自己亲娘都没人照顾,而自家妹妹没有了娘家支撑,被休还是小事,如果被打被骂、没完没了又怎么办?
叶绫舞是长姐,在没有兄弟的情况下,只能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叶家的门户,就只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告诉外人,就算叶家只剩女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不求被人感恩戴德,在她有能力的时候,她尽力照顾她该照顾的人,但是她也不是只付出不求回报的傻子,所以她今天已经快濒临极限了。
叶绫舞对安哲说:「实在对不起,家事烦扰,请你回去稍待,我处理完家事就去。」
安哲连忙应道:「您忙,您忙,我先回去。」
叶绫舞冷眼看了看叶绫歌,然后转身上了二楼,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等四妹来了,今天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吧。」
绮绣阁和隔壁的典当行一样,都是临街的二层小楼建筑,楼下又分里外间,外间是开阔的门面,有样品衣和供客人选择的衣料,左面靠墙还有一排木椅供客人坐下歇脚;里间稍微小一点,是供楼下普通客人试衣的地方。
二楼则装饰得非常典雅,分隔成三个单间,靠里的那间是叶绫舞的工作间;外面两间的墙上悬挂着书画,案上供着四季鲜花和及身的大铜镜,椅子是非常舒适的酸枝木大靠背椅,这是专门供贵客们试衣的地方。
快到晌午的时候,叶绫舞的四妹叶绫诗也到了,她嫁给京城外的一个小地主家的独生子,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叶家四姐妹,加上她们的母亲王氏,五个人聚在叶绫舞的工作间里,面面相觑。
老三叶绫歌最先说:「大姐,你想怎么办,说个痛快话吧。反正不能你吃肉,妹妹却连汤也喝不着,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老二叶绫语看看三妹,再看看大姐,欲言又止。她是个性子温吞的老好人,谁也不想得罪。
老四叶绫诗自幼被娇宠,嫁人了又被夫家人呵护,对于此事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只管腻在母亲身边窃窃私语,她刚刚怀孕了,正是又喜又忧的时候。
叶绫舞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总以为我掌管了绮绣阁,就霸占了叶家最多的家产,哪怕我处事再公道,再无私心,也没人看见没人理解,既然这样,咱就把绮绣阁卖了吧,不管卖多少钱,扣除母亲和留在叶家的三个姨娘的养老钱之外,咱们四人都均分,一次分完。」
叶绫歌马上说:「我同意。」
叶绫诗也说:「随便,为了这一点子钱吵吵闹闹伤了姐妹和气,早分早好。」
叶绫语却为难地说:「这样好吗?绮绣阁毕竟是父亲的心血。」
叶绫舞叹口气,看了二妹妹一眼,难为她还想着父亲的遗嘱,她说:「我不会忘记对父亲的承诺,我会招赘,把叶家香火传承下去。」
王氏向来没有意见,以前听丈夫的,现在听女儿的,女儿们意见一多,她自己就乱了,她说:「这样啊,既然你们都愿意,那这样也行,免得总是说你占多了她占少了的。不过,绫舞,你要是成亲,和你表弟多好啊,自己人不受气。」
对于自家这个胡涂娘亲,叶绫舞就乾脆当做没听见她说的话。
「既然这样,今天起绮绣阁就暂且关门吧,然后清点盘帐,找肯接手的老板,大家分钱。」
既然她的一番辛苦都付了流水,她何必再恋栈不去?
女人经商比男人辛苦千百倍,她实在不想再自讨苦吃。
叶绫舞放出风声要出售绮绣阁的消息隔天,隔壁典当行的钱掌柜就找上了叶绫舞。
钱掌柜四十几岁,身材高瘦,长年一袭蓝色长衫,三缕胡须,几分书生气胜过商人气质。
「叶老板,听说你要出售绮绣阁?」
叶绫舞点点头,这些街坊邻居也都知道原因,所以她也不必多作解释。
钱掌柜说:「绮绣阁一向经营有方,在京城上流圈子里颇有名声,只要价钱合适,我们老板愿意盘下,现银支付。」
叶绫舞斟酌了一下,她虽然经常看到隔壁典当行的老板吴庸,但两人只算点头之交,因为吴庸不怎么爱说话。
「绮绣阁真正值钱的是这个店舖,至于名声,真不好估价。再者,目前我们绮绣阁雇用的裁缝和绣娘都是熟练工,手艺也都很不错,他们和绮绣阁的契约未满,我希望接手绮绣阁的老板能继续雇用他们。」
虽然有手艺就饿不死,但是稳定的工作并不好找,这也是许多手艺师傅宁愿被聘雇,也不想自己单独创业的最大原因。
钱掌柜点头应道:「我们老板说了,这些都好商量,而且,不仅绮绣阁的裁缝和绣娘都留下,我们也希望叶老板你能留下,继续掌管绮绣阁。」
叶绫舞秀眉微扬,问:「聘用我?」
「是的,我们老板说他不懂做衣裳,倒不如请叶老板继续管理,他才能稳赚不赔,还省心省事。」钱掌柜笑了笑,说:「你以后经常和我们老板接触就会知道了,老板他性子懒散,平时只爱在月底数一数钱,经营管理他很少插手。」
叶绫舞微微提高声音,说:「可是,我是女的。」
就因为她是女的,她无法正当继承父亲的家业,连她自己的家人都容忍不了,怎么会有人肯聘请她?
「那又如何?」钱掌柜用手捻着胡子,有些不以为然,说:「咱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是如何赚钱盈利,能赚到银子的就是高手,银子可不分男女。」
叶绫舞的本事如何,钱掌柜被应聘到当舖的这一年也看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的惊奇、不屑一顾,到后来的惊叹,再到现在的颇为推崇,他用的都是生意人的眼光,而不是世俗的以男女论成败。
也因此,钱掌柜对吴庸的决定极力赞同,现在的绮绣阁就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鳮,买下来好好养着,赚多少不好说,却一定不会赔本的。
叶绫舞也有些心动,这几年她抛头露面打理绮绣阁,吃了许多苦是真的,但是也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不再被拘束在家宅内。窝在家里,生孩子、洗衣、做饭是一生;出门在外,打点生意、纵横商界也是一生。
哪一个更精采,谁都能分得清吧?
当然,也有不少女子乐意做个被男人养在内宅的米虫,并以此为荣。
但叶绫舞不是,她知道那种女人的幸福都被男人捏在手心里,想让她快乐就快乐,想让她痛苦就能轻易折磨死她。
叶绫舞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自然不想再做一个挨打不能还手的弱者。
她想自己撑起属于自己的这片天空,自己争取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因为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叶绫舞说:「我再想想,明天给你答覆。」
钱掌柜笑说:「这个不急,毕竟是件大事,叶老板是该好好想想。不过,我们老板还有个不情之请……」
如果说收购绮绣阁,以及聘用叶绫舞继续经营是钱掌柜乐见其成的事,那么接下来这件事他就很不赞成了。
叶绫舞有点疑惑地问:「什么事?」
钱掌柜说:「我们老板很是心仪叶老板,想要向你求亲。」
叶绫舞震惊到无语。
钱掌柜也很无语,他是很反对这桩亲事的,老板又不是缺少衣食过不下去,人又长得高大挺拔,称得上一表人才,为什么要屈就商人之女呢?
叶绫舞沉默好一会儿之后,才幽幽地说:「我曾答应过先父,不嫁人,只招赘,必须替叶家留下传承的香火。」
钱掌柜也幽幽地回答:「我们老板也说了,他不介意入赘。」
叶绫舞多少知道吴庸一些背景,因为吴庸去年曾闹出过一件大事,轰动整个京城。
吴家世居京城,以经商为业,先是做点小买卖猢口,后来盘下小店面卖点杂货,到了吴庸的父亲吴元痕这一辈,已经积下不小的家产和不错的人脉,于是吴元痕就在东区繁华地段买下了一栋二层小楼做店舖,做起了典当的生意。
吴元痕早些年就吴庸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宠着惯着,让他养成了一副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脾性,平日只知道招猫逗狗,与一众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