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除夕的前两日，天上下起了雪，对于南州的人们来说，这是很少见的天气。与此同时高月氏和乱党阁老的勾结也已经处理到了末尾，是以让南州的人们都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气，这样才能更好地度过这个年。

    沐辛和老和尚在须么寨被封期间都主动地留在寨里，据说是高槐特意吩咐的。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自然也都放松下来。

    除夕当日。沐辛毫不客气地指使着高槐，虽然事情仓促年货置办只来得及办一部分，但是也已经足够了，毕竟都在外地。

    “高槐你又偷吃！你是猪吗？！”沐辛不知道第几次在厨房里咆哮。

    “吃一点也没关系啊，这么多呢。”高槐大咧咧狡辩。

    “你有病啊，那些东西我才整理分类好！”沐辛一点不买账。

    “别生气啊，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哎哟！”高槐后面的话语似乎被仓促打断。

    “你这样子没人愿意嫁也是活该！”沐辛冷笑的声音。

    ……

    沉卿芸收拾完早餐的碗碟后，沏茶倒给老和尚，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双手捧着坐在一边望着窗外覆着浅浅白雪的花坛静静发呆，完全不受沐辛他们的干扰。

    老和尚也是如此，只是偶然听他咳几声。

    沉卿芸想过很多次了：“方丈师父不知什么原因对解萧大人的蛊毒十分上心，并且也是相识多年，那么必定对于萧大人今日可能会做什么有一定的了解，她也只是猜测大人口中的‘麻烦’大概率也是蛊毒相关的事情，毕竟他暗地里已经将职务大部分撂给了肖忠了，所以可怜肖忠今日白天也暂时不得空闲。若是蛊毒相关的事情，问问老和尚应该也是能知道一些原因的吧……可是大人明显不好开口的样子……在这件事上她心底也不愿意为难萧御……”

    几人用过午膳之后，高槐和老和尚按照礼节也不好继续待在沉卿芸这边了，他们也都有官府安排好的住宿的地方，沐辛皱着眉提议：“我留下来陪姑娘吧。”

    沉卿芸温和地拒绝：“我想试试一个人什么感觉，不用太在意我的，而且家里什么的都备好了我也不会外出了。”

    沐辛不太赞同地想要继续劝说，高槐那厢大咧咧失礼地拉着沐辛的手臂就往外走，还嚷嚷道：“沐大姐你担心人小姑娘做什么，萧御那家伙还能不知道在院子附近安排人手嘛！”

    沐辛被这样拉着差点一个踉跄，立马又黑下脸暴躁起来，用力甩开高槐，瞪了人一眼。末了也知道沉卿芸在某些方面倔强得很，只好说：“那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让人到县衙传话给我啊。”

    沉卿芸上前挽住沐辛的手臂，温和婉约地笑笑：“嗯，记住了！”

    她送三人到院门口目送他们于浅浅飘扬的小雪里离开后，沉卿芸就关上院门转身路过院中一颗尚且带着些许绿叶的梧桐树回了室内。

    沉卿芸回到房间里从床头处拿出一个小篓子，里面放着几块藏青色的柔软布料，她先将东西放在床铺上，然后到外间收拾了一下，最后又进到卧房里，手上提着一茶壶座在小炉上，放在离床铺稍近又有些距离的位置，点亮了床头的高烛台，然后就脱下绣鞋上床窝进软厚的被子里，将装着布料的小篓子放在膝盖上，就低头开始缝制起来。

    烛泪流了半截，忽然听见院子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还隐约伴随着嘻嘻哈哈的欢笑。

    按照萧御的风格选择的这处院落四周比较僻静，可还是能窥见寻常人家新年的喜悦。沉卿芸抬头侧耳听了听，又抬眼望了望窗外，已然入夜。

    沉卿芸无声自语了一声：“唔，得吃饭呢。”

    虽然只有她一人，但是因为白日里沐辛他们都在，厨房里东西都齐备，沉卿芸看着材料随心料理着竟然也做了比较丰盛的菜肴。等到她端上桌，拿好碗筷坐下用饭时，才突然心生黯然。

    到底没用几口，沉卿芸又回了房间，抓着那已经做好的新衣裳展开看了看，又看了看床榻。

    她强自振作，宽慰道：“这样也算是能更多一点点理解大人的经历了……”

    *

    萧御在须么寨后山的山洞里，他盘腿坐在阴暗的山洞中间，身体周围全是散乱的碎石。

    单薄灰色的袍衫似乎被液体染得更深，有些紧贴在他的身躯上，那被布料遮掩的原本无暇苍白的肌肤上布满黑红仿若树枝又像是血管一样的纹路，皮肉绽开一般，还在不断往外渗出暗红的血液。

    萧御正处在蛊毒发作狂暴的间隙期，先前在须么寨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蛊毒在外部环境的压制下安息了许久，现在须么寨里被“整顿”过之后，外部压制的因素没有了，萧御预想到压制之后的发作可能会更不可控，再加上是年末，每年年末本也会更加折磨。

    他呼吸粗重地调息对抗体内的蛊毒，只觉得皮肤下一寸寸的都宛如埋着刀片，骨髓里和脑子里都如用锤子敲打！

    他清冷苍白的面容上，紧闭的双眼下方又凸显出暗红长条的蛊纹，伴随着忍耐痛楚扭曲的面部肌肉更显得狰狞可怖。

    “噗！”萧御突然吐出一口黑色的血，一手抓上心脏的位置，他额角青筋暴跳，脖颈处也显露出狰狞的样子。

    “呃——荷荷——！”萧御痛苦地弯腰，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嘶吼，沙哑狂暴就像是大型野兽的喘息。

    他手指抓在地面上，五指用力间，碎石便在指间碾为齑粉，可又因此他身体上那些张牙舞爪的黑红色的蛊纹仿佛皮肉绽开一般的溢出更多的血来！

    萧御痛得整个人接近崩溃，但是他又时刻记得必须得忍住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糟糕，往年自毁式的发泄此回不可以了。

    虽然自毁式的发泄对于缓解痛苦没有作用，但是能够加快发作的进程，身体外的痛比起脑子骨子里的痛来说微不足道，可是到后来随着他身手的进步和忍耐度拔高，这样的方式也渐渐没什么用了，他便只能自己发狂地忍受蛊毒自己发作结束。

    其实杀戮的血腥气能一定程度的麻痹他痛楚的意识，但是他往年一直就是为了抗拒堕落为与老怪物一样才始终不愿在这方面放肆自己，是以他杀人一般除了必要都是一击毙命。

    萧御突然感到脑海里尖锐恶心的痛意袭来，他猛地抬手锤向自己的头，又是沉重地砸向地面，没一会儿手和头都血丝糊拉的，与此同时那些破碎大片的伤口隐约又在肉眼可见的愈合……但是面容和身体上的蛊纹又似乎活过来一般细细恶心的蠕动，源源不断地流出暗黑的血液。

    如此反复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