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凌霄咬紧牙关,低声说了句,“更衣!”
“是。”
伺候着闵凌霄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闵瞳忽然说,“昨晚宫主休息的时候,属下去探了探王府。”
闵凌霄转头看他,目光里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还真是说去就去,这风口浪尖上,那么紧的风声,这不是找死么。
闵瞳抬了下眼睛,微微冲他笑了一下。闵凌霄反射性地转开眼睛,心口的东西再次颤抖战栗起来。
“属下没敢待得太久,但是属下偷听到炎霜和三王爷的谈话,大概知道宫主中得是什么毒了。”
闵凌霄等着他说下去。
闵瞳一边为他扣好前襟的扣子,一边说,“是用寒情花配制而成的毒药。”
寒情花,天下至寒之物,与痴情花共生,只有在极阴极潮之地找得到。中了花中毒针的毒,轻者武功尽废,重者受寒气侵蚀而死。至今还没有人找得出根治花毒的方法。
闵凌霄眼神一凛,“那岂不是无药可解?”
“宫主不必担心,毒性已经被稀释过了,加入了一些其它药物中和,成了一种新的毒药。解药也早就研制出来了,就在炎霜手里。”
闵凌霄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这么早就死,宫主这个位子才坐了几年而已,还没当够呢。
“宫主”,闵瞳说着,手下动作一顿,“属下想到一个可以让宫主尽快脱身的方法。”
闵凌霄忙催促道,“快说。”
闵瞳抿了抿嘴唇,缓声说道,“炎霜似乎知道缥缈宫刺客精通易容术,所以他辨认出宫主的方法,主要就是靠着识别宫主身上中的毒。只要把宫主身上的毒转移到别人身上,由这个人去引开追兵,宫主就能趁乱离开。”
闵凌霄挑起一边眉毛,“转移?怎么转移?”
“属下听闻,曾经有人中了寒情花毒针后活下来的案例,七城剑派的盟主安然就曾经中过花针,但是他的哥哥自愿为他过毒,将寒气转移到自身体内,之后安然很快便复原了。”
安然……以及安然的哥哥……好像是那个名叫安常的店小二。
很多年前在他还是那个名叫闵合的刺客时有过交集,那个店小二是前任宫主闵长乐的姘头,闵凌霄之所以能成功暗算前宫主,主要就是靠着用小二威胁对方。
说起来这件事还曾经被闵凌霄当成笑话来讲。堂堂长乐宫主,武功容貌都是冠绝天下,却栽在一个市侩庸俗的店小二身上。
“既然用这种方法能解寒情花之毒,属下认为对这种用寒情花配制的毒药也会管用。”
闵凌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既然如此,还不快点着手开始准备?去抓个人来,今晚本座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宫主稍安勿躁。”闵瞳用温缓的语调安抚着闵凌霄的焦躁,“人选属下已经选好了。”
“哦?是谁?”
“就是属下。”
闵凌霄以为自己听错了,敛起眉头,“什么?”
闵瞳却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依旧用平缓的语调叙述着,“属下想过了。要想进行过毒,接受者必须用内力引导,还要配合着针灸才能根除。现在以我们的情况,是不可能请得到能为宫主施针的大夫的。所以就算过完了毒,宫主身上也会留有余毒,外面千军万马,硬拼肯定不是办法。宫主要尽快出去想办法把余毒清了。所以就需要引开追兵的人能撑得时间长久一些,让宫主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综合这些考虑,属下是最合适的人选。”
闵凌霄看着眼前沉静似深潭,柔和似初阳的人,面上滑过很多种情绪,最后停驻在眼睛深处的,是怀疑,“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属下自然知道。但属下的命是宫主救的,这次就当还命报恩了。只要宫主以后别忘了有我这么个傻护卫就行。”闵瞳说着,嘴角微微翘起,笑得简单而纯澈。只是那双微微弯起的晶莹双瞳中,有些酸涩和不舍的流光。
闵凌霄心中的怀疑却更甚了。
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呢?尤其是为了他去死。
他自问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一个人为他付出这么多,除非那个人对他有所图。就像以前在他身边那些男宠,还有所有宣誓效忠他的人。他们想在他这里祈求到仁慈和财富,他给他们,他们就会对他百依百顺。
他微微眯起双眼,审视着面前的人,企图从那张属于小倌的俗艳面皮中找出谎言的痕迹。
可惜,什么也找不到。
但他还是不放心。那个人用“爱情”这种东西来当做借口,可是他从来就不相信生死相许不离不弃。更不相信这种”催人泪下“的无聊东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人一定有企图,搞不好失忆也是假装的。
可是如果有企图,他现在在等什么呢?自己内力全失,要想杀自个儿,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似乎是察觉到闵凌霄的疑窦,闵瞳眼眸中一直闪烁的光彩倏然闪动几下,渐渐暗淡。挂在嘴边的笑意也一点点消隐,逐步蜕变成了带着几分苦涩的自嘲,“宫主如果不放心,属下会另想办法。”
闵凌霄眼珠微转,暗道这人现在是身边唯一可用之人,应该安抚一下,于是缓和了神色,挂上几分漂浮在表面上的笑容,“并非本座不放心,只是此事事关你个人安危。你追随本座,立了不少功劳,本座怎好让你自投死路。”
闵瞳却并没有因为他柔软的语气有多少好转,依旧神色黯然。
闵凌霄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事缓些时候再说吧。”
“……但凭宫主吩咐。”
闵凌霄点点头,然后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脑中还在不停思索刚刚闵瞳说过的话。
如果是十天之内发作,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已经是入幕时分,伎馆之中渐渐热闹起来。没有家室的贩夫走卒们忙碌了一天,带着微薄的银钱前来寻欢作乐。在这样下等的伎馆里,小倌们会为了那一点微薄的铜板,不惜出卖尊严和肉体,逼真地强颜欢笑,像泥潭里挣扎的泥鳅一样活着。
闵凌霄走下楼梯时,感觉到的就是一片污浊肮脏的嘈杂。男人们干外一天的体力活,身上还冒着湿臭的汗气,日夜为了生计劳累奔波的酸楚都化作了下流的言语粗鲁的动作,施加到一个个娇媚作态的小倌身上。不高的二层小楼,顶上有些破损的花灯照着下面攒动的人头,就像一片蠕动的蚁群。
闵瞳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两人融入到那片人群里,不时有不怀好意的手伸向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