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里面银角子有大有小,成色不一,内中还混杂了不少铜钱。这些想必就是所有村邻倾囊凑出的降妖酬金。
临渊出乎意料地摆摆手:“不必。若用这些当盘缠,无论雇车还是赁马,走陆路到桐庐乡起码还得再耗上一个多月。”
我表示很刮目。一般来说,正常情况下的临渊,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神仙。分内的责任都能让太玄翻山越岭找了来,才勉为其难担待一下,身外俗务的热闹,基本能躺着看就懒得坐着瞧。可眼下这桩劳心劳力的闲事,他不仅答应管了,还连酬金也不肯收,看来姚氏才是真正要等的贵客。
兽拜月、仙清修、佛寂空。不管不顾见了活人便要吞吃入腹的,料也就是个根基浅薄的旁门小妖,想必不难收拾。
木船荡悠悠,无桨自徐徐分水而行,江波聚合,映照长空。
我们赶到桐庐乡的时候,正是个晦暗黄昏。立在渡头抬眼瞭望,天地窒闷无风,唯有雷电暴闪,顷刻便狂雨瓢泼。浩渺烟波中,似有犀利气机正聚集翻涌。
这么诡异的景象,就算我没有道行也能察觉出妖气冲天。
我省却一切虚礼,先将身子沉重的姚氏放归家中候着,嘱咐她告知众乡邻关门闭户,无论听见任何动静都勿要出来。然后便随临渊驱舟渡往江心,去寻那妖孽的踪迹。
临渊解下束发帛带,随手往河中一抛,陡然间,整条河面变了色彩。
深碧河流,泛起层层灰色浮沫,散发出催人欲呕的腥膻。水中红芒暴现了一现,河面当即下沉三尺,露出巨大的漩涡。
涡流越转越急,仿佛熔浆渐沸,将恶臭熏天的河水烧得如同铁水。岸边杨柳枝条悬垂,但凡触及水中,瞬间便焦黑枯萎,扬化成尘。
兜率真焰,神魂尽灭。人间诸般桃红柳绿都变作灰颓。难怪他说,我们根本无须特意去寻迦楼罗,那厮自会投罗网而来。因为流落于世的第九朵兜率火,根本不在凡世,自始至终,都藏于临渊手中。
春江已变作火宅,唯有身下这叶扁舟恬然不惧烽火如炽,破浪逼近江心。
当整条河水都变得通红,半明半暗的空中架起了一道艳若滴血的虹桥。凝目细看,虹桥圆弧之上,还托着一个庞然大物。
想是水中烧得待不住,终于把这妖物逼得离水逃生。
不——不仅仅是为了逃生,它在反击。
整条江水被鱼妖张开的血盆大口吸起一半,泛出妖异红光,滚烫的水珠顿时化作万千密集箭雨,朝小舟铺天盖地兜头浇下。
压顶的黑云被搅散得纷聚而离合,水天之中,一片缭乱。
我蜷缩起来躲在临渊身后。
他自不动不移。
一身雪青重缎绸衣,襟袍如屏,拂袖似障,用一股庞然无形的劲气,将化作利矢的水箭挡了回去。
虹桥环绕中的鱼形逐渐清晰,一身红鳞被掌风震得迸裂开来,淋漓湿透。那声惨痛的哀号,听在耳中,竟觉有几分熟悉,再看鲤鱼瞪圆的瞳仁颜色……我掩口惊呼:“锦澜!”
临渊亦拧眉唾弃:“又是你!”手中化出的长剑无花无巧,已朝红鲤直刺而出。刹那间,清啸劲鸣。浓云开裂,妖异的虹彩从中折断,硕大的鲤鱼似枯萎般缩回棒槌大小,重新摔落舟旁。
“自己了断,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
水上水下,六目相对,枯舟悠悠。
红鲤拼尽最后一丝活气弹上甲板,化回褴褛人身,声嘶力竭喊道:“天极帝星出阴山!”
剑尖微滞,离她眉心已连一根发丝的距离也无,血线顺着青肿的鼻翼蜿蜒淌下,半凝半融。
但终究没有继续刺下去。
她哽声继续:“君上剑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我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临渊面无表情垂首瞥她一眼,面色肤白入骨,眸中星芒微微流转,极淡极倦:“你本已被琰融打回原形,何不老老实实待在西海安度余生,却私逃下界为非作歹,竟又撞在本座手里。究竟是吞吃了多少生灵,才勉强修回的这副皮囊?如此孽障,留之无用。本座也没什么要紧事非得从你口里知道。”
锦澜咬牙,用双手紧紧合握住剑身:“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阴山烛龙是为了什么才会被逼羽化的吗?”
临渊身形一动。阴山烛龙,他的养父母。
天露晴光。暮色还剩一线未收,乡间田野虫鸣,又恢复一派清和安宁。
回到姚氏所居的房舍,临渊未及落座,先探身去缸中捞了一瓢私酿,那酒色泽浑浊,还带着辛辣微酸的香气。
他浑不介意,倒进蒙尘的粗斗碗里,仰头饮尽,满足地叹道:“人间就是这么有烟火气。”
姚氏欣喜惶恐,不知如何招待才是妥当,只得另寻出几只鲜洁瓷碗洗净,重新舀了米酒呈上。临渊来者不拒,喝得认真仔细。我捧着装了锦澜的瓦钵站在一旁,看得百感交集。
烛龙夫妇是阴山之主,高贵的上古神族,临渊还是一枚龙卵时就被收养膝下,自幼耳濡目染都是极严格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