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姐姐说，“真可怜，一个家人都没来。我看着你，你睡一会儿吧，睡着就不痛了。”</p>

    我不敢睡，我还想看妈妈最后一眼。</p>

    我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爸爸匆匆送来特效药，妈妈才挺着孕肚追到病房。</p>

    那一次，全家人都挤在病房里开会，勒令妈妈必须尽到做母亲的责任。</p>

    妈妈愧疚地抱着我说对不起，一分钟不合眼地给我换冰块降温，忙前忙后，好像回到了她还没怀孕的时候。</p>

    可当爸爸和外婆问起我的肺炎怎么还没断根，妈妈却说：“苏语贪玩，我一不注意她就玩水，说她好多次都没效果。”</p>

    我从来不玩水，甚至到城里后，和妈妈相处最长的时间，是她盯着被辞退的阿姨收拾行李那天。</p>

    我疑惑地看着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说要做诚实的小朋友，她却总是说谎。</p>

    妈妈悄悄对我说：“苏语，要是爸爸知道我没照顾好你，我就再也不能当你妈妈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p>

    “我要妈妈！”我赶忙说。</p>

    “那你就把我们之间的事当成秘密。”</p>

    我懵懂点头。</p>

    妈妈说要向爸爸和外婆表明照顾我的决心，又一次打了胎。</p>

    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掉孩子了。</p>

    因为这也是妈妈的秘密。</p>

    后来，我和怀孕的妈妈之间，有了多到数不完的秘密。</p>

    她上班路上想到一个公式，忘了我也在车里，把我锁在夏天中午的车里一小时。</p>

    忘了我也要吃早饭，只准备了她一人份的脑力营养餐，随手给我一瓶过期酸奶，让我上吐下泻了一星期。</p>

    接到论文评审组的视频电话，忘了我还在房间里，把我和燃烧的炭火炉一起锁在房间里，我差点一氧化碳中毒。</p>

    妈妈怀孕时，总是忘，总是忘。总是害得我差点死掉。</p>

    我有时候很想晃一晃妈妈的肚子，问问她，我的妈妈被藏到哪里去了。</p>

    可每次怀孕，妈妈都很骄傲，她说怀孕时的她最聪明，是天才。不怀孕她什么都不是。</p>

    靠着这短暂一阵的天才时间，妈妈当教授、开公司，年纪轻轻就成了化学学科赫赫有名的泰斗。</p>

    妈妈很成功，所以她对我的要求也很严格。</p>

    从我上小学开始，妈妈就说：“苏语，所有人都等着看你爸和我的孩子有多少成就，所以，你不能让人看轻，你要当奥数冠军，要考清华。”</p>

    可我没能遗传到爸爸的高智商基因。</p>

    以前妈妈教我写字时，就说过我笨。</p>

    我进入小学后，别的同学能背几百首古诗、能心算早早加入了少年班、能用好几种语言和外国人交流。</p>

    只有我，总是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也没有任何特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