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他没意识到自己对拿到马瑟谢德的名单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啊。一切都化为如云的轻烟了,罗伯特想,差不多没戏了。现在,线索已经断了。我在马瑟谢德公寓的时候就该把名单弄到手的,这件事教会了我——教。有了!一直藏在脑子里的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汉斯·贝克曼说过:真讨厌!别的乘客见到飞碟和那里面的尸体都激动得不得了,可那个老家伙不停地抱怨,说要尽快赶到伯尔尼,因为他得准备一下,到大学去作讲座。希望并不大,但罗伯特只有这一条路了。
他在伯尔尼机场租了辆车,径直往那所大学驶去。他离开了伯尔尼的主干道议会大街,上了长巷街,伯尔尼大学就在这条街上。该大学有几座楼。主楼很大,是一座4层石结构建筑,两翼有侧楼,楼顶饰有奇形怪状的雕石像。楼前院子的每一端都能看见教室上面的玻璃天窗,学校后面是一个可以俯视阿里河的大公园。
罗伯特跨上行政楼的台阶,进了接待大厅。贝克曼提供的唯一情况是那位乘客是个德国人,正准备星期一的讲座。
一位学生引他进了行政办公室。坐在桌后的女人体态肥胖。她身穿剪裁简洁的西服,戴着黑边眼镜,头发梳成了鬈。罗伯特走进办公室时,她抬眼望了望,说道:
“您有什么事?”
罗伯特掏出一本证件说:“我是国际刑警组织的,来作个调查,小姐,如果能得到您的合作,我将不胜感激,小姐——”
“是太太,施赖伯太太。您要调查什么?”
“我在找一位教授。”
她皱了皱眉头。“他的名字?”
“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他是位客座教授,几天前来作讲座的,是星期一。”
“每天都有很多客座教授来作讲座。他的专业是什么?”
“您的意思是?”
“他教什么专业?”她的语气愈发不耐烦了。“他讲座的内容是什么?”
“不知道。”
她毫不掩饰内心的怒火。“非常抱歉,我帮不了忙,我没空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嗳,一点不无聊,”罗伯特要她相信自己。“事情很紧迫。”他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道,“我要跟你说实话,我们正在寻找的这位教授与卖淫团伙有牵连。”
施赖伯太太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国际刑警组织已经追踪他好几个月了。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是此人是德国籍,本月15日来这儿作过讲座。”他直起身子继续说,“如果你不愿帮忙,我们将对学校进行一次正式调查。当然,这名声……”
“不,不!”她说,“学校不能牵扯进这样的事情。”她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你说他在这儿作讲座的——哪一天?”
“本月15日,星期一。”
施赖伯太太起身走向档案柜。她拉开门,浏览着那些记录,然后从中抽出几页来说道:“在这里。本月15日有3位客座教授来作过讲座。”
“我找的起个德国人。”
“3位都是德国人,”施赖伯太太生硬地说着,把那叠纸在手里翻来翻去。“一个是讲经济学的,一个讲化学,还有一个讲心理学。”
“我可以看一下吗?”
她很不情愿地把文件递给罗伯特。
他认真地看着,每张纸上都写了姓名、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
“要是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复印一份给你。”
“不了,谢谢,”他已经记住了那些姓名和电话号码,“三位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施赖伯太太轻松地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卖淫!我永远都不会扯进这种事情里去的。”
“很抱歉打搅了您。”罗伯特离开学校,直奔城里的电话亭。
第一个电话打到了柏林。“斯特鲁贝尔教授吗?”
“是啊。”
“我是阳光旅游公司的。你上星期天在瑞士旅游时把一副眼镜丢在我们车上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听上去他很恼火。
“14号你在瑞士,对不对,教授?”
“不,是15号,在伯尔尼大学作讲座。”
“你没乘我们的旅游客车吗?”
“我根本没时间去干这种傻事,我忙极了。”教授挂断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到汉堡。“海因里希教授吗?”
“是我。”
“我是阳光旅游公司的,本月14日您在瑞士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们在一辆车上发现了您的公文包,教授……”
“你找错人了,我没乘旅游车。”
“您没乘我们的车去少女蜂吗?”
“我刚才说了,没有。”
“很抱欺,打搅了。”
第三个电话打到了慕尼黑。“奥托·施米特教授吗?”
“是我。”
“施米特教授,我是阳光旅游公司,几天前你在我们车上丢了一副眼镜……”
“准是弄错了。”
罗伯特的心直往下沉。他三击未中,无路可走了。
电话里的声音继续说:“我的眼镜在这儿,我没丢。”
罗伯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教授,你能肯定吗?14号你是不是乘车去少女峰旅游的?”
“是的,是的,但是,我告诉你吧,我什么也没丢。”
“非常感谢,教授。”罗伯特放下话筒。意想不到的成功!
※※※
罗伯特又拨了一个号码。两分钟后,他就和希利亚德将军通上了话。
“有两件事要向您报告,”罗伯特说,“我跟您说过伦敦的目击者,您还记得吗?”
“怎么了?”
“昨夜他死于火灾。”
“真的吗?太糟了。”
“是啊,先生。不过,我确信我又找到了一位目击者。等核实一下就向您报告。”
“中校,我等着你的电话。”
※※※
希利亚德将军在向贾纳斯汇报。
“贝拉米中校又找到一位目击者。”
“好极了。组织里的人都已经坐立不安了,大家担心星球防御计划发挥作用前,消息就会泄露出去。”
“我很快会给你提供更多的情况的。”
“我不需要情况,我要的是结果。”
“明白,贾纳斯。”
※※※
普拉滕街是慕尼黑安静的住宅区的一条街道,单调的棕色石头建筑紧挨在一起,似乎要相互保护。5号楼与其邻近的楼一模一样,走廊里是一排信箱,其中一只的卡片上写着。“奥托·施米特教授。”罗伯特按了按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身材又高又瘦、满头蓬乱白发的老人。他穿着破旧的套衫,抽着烟斗。罗伯特在想到底是老人创造了典型的大学教授形象,还是这形象创造了他。
“施米特教授吗?”
“是的。”
“我不知道能否与你谈一会儿。我是……”
“我们已经谈过了,”施米特教授说,“上午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在辨别声音方面我是专家。请进吧。”
“谢谢。”罗伯特说着走进了堆满了书籍的起居室。靠着墙壁,放有上百册图书的书架,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桌上,地板上、椅子上,到处都堆放着书。几件简单的家具像是事后才想到要放到屋子里的。
“你不是哪个瑞士旅游公司的吧?”
“嗯,我……”
“你是美国人。”
“对。”
“你来见我,跟我那并未丢失的眼镜毫无关系吧。”
“嗯,是没关系,先生。”
“你是对我看到的感兴趣。那是个令人倒胃的经历,我一直都相信飞碟是存在的,但我从没想到我还能亲眼见到。”
“那准是令人震惊的。”
“确实如此。”
“你能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那……那飞碟好像是活的,周身是一种闪烁的光,蓝色的光。不,也许更像是一种灰色的光,我——我不能肯定。”
他想起了曼德尔的描述。色彩一直在变幻着,看上去像蓝色……然后又变成了绿色。
“飞碟爆开了,我看见里面有两具尸体,小小的……大眼睛,穿着一种银色的服装。”
“能谈谈与你同行的乘客吗?”
“旅游车上的乘客吗?”
“是的。”
教授耸耸肩说,“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都是陌生人。我一心想着我第二天的讲座,对其他乘客没怎么在意。”
罗伯特注视着他的脸,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能帮你的忙的话,”教授说,“我可以把他们各自的国籍告诉你。我教化学,可研究语音是我的业余爱好。”
“你记得的任何事情都会对我有帮助的。”
“当中有一个意大利神父,一个匈牙利人,一个带得克萨斯口音的美国人,一个英国人,一个俄国姑娘……”
“俄国人?”
“是的,但不是莫斯科人,听口音像是基辅人,或是基辅附近的人。”
罗伯特还在等着,却只有沉默了。“你没听到任何人提到过他们的名字或是谈到过他们的职业吗?”
“对不起,我告诉过你,我当时正在考虑我的讲座,想集中精力很不容易。得克萨斯人和神父坐在一起,得克萨斯人不停地说话,吵得人心烦,不知道那位神父能听懂他几句话。”
“那位神父……”
“他带罗马口音。”
“能再多讲点他们的情况吗?”
教授耸耸肩。“恐怕不能了。”他又吸了口烟斗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了。”
罗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你说你是个化学家。”
“对。”
“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看看这个,教授,”罗伯特手伸进口袋,摸出了贝克曼给他的一小块金属,“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施米特教授把那东西放在手里,仔细看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你……你从那儿弄来的?”
“恐怕不好对你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像是某种发射装置的一部分。”
“能肯定吗?”
他把手中的金属块翻转过来。“这块晶体是,非常稀有。看到这儿的凹槽了吗?这说明它是装在另一个大一点的部件上的。金属块本身是……上帝,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他的声音很是兴奋。“能让我保存几天吗?我想对它作一些光谱分析。”
“这恐怕不行。”罗伯特说。
“可是……”
“对不起。”罗伯特拿回了金属块。
教授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失望。“也许你下次能再带着它来。干吗不留下你的名片?如果我再想到什么,就可以给你打个电话。”
罗伯特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说。“我好像没带名片。”
施米特慢吞吞地说:“是啊,我也这么想。”
※※※
“贝拉米中校的电话。”
希利亚德将军抓起电话。“中校吗?”
“刚找到的目击者是施米特教授,住在慕尼黑的普拉滕街5号。”
“谢谢,中校。我立即通知德国当局。”
罗伯特差点要把下面这句话说出口:“恐怕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个目击者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痛恨认输。可是,线索已经断了。只知道有一个得克萨斯人和一个神父。神父是罗马人,就这么多了。神父有成千上万个,根本无法确认是谁。罗伯特心想,我只有一个选择,放弃努力回华盛顿去,或者,去罗马作最后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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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宪法保护局总部位于柏林市中心的新集市街。这是一座难以描绘的巨大灰色建筑物,与周围的建筑没有什么两样。在2楼的会议室里,宪法保护局局长奥托·约阿希姆正在阅读一份电文。他读了两遍之后,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第二天早上,奥托·施米特前往化学实验室的路上还在想着昨晚和那个美国人的一番对话。那块金属是从哪儿来的呢?真是不可思议,他从没见过,而且那个美国人也是个谜。他说过他对旅游车的乘客感兴趣,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是飞碟的目击者吗?是不是他们都会得到警告不准乱说?果真如此的话,那个美国人为什么没有跟他说?一定是有什么怪事发生了。教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进了实验室,脱下夹克挂了起来,然后套上工作服,以免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他走到一张桌子边,那上面摆着几个星期来他一直在做的实验。如果成功的话,就意味着可以获得诺贝尔奖。他暗自恩忖着,捡起了盛着消毒水的烧杯,往一只盛着一种黄色液体的容器里倒下去。奇怪,我记得里面的液体黄颜色没这么鲜艳呀。
轰隆一声巨响,实验室被炸得掀了起来,玻璃碎片和血肉飞溅到了四周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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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宪法保护局致美国国家安全局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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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错过了教授之死的新闻报道,他已登上了意大利航空公司的飞机,往罗马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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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