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吕仲道,“我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所以赶快把刀收起。果然,他大踏步走了进来。我的几个兄弟想拦住他,我喝住那些兄弟,要他们放他到我身边来,其实见到陈汤我心里蛮高兴的,只是不知道他阻挡我杀张侯到底有什么用意,我想试试他,于是假装喝问道:‘你说要代这位张侯挨刀,是不是真的?’”
“他回答道:‘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我也只好这样了。’”
“我问:‘壮士,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难道你他是你的故交?’”
“他说:‘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觉得一位列侯不应该受到这样不礼貌的对待。’我有些不高兴了,说:‘如果没有理由,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愿意代他死,那就把你的脑袋放在砧板上罢。’他毫不辩白,当即把头像张侯一样,乖乖地放到砧板上。这时那位结巴的美丽老婆尖叫道:‘不要,不能杀他。’而且还想衝到我身边来,但是她的胳膊被那个结巴死死抱住,而且结巴很快用手摀住了她的嘴。我当然不会杀陈汤,但想吓唬他一下,看看他执意要救张侯,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他只是抱着我会饶他的心理,则一定隐藏了什么动机。于是我高高扬起刀,就要砍下,在我的刀刃快要到陈汤脖子的时候,我硬生生止住了手臂。我看他果然是不要命了,这样的话,即使他救张侯有什么动机,我也觉得不重要了。为了别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献上,这样的人我佩服。张侯身边的那些侍卫和他相比,简直是一堆老鼠粪。何况他还救过我的性命。”
我心里暗暗心惊,思忖陈汤这种做法,如果是真的,我简直不能把他和我认识的陈汤联繫起来。我认识的陈汤,是一个会出卖自己母亲求生的人,是一个热衷于名利到了极致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张侯情愿不要自己的性命。就算他想攀附上张侯,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可究竟他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赌在吕仲的人品上,如果吕仲对自己的恩人毫不怜悯,他就算赌输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输掉的不仅是金钱,而是自己的脑袋。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吕仲继续说:“我把刀扔了,扶起他,我固然是一个粗人,可是我也不想在那几个朝廷官员面前显示陈汤救过我。我知道陈汤想去长安求官,如果他和我混在一起,对他的前途不利。于是我夸奖他说:‘你是一个好壮士,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连命都不要,杀你这样的人是不祥的。有一句什么话,叫做“盗亦有道”,今天我只好做一回有道的人。好吧,我放过你,我不杀这个宦官了。’我指了指张侯。”
“但是我身边的一个兄弟讲:‘大兄,别忘了占卜啊。’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盘算怎么办才好。陈汤说道:‘多谢大王不杀之恩,刚才大王的话,陈汤在门外也听到了,陈汤愿意赔大王的两根手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拾起我刚才扔起的刀,手起刀落,将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斩下了。他摀住自己滴血的手指,满头大汗地说:‘大王,你的刀算见了血了,不违背你占的卦,你一定会吉利的。’”
“我呆住了,想上前去扶他,却又有所顾忌,我对他说:‘好,我饶了这位列侯,你们可以走了,但是钱要留下,还有这位美貌娇娘。’我用手指着那结巴的老婆,刚才她终于吓得晕过去了,这时才算醒了过来。我发现她仍时不时地望陈汤瞟去,显得非常关心和紧张。”
“那个结巴听说我仍要将他的老婆留下,又扑通一声跪下,哀求我饶了他老婆。我勃然大怒,命令两个兄弟:‘把他拉出去,斩了。’他父亲,那个佩青綬的大官也跟他一起跪在地下,对我苦苦哀求。我对他们不理不睬,这时陈汤又过来了,说:‘刚才大王要杀这位张侯,只不过因为张侯为这位美貌女子求情,现在大王既然已经饶了张侯,就应该一併饶了那位女子。大王是个有道的人,不应该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请大王三思。’我听了他这番话,脑袋都有点晕了,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嘴巴就是会说。”
“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觉得很歉疚,无话可说,觉得应该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到底感觉不大甘心。陈汤大概看出了我有点犹豫,又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点点头,大声道:‘这小竖子太不识相,我刚才饶了他,他竟然得寸进尺,又来萝嗦,我倒要好好审审,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于是我把他牵到一边,低声问道:‘陈兄,刚才对不起你了,我也不会真杀你,你何必斩了自己的手指。’他强笑了笑,说:‘求赵兄饶了那位女子,不瞒赵兄说,那位女子也是山阳人,其实是我的老相好。’我有点糊涂了,问道:‘这么好看的女人,既然是你的老相好,为什么被这个结巴佔了,看来我必须杀了这个结巴,帮你把女人抢回来。你放心,既然是你的女人,我不会再打主意。’他有点急躁,道:‘赵兄,具体情况我没时间解释,只是现在求兄放了他。汤铭感五衷。’说着他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也有点疑惑,陈汤究竟是什么想法,难道那个女子真是他的老相好,刚才吕仲说到他斩下自己手指的时候,那女子竟然那么着急,显然的确有些问题。我问道:“那么后来呢?你放了那女子。”
吕仲道:“当然只能放了,我的恩人开了口,还为此给我下跪,我怎么能不放。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就是他要我的头我也只能给他。我以西王母的名义担保。”
我笑道:“好兄弟,你是我的恩人,你要我的头,我照样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