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操将朱灵、路昭二副将带来的刘备书信撕得粉碎摔在二人脸上时,汉献帝同时也在宫内看到了刘备从徐州发来的奏章。汉献帝看完大为兴奋,对黄福说道:“刘皇叔从徐州发来奏章,他已灭了袁术,收编了袁术残部,且已经让曹操派去的两位副将朱灵、路昭返回许都,他现独领大兵镇守徐州。黄福,你送来这个奏章真是恰逢其时,平添了朕的喜气。这刘皇叔还真有两下子,他这次灭袁术,比曹操去年灭吕布来得利索多了。”黄福在一旁哈着腰恭维道:“皇叔是沾了皇上的天子气!”汉献帝掐指算道:“刘皇叔征徐州领兵五万,再收编了袁术降兵,至少有七八万兵马了,太好了,他的兵才是朕的兵,要不朕只是个无兵之天子。”他踱了几步,站住问黄福:“董妃的病怎样了,吉平太医叫来没有?”黄福说:“吉平太医说话就到。”汉献帝又问:“让黄二宣国舅董承进宫,董妃病了,他进宫正是个由头。”黄福说道:“黄二早就去了,这会儿该回来了。”
正说着,黄二匆匆进来。黄福说:“说黄二黄二就到了。”汉献帝问:“董国舅呢?”黄二说:“启禀皇上,我宣完旨往回走,他跟着也就乘轿来了。他说话就到,前后脚的事。我这是又到军机处给皇上带来一个八百里加急。”说着递上一个红漆密封的信筒。黄福不满地瞟了黄二一眼。汉献帝拆封打开一看,大喜道:“黄二,你带过来的这个急件比方才黄福送来的刘备申奏更是好上加好啊。”汉献帝抖了抖手中的加急密报,对黄福二人说道:“据报,刘备现已杀掉徐州刺史车胄。车胄本是曹操亲信,这一杀,刘备灭袁术不是为曹操而是为朕就十分显然了,他现在是公开扯旗和姓曹的干上了。这八百里加急路上跑得快,虽然和刘备的奏章前后脚到,其实是刘备写奏章三日之后的事。刘备灭袁术才三日就杀了车胄,公开反曹,进度相当快。朕再算一算,刘备去徐州将兵五万,收编袁术残部就有了七八万,现在肯定把车胄的兵马也全部收编了,这总有十万了吧?”黄福说:“肯定十多万了。”汉献帝哈哈大笑:“太好了,这十多万兵姓刘不姓曹,是我刘家的天下、刘家的兵。”
殿门外传来高声呼报:“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叩见皇上!”
汉献帝立刻吩咐:“宣国舅进来。”黄福未及转身,黄二先一步到殿门口高声道:“宣国舅进殿!”董承入到殿里,行叩拜大礼:“祝吾皇万岁万万岁!”汉献帝已落座,一抬手:“国舅平身吧。”董承刚起身,汉献帝就说:“国舅听说没有,刘皇叔已灭了袁术,收编了袁术残部。”董承说:“听说了。”汉献帝摆摆手让黄福等人下去,又接着说,“又得八百里加急,报刘皇叔已经杀了徐州刺史车胄,收降了车胄部下兵马。”董承说:“臣略有风闻,还未听说详情;已知曹操正要去许都郊外驻军大本营宣布将出兵征徐州、攻刘备。”汉献帝立刻紧张:“果真如此,将会如何?”董承说:“陛下不必多忧,此乃好事。曹操一攻刘皇叔,刘皇叔必然去联盟袁绍,袁绍刘皇叔一联手,对曹操威胁就大了。”汉献帝沉吟着点头:“也算是迂回救驾吧。”而后抬头看董承,“刘皇叔和袁绍联手之后,必和曹操开战。这外仗一打,曹营内部就会人心动摇。你这一头的内应也需加紧。”
董承说:“臣正日夜苦思揣摩,捕捉机会。”
汉献帝扬眉吐气地说道:“杨彪太尉被曹贼整得回了乡下,朕郁闷了几日。现在一个刘皇叔胜过十个杨彪。刘皇叔出兵徐州前对朕说过,郑康成曾告诫他发展外势,以里应外合,郑康成此言不虚也。看来今明两年天下风云必有大变。”汉献帝站起踱了几步,而后站住说道:“这两日董妃身子小有不适,朕借此宣你进宫来,为的是遮人耳目,本想和爱卿筹划一下政局,现在接连接到如此两个大好消息,朕的兴头来了,先将当下的事放下不表,要放眼一览未来。”
此时,黄福趴在门外谛听。黄二则在后面隐蔽处监视着黄福。
听见里面汉献帝的声音越来越高:“这次灭了曹,朕不再允许任何人专权……”
汉献帝在殿里时走时站,挥着手说得兴起:“朕打算让刘皇叔将兵三分之一,西凉太守马腾将兵三分之一,各占东西;国舅将兵三分之一,居中,可任太尉,统领京城戍卫。这样刘备、马腾相互制约,你又制约他们二人。另丞相一职,可让无一兵一卒军权的文官担任,工部侍郎王子服这次与国舅歃血为盟,可当丞相大任。另长水校尉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也可掌握一些实际兵权,在你、刘备、马腾三人相互制约中再加制约;种辑与吴子兰可在你统领下分别掌控京都戍卫与皇宫戍卫。总之,你所聚集的忠义两全之士将来论功行赏都要提拔重用。议郎吴硕可当中丞御史,孔融在朕和曹贼之间摇摆不定,不可重用,他的中丞御史要免掉。议郎赵彦忠勇可嘉,每每当廷折奏曹操,实属不易,可让他任副宰相,或者就让他任中丞御史,刚才说的议郎吴硕则任吏部尚书。”汉献帝说得淋漓尽致,纵横驰骋,“朕幼年称帝,白手起家,只能在众枭雄间左右平衡,逐渐发展势力;但朕绝非一个仅供在那里的牌位,不仅要有天子之名,还必有天子之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朕之臣民、将士。朕到时还要西巡大漠,东巡四海,这巡视路线朕都计划好了。”汉献帝一派憧憬,声音没了节制,全然不像往日那样提防。
董承有些担心地看看门窗,终于忍不住打断道:“陛下……”他指了指门外。汉献帝愣了一下,有所醒悟,走到门口猛一拉宫门,黄福哈腰贴门差点被闪进来。汉献帝喝道:“黄福,你这是窃听朕讲话?”黄福慌忙说:“奴才没有。”黄二从后面隐蔽处上来报告:“启禀皇上,黄福正是在这儿窃听,已经许久了,奴才一直在后面监视他。”黄福说:“奴才是等皇上与国舅完了事,要禀报其他,皇上说什么奴才没听见。”黄二立刻说:“我在后面都听见了。”汉献帝盯着黄二:“你听见朕说什么了?”黄二说:“听见皇上说:以后灭了曹,不再允许任何人专权。又要封国舅为太尉。还有……”汉献帝瞪眼喝道:“朕说了吗?”黄二一下慌了,支吾道:“嗯……”黄福扭头恶狠狠说:“竟敢信口开河!”汉献帝喝道:“拉下去,杖三百!”黄二磕头捣地求饶。黄福高声吆喝“来人!”上来几个粗壮太监。黄福说:“领皇上旨,拉下去杖三百。”黄二哭喊着:“皇上,我冤啊!”被拉了下去。黄福请示汉献帝:“启禀皇上,您是要他死,还是留他活?要死,杖一百即断气,要活,杖三百也留口气。他虽是我亲兄弟,但是我全听皇上的意思办。”汉献帝说:“让他死不了也活不成。”黄福说:“皇上的意思是让他残?”汉献帝还在火头上:“打聋他。”黄福说:“打个大半聋吧,留点能听响动的,这样既不误了侍候皇上,也别再想窃听的事了。”汉献帝不耐烦地一挥手:“就这样吧。”
黄福又说:“吉平太医方才已进宫,给董妃娘娘看了病,说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汉献帝噢了一声。黄福压低声说道:“奴才还安排他给芙蓉妹也看了看,芙蓉妹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不意竟是有喜了,恭贺皇上。”汉献帝愣了:“朕这可是忧喜参半呢。”黄福依然压低声说:“奴才知道,有了喜,少不了要给她名分,怎么说也是母以子贵啊;但皇后娘娘、董妃娘娘那儿怕不是事,皇后娘娘、董妃娘娘至今未孕,倒让芙蓉妹抢了先,她们能否相容?奴才知道皇上会为此犯难,光替皇上急这些事了,站在门口只想等着国舅走了好禀报,皇上在殿里讲什么委实一句没听见。”汉献帝对此话并不信,瞄了他一眼,说道:“朕信你,你是忠朕的。”
黄福问:“吉太医要走了,皇上还见见他吗?”汉献帝想了一下:“见见吧,我和国舅也说得差不多了。”黄福转身去安排。汉献帝进到殿里,对董承说道:“吉平太医已经给董妃看了病,朕让太医过来见一见,你这进宫探病也就说圆了。”说话间黄福已领着吉平太医进到殿里。吉平要下拜,汉献帝一抬手对黄福说道:“搀住他,不用拜了。”黄福搀扶了一下吉平,说道:“皇上让你平身了。”汉献帝很仁君地背着手踱了一踱,说道:“给董妃看过了?”吉平还没有说话,黄福就抢着说道:“吉平太医给董妃娘娘看病,如上次给皇后娘娘看病一样,不照面,不把脉,只需董妃娘娘隔帘轻咳三声,即可处方下药,万无一失。”汉献帝说道:“朕记起来了,你是轻咳三声诊病法,绝技。”吉平道:“陛下放心,董妃娘娘身子不要紧,略服两剂药调理一下即可。国舅也请放心。陛下这里若无其他事,臣就告退了。臣还要去给曹丞相看头风病。”
汉献帝注意了:“哦?”
吉平说:“曹丞相这病有几年了,每年犯几回,药到便愈,好治却难除根。”
汉献帝与董承对视了一下,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汉献帝背着手站在那里,突然高声道:“黄福!”黄福说:“奴才在。”汉献帝下旨道:“太医吉平为朕与皇后、董妃禳病去疾,竭忠尽诚,实可嘉奖,赏宫绢百匹,钱二十万,玉杖一个。”黄福说:“领旨。”吉平一下跪下:“谢陛下厚赏,但臣实不敢受。”汉献帝惊诧了。董承在旁边说:“皇恩浩荡,为何不敢受?”吉平叩拜道:“若陛下还让臣为陛下、皇后娘娘、董妃娘娘看病,则皇恩平平为好。”汉献帝更惊诧了。吉平说:“启禀陛下,太医诚不好当。给百姓看病容易,手到病除;给皇亲国戚权贵看病难,为陛下看病尤其难。”汉献帝问:“为何?”吉平道:“太医谨小慎微,生怕诊错,不敢处方,自古以来所谓天子之病最难施治之缘由在此。臣之所以还略胜此任,唯有一条秘诀,看病前后,知道是为皇上、皇后看病,看病之中诊病处方时,实不知面前是陛下、皇后、董妃也,否则杂念一动,即下药不准。所以,陛下越平淡对臣,臣越可为陛下尽力。”汉献帝愣怔了一下,算是跟上了思路:“好,好,言之有理。”吉平起身道:“曹丞相就深谙此理,每次看病都说他非丞相,仅是一个需医治的病人。”说着便告退。
汉献帝听见吉平此话,又与董承意味深长地相视了一下。
看着太医吉平离去,又将黄福挥退。临董承告辞,汉献帝再叮嘱道:“刘皇叔那里外线已开战,你这里内线务必加紧,以求里应外合。”
董承说:“陛下请放心。对曹贼,我们将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