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开始对董承等五人实行满门抄斩。
上午,国舅董承、侍郎王子服、议郎吴硕、校尉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五人被押上囚车,押往刑场。五家男女老少也都被押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外问斩。
穿过许都街道时,两边皆是惊骇观看的百姓。
寒风中的四个城门,一片杀气。此次密诏一案共被斩七百多人。
消息传遍许都,也传进了宫内。
汉献帝脸色苍白,呆立许久,而后浑身战栗地坐下。禀报消息的黄福既惊恐又小心地看着汉献帝。伏皇后坐在一边也知事情凶险。过了好一会儿,汉献帝举袖揩揩额头的汗,有些结巴地说道:“国舅等五人就都被问斩了?……还满门抄斩,共七百多人?……才过一日,就如此天翻地覆?……也不审理,也不上朝奏请了?”说完,两眼直愣愣地僵在那里。黄福跪在那里小声禀报道:“听说昨日相府宴请文武百官时,就算大会审国舅等五人了。”黄福停了停,看了看呆滞的汉献帝,又接着说:“听说国舅家的逃奴秦庆童当场揭发国舅等五人歃血立盟,要谋害曹丞相。又有……”汉献帝神情还有点呆滞,这时有气无力地问道:“还有什么?”黄福小心地说道:“还有逃到曹府的黄二,也当场揭发国舅曾在皇上这里说起歃血立盟,还为王子服等人邀官请封。”汉献帝呆呆地说道:“竟有此等事情?”黄福看着汉献帝,没敢马上接话,停停才说:“奴才早和皇上讲过,黄二怀恨在心,不能放他出宫。”
汉献帝无奈地摇摇头。
伏皇后则在一旁白了汉献帝一眼:“皇上也别后悔了。”
黄福没听明白伏皇后此话何意。
汉献帝问:“还有什么?”黄福说:“听说国舅等人当场就蒙了。这一蒙,叫曹操抓住把柄,说五人必是嫌犯,可先行抄家搜查。百官都无异议。结果一抄家,从国舅府中查出要紧东西。”汉献帝一下紧张地睁大眼睛:“查出何物?”黄福说:“查出国舅等人歃血立盟的盟书,上面有国舅及王子服、吴硕、种辑和吴子兰,还有刘皇叔的签名画字。”汉献帝依然十分紧张地问:“还搜出何物?”黄福说:“据说,还搜出两轴书画,画着吉平太医的全身像,还画着曾母投杼逾墙图。那意思好像是说,国舅等人要对吉太医实施‘曾母投杼逾墙计’,一说不信,再二说,二说不信,再三说,说动吉平太医投毒杀曹操。”汉献帝听得惊心动魄,目光愣怔地点点头,又回过神来:“还搜到何物,有无与朕有关的东西?”
黄福转脑筋地看了汉献帝一眼,摇头说道:“没听说。”
正值此时,曹操带着李典、许褚、杨刚领着两千全副武装的将士杀气腾腾来到皇城。皇城内羽林军包括殿前虎贲军,大多都是曹操的人。那些领军将官见是曹操,不但敞门放行,且都毕恭毕敬。当曹操领兵进入皇城时,有些太监见势不妙,要跑去禀报,都被李典、许褚指挥的将士冲上去拿住。曹操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皇城内,如入无人之境。当曹操来到殿外,几个在门口执勤的太监刚想进殿禀报,同样被李典、许褚指令将士拿到一边。曹操领军破门而入,出现在汉献帝、伏皇后面前。
汉献帝一看如此阵势,大惊失色,不禁瘫在座上,动弹不了。黄福早就哆嗦成一团。曹操看着汉献帝冷冷问道:“董承等人谋反,陛下知否?”汉献帝装糊涂道:“董卓谋反,不是早已被诛?”曹操大声喝道:“不是董卓,是董承,是陛下那位国舅。”汉献帝浑身战栗,说道:“朕实不知。”曹操说:“自一年前董承受陛下赏赐锦袍玉带后,不曾停止过密谋。陛下是真不知风从何起、水从何来?”汉献帝听此,一时说不上话来。曹操说:“陛下所做之事,陛下应该清楚。赏赐袍带有何夹带,陛下不会忘却。”
汉献帝至此知事已败露,说道:“丞相要如何处置,朕听从就是了。”
曹操背后的李典、许褚及众将士威势压人,汉献帝眼都抬不起来。
曹操说:“今日入宫,并不想动陛下与皇后,只须将董妃交出。董承已于今日被满门抄斩。董妃必死难赦。”汉献帝听见此话,抬起眼,伏皇后也转眼睛想了一下,二人似乎都明白了,当下还并无废帝一说。汉献帝立刻回过一点神来,怯懦争道:“按汉朝法统,国丈或国舅等皇亲国戚犯法,罪不及后妃。董妃已是朕的人,该不在董承满门抄斩之列。”曹操说:“董妃若未参与密谋,自然是另一回事。但明摆着是参与了,否则这宫里宫外如何串联,衣带之缝制又出自哪个女工?莫非还要我曹某再费口舌追究一番,查个水落石出吗?”
曹操一句一句,话中有话,逼问凶险。
伏皇后听此脸色有变,立刻伸手扯了汉献帝一下,意思是不要再争了。
汉献帝则央告道:“董妃已有数月身孕,乞望丞相见怜。”曹操说:“若非天败,我已被害。岂能再留董妃为我后患?”伏皇后想想,插话央告道:“可否将董妃贬于冷宫,待分娩了,再杀之不迟。”曹操说:“想留下逆种,为董家报仇吗?”说着喝了一声:“来人!”后面许褚、李典众将士如狼似虎一声应和,准备听令行动。伏皇后这时说道:“丞相,望容董妃自裁,留个体面,也留个全尸。”曹操道:“不可拖延,速行。”伏皇后起身说:“我去告诉董妃自裁。”
董妃却已在两个宫女搀扶下从帷幕后面走出,哭着拜倒在汉献帝面前。
汉献帝举袖掩泣道:“卿于九泉之下,勿怨朕也。”说罢泪如雨下。伏皇后也痛哭不止。曹操怒道:“此时安做儿女之态?来人,牵出,勒死于宫门之外。”伏皇后即刻止住哭泣,扶起董妃,说道:“还容董妃自尽。”说着,轻扶董妃到后面去了。这里,李典、许褚领着众将士杀气腾腾伫立。曹操背着手背对着汉献帝等候。
汉献帝蜷缩在那里,依然战栗。
过了一会儿,伏皇后回来了,说道:“丞相派人验明正身吧,董妃已然自尽。”曹操扬下巴示了一下意,李典与杨刚带四五个将士直奔后面,过了一会儿,回来对曹操禀报道:“已然自尽。”
曹操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汉献帝和伏皇后,说道:“陛下该心知肚明,此事曹某如此处置,已算仁至义尽。从今日起,歇朝三日。三日后照例上朝,届时我或许会上奏请旨出征刘备,那也是歃血立盟要害我的人之一。陛下好自为之吧。”说着一甩手,转身领着李典、许褚、杨刚及众将士走了。
出到殿外,曹操一边径直往皇宫外走,一边对李典等人命令道:“传令监守皇城官员,今后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擅入宫门者,杀无赦。守御不严者,与之同罪。”李典等立刻说:“领丞相旨。”曹操接着命令:“再调拨三千心腹将士,充实羽林军,李典可派心腹副将统领,以严守密察。”李典立刻说:“遵命。”
曹操领着两千精兵杀气腾腾出了皇城。
依然浩浩荡荡直行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曹操走了许久,瘫在座位上的汉献帝才挣扎坐起:“人呢?”伏皇后坐在一旁转头搜寻了一眼,黄福从后面小心过来,禀报道:“奴才在呢。奴才已安排人将董妃娘娘从房梁上解放下来。奴才请旨,董妃娘娘该如何安葬?”汉献帝眼睁睁地愣怔了一会儿,显然束手无策,而后说道:“先扶朕站起。”黄福上去搀他站起。汉献帝说道:“朕要换换衣裤,方才实是受惊吓不轻,下身二便失禁,已污秽不成局面。”黄福吆喝一声:“来人。”过来几个战栗不安的太监宫女,黄福说:“快侍候皇上更衣。”太监宫女们侍候着汉献帝到里面去了。
黄福站在伏皇后面前,眼巴巴不知说什么是好,过了一会儿才小心说道:“现在形势要紧,凡事还望皇后娘娘多拿主意。”伏皇后冷冷地说道:“黄公公,你平时只知阿谀奉迎皇上高兴,凡事常无章法,也不把我这当皇后的放在眼里。”黄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左右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说道:“皇后娘娘如此重责奴才,奴才实是担当不起。奴才眼里,第一自然是皇上,第二自然是皇后娘娘,再无第三。侍候皇上有欠章法或许可能,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绝无此胆,打死奴才也不敢。”伏皇后冷冷地瞄了黄福一眼:“以前的事我不多说了,以后凡事小心着办就是。”黄福又左右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说道:“奴才以后第一侍候皇上,同时也是第一谨遵皇后懿旨。”
伏皇后说:“哪有两个第一?从今往后别不拿我的话当话就是了。”
黄福连连磕头。伏皇后却思路转了,有些自言自语地对黄福说道:“今日曹操当着陛下发狠时,你也在场。”黄福说:“奴才躲在一边。”伏皇后说:“听那意思,曹丞相倒无废帝之意。”黄福跪在那里,仰起脸紧迎合地说道:“奴才听着也是这个意思。办完董承,除掉董妃娘娘,曹丞相可能也就罢手了。这天子之位,他还得供着皇上坐。”伏皇后阴沉思索地眯眼想了想,自我肯定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汉献帝换了一身袍服,被人侍候着回到这里,心烦意乱的第一句话是:“董妃该如何安葬?若是按董妃名分,自有朝廷惯例。若按董承满门抄斩之罪,那就什么都不敢做了。”伏皇后稍有些不屑地瞟了汉献帝一眼:“安葬董妃当下是小事,不如先在皇宫后花园悄悄地入土为安。倘若以后还是曹操的天下,董妃也就只能这样委屈着。倘若陛下以后能够重整朝廷,还不由着陛下大兴丧葬?”汉献帝还有些神思恍惚。伏皇后却说道:“看今日曹操明显并无废帝之意,那这个朝廷还得由陛下每日登宝座,受百官朝拜,处分百官奏请。”汉献帝一听,精神回来了,说道:“似乎是这个意思。曹操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我合适的刘姓人来做天子。”伏皇后说:“若兴废立,天下难免有乱,曹操不想冒这个险。还说三日后照例上朝,要向陛下请旨出兵征刘备,这正是陛下的一个机会,不妨趁此机,陛下豪赌一把。”
汉献帝睁大了眼睛,又转了转眼珠,问:“和谁赌?”
伏皇后说:“自然是与姓曹的赌。”汉献帝睁大眼余悸未消地说:“敢吗?”伏皇后从牙齿缝里阴狠地说道:“看准了,有何不敢?”汉献帝依然睁大眼睛看着伏皇后。伏皇后接着发狠道:“不赌,往下满朝都是姓曹的人。这朝,陛下每日还怎么上?”汉献帝问:“如何赌?”伏皇后说:“陛下先安安神吧,三日后上朝前,再与陛下商议。”
第二日,曹操率文武要员在两千亲兵护卫下,出城到许都郊外大本营议事。当他们到达时,大本营三声炮响,辕门大开,驻军将领领数千将士列阵迎接曹操入营。曹操骑在马上略抬手向迎接的将士致意,而后领文武要员骑马一直来到中军帐。只有白芍乘车。入到中军帐,曹操当中落座,文武要员们在他面前左右八字排列站齐:文有郭嘉、荀攸、孔融、杨刚等,武有李典、许褚、张辽诸将。曹丕照例站在曹操身后,白芍则坐在一侧书记。曹操开言道:“昨日已杀了董承等人。歃血立盟害孤者七人,已除掉五人,余下二人,一个西凉太守马腾,这次孤未当众点他名。还有一个刘备,现领军占着徐州。这二人一西一东,皆握有军权,不除他们孤不安心。今日汇集汝等聚到驻军大本营中军帐,就是商议此事。”
孔融说:“马腾屯军西凉,丞相这次未点他名实是十分策略。现下不仅不征伐他,还当书信慰劳,勿使他因董承等人被杀而生疑。刘备现在徐州,与马腾成东西分布之势,更不可轻敌。况今袁绍屯兵官渡、黎阳一线,常有图许都之心。若丞相东征徐州,刘备势必求救于袁绍,袁绍趁机袭许都,何以挡之?”
曹操说:“马腾可先安抚。以后有机会,等他再入京师,图之不晚。刘备乃一代枭雄,去年夏秋之季,叛变徐州,孤欲击之,被袁绍进兵黎阳而解救。今日他歃血立盟害孤之心已昭然若揭,若再不击之,待其羽翼丰满,更难图矣。袁绍虽强,然临事多疑而不决,似不足虑。”荀攸说道:“去夏第一次征徐州击刘备,被袁绍出兵耽搁。现主公第二次欲出兵征徐州击刘备,攸认为,兵贵神速,宜速战速决。”郭嘉说道:“丞相领兵攻徐州刘备,袁绍若趁机突破黎阳、官渡一线进袭许都,实是危险。届时丞相放下徐州驰援许都,刘备必从徐州趁机追击,使我军前后受敌。”曹操看着郭嘉:“郭军师是何意?”郭嘉说:“丞相说得不错,袁绍虽强,但临事多疑而不决,其手下文武又彼此掣肘,难以统一。袁绍即使最终下决心进兵许都,想必二三十天就过去了。那时丞相早已战胜刘备凯旋。在袁绍还未突破黎阳、官渡战线时,丞相大军便可从后面进攻袁军,那样,不是丞相前后受敌,而是袁军前后受敌了。另,刘备新整军兵,众心未服,丞相若此时引兵东征,一战可定矣。”曹操大喜道:“正合我意。孤去年夏天就曾对汝等夸下海口,一二年内必击败刘备,灭袁绍。现先击败刘备,随即灭袁绍。董承五人一除,已安内,今年伊始,孤将攘外,展开大局,外线作战。好,诸将听令!”
曹操正要调兵遣将,军吏进来急报:“相府朱管家到。”
曹操愣了一下,管家朱四已领一人进到中军帐。曹操说:“孤在这里商议军机大事,朱管家何以赶到此处?”朱四跪拜行礼,起身禀报道:“启禀丞相,我给你领荐一人,”他一指同来的那一个,“这是我的亲兄弟,朱六,他一直在河北冀州及徐州一带做粮食买卖,这次来投奔丞相。”曹操不悦:“你安置在相府做帮手即可,何至于如此慌急赶到大本营来?”朱四道:“只因朱六带有机密情报,可能对丞相商议军事有用。”
曹操这才略略颔首,而后与众人一起打量朱六。
这是一个身形矫健、神情精明的年轻男子。
曹操问朱六:“有何机密情报?”朱六下跪行拜后,起身说道:“小人往来在冀州、徐州一带做粮食生意,袁绍、刘备二处的军粮,有的征自百姓,有的采购自商贾,小人与袁绍、刘备的官员将士多有来往。”曹操略不耐烦,说道:“开场白到此,往下说你的情报。”朱六说:“去年夏天,丞相征徐州击刘备时,袁绍之所以出兵救助,源于郑康成写信给袁绍。”曹操点头:“这一消息孤早已知道。”朱六接着说道:“而刘备找郑康成写信,此主意是陈登出的。”曹操说:“陈登原是孤的徐州别驾,徐州刺史车胄的副手,后来叛变投了刘备。这次征徐州,擒获陈登,孤必杀之。”朱六接着说道:“丞相可知刘备如何求得郑康成出面写信的?——郑康成此前已有言四方,因年事已高,不再介入天下纷争之事。”曹操说道:“你说就是。”朱六道:“刘备见郑康成之前,先三日沐浴斋戒,不会客,不升堂,闹得满城风雨,连郑康成都知道了。而后见郑康成说,他三日斋戒沐浴,要见的神灵就是郑康成。就此一计,将躺在病榻上的郑康成说得坐了起来。”
曹操一下瞪起眼:“竟有这等用心?”
朱六接着说道:“刘备还特寻得一把旧扇子,让张飞在扇面上写了‘外势’二字。刘备就带着这样一把扇子坐在郑康成病榻旁摇来摇去,引起郑康成注意。郑康成拿过一看,是‘外势’二字。刘备说,他牢记郑康成发展外势之教导,每日拿扇手中,就为时时提醒自己。这一下又说得郑康成心动。”曹操与文武众人听了,都十分惊悚。曹操不由得屡屡颔首,显然朱六讲的这些很有听头。朱六接着说道:“刘备还将腰间所系祖传佩玉让玉工加工凿刻了‘郑言’二字,又引起郑康成注意。他解释道,郑言,郑言,乃是牢记郑大人之言之意。郑康成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被刘备的手法搞定,最后才决定出面写信给袁绍。”
曹操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讥讽道:“这等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去年在许都每日弓腰在后园浇水种菜,韬光养晦,藏头露尾。也真是奇人啊。”朱六接着说道:“现刘备在徐州,仍常去郑康成府上请教。另外,袁绍多次派人请郑康成去冀州,说他若肯去,袁绍会出城十里相迎。”曹操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朱六接着说道:“更重要的情报是,袁绍身边绝密圈内都知,已有刺客潜入丞相府。”曹操与众人一下都瞪大了眼睛。朱四在一旁说道:“朱六今日一到相府,撞见黄二,就发现黄二可疑。”曹操说:“那是笼中鸟,早晚他一露尾巴,就除掉他。”朱六紧接着说道:“不是黄二,他不是才入相府吗?情报说早有人潜入相府,而且是从徐州来的。据说就是郑康成府上的人。”
众人不由得全看白芍。白芍仍在那里书记,不动声色。
曹操扭头看了白芍一眼,哈哈一笑:“又少不得疑到主簿这里,主簿是徐州来的,又是郑府的人,但她绝非刺客。她若是刺客,有一百次机会害孤。朱六不知,这次吉平太医受人指使投毒,亏得主簿警觉,救了孤的性命。主簿这里疑不得,不得疑。”朱六低眼略停顿了一下,对曹操说道:“我四哥知道我的为人,我一向耿直而言,冀州、徐州一带都管小人叫朱耿直。今日不怕主簿记仇,我还要进言如下。半年前,徐州郑康成郑府管家马五曾来相府看望过主簿,还曾面见丞相,是否?”曹操点头。朱六说:“马五带有给主簿的密信。”曹操说:“有信,马五呈孤看,孤未看。”朱六说:“那是明信,是幌子。另有心记口传密信,是郑康成让那位‘接信者’害丞相的。此事但请主簿回答,即知。”
全场寂静。曹操稍有些为难,转头看着白芍,哄劝地一笑:“主簿向来出言不凡,不妨给他一句,以释众疑。”白芍书记完最后一句话,停笔道:“我与外祖父之间有无口传密信,是我的私事。丞相尚且问不着,他一个新来乍到之人有何权力相问?”朱六跟话道:“看来主簿是想避而不答。”白芍垂着眼冷冷一笑,说道:“请问朱六朱大人,你何以知道这些,又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朱六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这我不能说。我有我的线人,不能让他们暴露。”白芍说道:“你尚且有隐秘不能言,难道别人须有事必言吗?”朱六一时语塞。
白芍又提笔书记了一番,而后边写边说道:“朱六刚才所提问题,我已一字不漏记下了。往下,我写下的是——”她边写边念,“主簿无意回答朱六提问,认为无须多言。主簿有无可疑之处,丞相与众人皆有明鉴。主簿反倒认为,朱六新来乍到就以供述情报求宠信,此言、此行略有可疑之处。”
白芍说完放下笔,平静地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
曹操听到此仰身哈哈笑了,指着朱六:“你这朱耿直一上来就叫主簿碰了一鼻子灰吧?”
朱六却从从容容整顿了一下衣裳,而后对曹操三拜行礼道:“朱六来侍奉丞相,必耿直尽忠。方才小人问主簿之话,实是之前听闻,实是心中有疑。现主簿如此襟怀坦然,已使小人疑情顿消。朱六见面就如此得罪主簿,实属有犯常规。但知丞相知人善察,又信主簿必宽洪大量,能宽容朱六这等莽撞。小人这里也对主簿有礼了。”说着又对白芍拜了一拜。
曹操笑了:“孤容得下且赏识这等耿直之人。主簿更必如是。”他说着一挥手,“朱六,你倒不妨讲讲如何知道这些机密的,刘备的做法、想法不会泄露,你和刘备什么关系,才可知此等情报?不说,孤也会起疑的。”朱六为难地看看左右。曹操说:“这里不会有任何消息走漏。”朱六一笑:“不说,小人的情报显得来头大;说了,太简单,不值钱。丞相既然问,那我就说吧。刘备那人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口紧得很。他的大把兄弟关羽也守口如瓶。但他的小把兄弟张飞却是个酗酒汉,酒多了,嘴上就缺站岗的。小人早是张飞的酒友了。丞相明白了吧?”
曹操大笑:“你一灌醉他,他就胡吹开了,是吧?”朱六说:“正是。小人天生一个本事,喝酒如喝水,但凡爱酒的人小人都可一网打尽。”曹操又大笑,指众人:“汝等以后要防朱六这一条。”曹操又问:“马五那里呢?”朱六嘻嘻一笑:“那主簿也该知道,马五虽极忠郑府,但偶尔也会酒后多言。”
白芍明知如此,不加辩解地哼了一声。
曹操又大笑:“郑康成及郑府的人亲袁绍,远我曹某,甚至还要除我曹某,那随便他们去;主簿倒是孤的心腹之心腹。好了,朱六,你就留在相府做朱管家的副手。”朱四说道:“丞相不出征时,就让朱六在相府帮我忙,丞相出征时,就让他随军,好料理一下丞相中军帐生活的方方面面。要不,我这管家难以分身照顾丞相,每每不安。”曹操说:“好。一出征,朱六你就担任中军帐总管,还可兼全军粮草监官,你不是做粮食买卖的吗,必有经验。”朱六说:“谢丞相提拔,小人必效死力。”
曹操接着说道:“出征之事已定。屯扎官渡、黎阳一线的十万大军,留五万不动,依然坚守,调五万出来,再从许都四周驻军中调十五万,共二十万,出兵攻徐州刘备。孔融、杨刚、曹丕等人留守许都,李典、许褚、张辽等将及军师郭嘉、荀攸等人都随孤出征。朱六,你这回新来乍到也就随军了。”曹操又转头看白芍:“孤与主簿早有言约定,这次也随军。”朱六与众人都看着白芍。白芍挥笔写完最后一行字,说道:“遵丞相旨。”
曹操挥手说打道回府,便起身。白芍略抬眼瞥了朱六一眼,目光中隐隐含着一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