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也已暂且平定。
军力日益增强,威风吹遍远近,孙策的大业可以说就此登上一个台阶。
“现在十分重要。现在,我应该做什么?”孙策自问自答,“是啊,该接来母亲了。”他得出答案。
自从顶梁柱孙坚死后,孙策的老母和其他家人就长期蜗居在曲阿偏僻的乡下,饱受各种迫害。
珠帘舆,锦盖车。
他还加派众多大将和护卫兵去曲阿之地,迎接老母和其他家人。
孙策把老母奉养在宣城,久违地牵着她的手,道:“您可以放心地安享晚年啦。孙策已经长成大人啦。”
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母大喜过望,反倒一个劲地啜泣,道:“亡夫倘若在世……”
孙策对弟弟孙权道:“我把大将周泰派给你,你要守好宣城,替我孝敬母亲。”
说完,他再次出征,争霸南方。
他每攻取一地,首先立即布告治安,取得民心。
他正明法纪,拯救贫民,扶持产业,对性质恶劣的违法者则严惩不贷。
“孙策来啦!”
就这一句话,良民闻声急忙让路,拜于路旁,刁民闻声却失魂落魄,销声匿迹。
“孙郎爱民,纳用信义之士。”
许多以前丢弃州县官府城池、逃遁山野的官吏了解到这一点,纷纷回乡,申请任官,络绎不绝。
孙策还录用文官,人尽其才,使他们为和平复兴尽心尽职。
他还亲自南征,以图今后治安。
当时吴郡(治所在今江苏苏州)严白虎自称“东吴德王”,作威作福,听说孙策就要袭来,已经取道南进。
“啊呀呀!不得了啦!”全军骚动。
严白虎之弟严舆,把兵派到枫桥(今江苏苏州附近),进行防御。
“区区小城!”
这时,孙策亲自来到前线,打算一举突破。张纮劝道:“大将一身乃三军性命。你当在中军,自重天授之身。”
“是吗?”孙策纳谏,吩咐大将韩当为先锋。
陈武、蒋钦二将乘小船绕到枫桥后面,夹击敌军。严舆支撑不住,退入吴城。
孙策迫近吴城,不让敌人喘息,立马护城河畔,指挥大军进攻。
这时,吴城高高的箭楼窗户里,有一位貌似大将的汉子探出半个身子,左手扶梁,右手指着孙策,言语龌龊地破口大骂。
“可恶的家伙!”
孙策回望身后,见太史慈已经弯弓搭箭,定睛瞄准。
太史慈的手指把弦一放,嘭的一声,离弦之箭,不偏不倚,扎在箭楼大梁上。而且把貌似敌军大将的汉子的手钉在了梁上。孙策击鞍赞道:“漂亮!”全军个个有感于太史慈的本领,欢呼快哉。那声势,已经压过吴城。
手被太史慈漂亮的一箭钉在箭楼梁上,大将发出哀嚎,挣扎着道:“谁为我快快拔下此箭?”很快有兵卒跑过来,拔下箭来,扶他下去。
这个大将成为大笑话。太史慈却远近闻名,被传颂为:“近来最好的射手啊!”
“岂可受此侮辱!”盘踞浙江一方多年,一向自称“东吴德王”的严白虎,多年以来的自负开始动摇。
看看来者,统帅孙策及旗下将星,个个年轻,令人称奇。
新时代诞生的新锐英雄群体,斗志旺盛,并辔而来,蔚为壮观。
“严舆,我有一计啊。”他回头看着胞弟,双臂抱胸道。
“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呃,隐忍一时耻辱,趁还没有受到更深伤害之前,讲和吧。”
“投降吗?”
“把虚名让给他,只要我们掌握实权就行。他们年轻,不会有深谋远虑。讲和之后,我自有办法。”
严舆作为胞兄的讲和使者,很快来到孙策军中。
孙策接见,道:“你就是东吴德王的弟弟吗?原来如此……”他不客气地瞅着来使的脸,马上着人设酒宴,劝酒道:“来吧,边喝边谈吧。”
严舆暗自观察,心想:“好个飒爽英姿,不愧人称江东小霸王,但却乳臭未干啊。不过是个理想主义者,忽得天时,手握兵马,得意忘形罢了。”
他轻看了对手的年轻,一个劲给孙策戴高帽。
酒到半酣,孙策出其不意,莫名其妙地问道:“事到如今,你却无动于衷咯?”
“事到如今是何意?”严舆反问道。
孙策拔剑,砍断他的椅腿,道:“这就是事到如今!”
严舆仰面摔倒,大惊失色。
孙策捧腹大笑,道:“所以我才有话在先,可你……”他一边数落摔倒的一方,一边收起剑来,把手伸给受到惊吓、面色苍白的严舆,道:“好啦,起来吧。酒后的游戏而已。……东吴德王的使者,你的兄长究竟给我孙策开出什么条件讲和?听听你们的意向。”
“家兄说……”严舆忍着腰痛,重整威仪道,“就是,那个……与其无益而战,损兵折将,不如与将军长久和睦,平等共分江东之地。家兄之意就在于此。”
“平等?!”孙策抬眦骂道,“汝等轻贱之辈也想与我们平等分治江东吗?太自不量力!滚回去!”
见讲和不顺,严舆默然,准备返回。孙策从后面扑上去,一刀砍落他的头颅,鲜血四溅。
“捡起来,回去吧!”孙策拭剑,转向在一隅发抖的严舆随从,指着滚落在地的严舆首级,叮嘱道,“我方的回答就是他的脑袋。尔等回去,可如实向严白虎报告。”
随从抱着主人的首级逃将回来。
严白虎见弟弟身首异处地回来,与其说是想报仇,不如说为孙策激烈的挑战而战栗。
“孤军战斗,势必危险。”他想。不如暂且退兵会稽(今浙江绍兴),拜托浙江诸雄,再图计策。
他心惊胆战,半夜突然弃城而逃。
攻来的太史慈和黄盖等人穷追猛打,大获全胜。
昨日的“东吴德王”,现在却威风全无,所到之处被追兵痛打。途中他威逼民家凑粮,躲避山野,总算到达会稽。
当时,会稽的太守叫王朗。王朗要帮严白虎,调出大军,试图抵御孙策的侵入。
王朗臣下中有叫虞翻字仲翔的进谏道:“天时到了!逆时盲动,只会自取灭亡。请避此役。”
“天时为何?”王朗问道。
“天时乃时代浪潮。”王朗话音未落,仲翔答道。
“你是说叫我任凭外敌侵略而袖手不管咯?”
“请把严白虎抓起来,献给孙策,与他结谊,以图安全。这叫顺应时代方向。”
“休得胡言!会稽王朗怎能低三下四地献媚于孙策呢?会成为世人笑柄的。”
“非也。孙策尊崇信义,广布仁政,近来民望赫赫。相形之下,严白虎骄奢淫逸,多行恶政,未行一件善事。他还是个思想保守的旧时代人。你不出手相救,他也会随着时代而灭亡。”
“不不。严白虎与我旧交颇深。孙策是打乱我们和平的外敌。这时才要联手打击侵略之贼。”
“啊,你也将无用于下一个时代。”
仲翔长叹,王朗暴怒。
“你这家伙,希望我灭亡吗?!我不想见到你。出去!”王朗下放逐令。
仲翔甘愿流亡。
被逐出宅邸时,他未携一物,只是嗫嚅道:“你也不想被没有主心骨的主人豢养吧。”把平时养在笼子里的云雀连笼子抱出来,离开了会稽。
他对王朗所说的时代风浪,一方面网罗到了隐居山野的贤人,另一方面又把身处官衙武府等旧势力中的许多贤人赶进了山林。
仲翔便是被赶进山林的贤人之一。
他默默地走在原野之上,寻找隐居的草庐。
来到乡下一座无名山前,松一口气,道:“你也回故乡去吧。”说着,把笼中小鸟放飞到蓝天中去。
仲翔微笑着,目送小鸟融入蓝天。他看到的小鸟身影,与自己坚持活下去的身影一模一样。
就在仲翔放飞的笼中小鸟飞向广阔天空时,在下界,会稽城守兵与潮水一样的攻方之间已经反复激战数日。
一天,会稽太守王朗打开城门,亲自在战尘中驰骋,大叫:“黄口小儿孙策!敢到我面前来吗?!”
“孙策在此!”一位年轻将军,形似鹎鸟,应声而出,剑甲锵锵,来到王朗眼前。
“哦,你就是搅扰浙江和平的不良青年头目?”
孙策听也不听,回道:“老猪!不必多言!尔等贼人吸食民脂民膏,养肥自己,慵懒贪婪。我等大军前来,就要把你们赶出引以为荣的老巢!睁开眼睛吧,快快献出城来!”
王朗大怒,扑上前来,道:“不要自说自话!”
孙策正要挺戟交战,身后一位旗下跃马而出,道:“将军,斩猪焉用王剑?”说着,挺枪直指王朗。
此人正是太史慈。
啊呀呀……王朗旗下也有周昕跃马而出,直取太史慈。
“休要走了王朗!”
“拿下太史慈!”
“包围周昕!”
“活捉孙策!”
双方喊声交织,一阵激烈混战。不知何时,孙策军中周瑜、程普二将已经绕到背后,堵住退路。会稽城的军队全军大乱。
王朗好不容易撤回城里,保住一命,但却损失惨重。此后,他紧闭城门,形似蝾螺,吩咐“不许轻率出城”,集中兵力,专心防御,一动不动。
东吴逃来的严白虎就躲藏在城内。他也认为:“孙军远道而来,如此一月过后,兵粮必乏。他们不适合久战,只要巩固守备,孙策自然就会黔驴技穷。”于是承担起一方守备,高筑城墙,精心防备。
果然,孙策对此束手无策。不论如何挑战,城里兵马就是不出。
“麦子尚未成熟,运粮路途遥远。就算抢夺良民的储蓄充当兵粮,不日也会用尽,而且,我们的大义也将名存实亡。如何是好?”
“孙策啊。我有一计。”
“哦,是叔叔啊。请说出你的计策。”
孙策的叔叔孙静答道:“你可知道,会稽的金银兵粮不在城中?”
“不知道。”
“都藏在距此数十里的查渎。所以,突然进攻查渎,王朗必不能沉默坐视。”
“说得是!”
孙策采纳叔叔的意见。当天夜里,各营各寨,点起许多篝火,竖起无数旗帜,摆出疑兵之计,好像马上就要进攻会稽城。其实,大军已经疾风一般转战查渎。
会稽城里的兵马不知是疑兵之计,见敌军篝火旺盛,便彻夜不眠,部署防备,道:“不可大意!”可是等到天亮,等篝火熄灭后一看,城下竟不见敌军一兵一卒。
“查渎遭到袭击!”
王朗闻言大惊,出得城来。在奔向查渎途中,又遭遇孙策的伏兵。王朗的兵马终于落花流水,遭到歼灭。
王朗最终落荒而逃,得脱死地,来到海隅。严白虎在逃奔余杭(今浙江杭州)途中,被一个叫做元代的人用酒灌醉,熟睡时被砍下头颅。
元代把严白虎的首级献给孙策,领到赏赐。
就这样,会稽城也落入孙策手中,南方各地几乎尽归他的统治之下。于是他任命叔父孙静为会稽城主,心腹君理为吴郡太守。
这时,宣城来的快马报告他家发生的小小骚动。
“一天夜里,住在近邺山里的山贼与各州残兵败将兵合一处,突然袭击了宣城。令弟孙权和大将周泰二人尽力防守。为了救杀进贼群的令弟孙权,周泰未穿盔甲,赤裸身体,大战众贼,全身负伤二十余处。现在伤势严重,濒临死亡。”
听完差人的话,孙策急忙赶回宣城。他所担心的母亲安然无恙,但周泰的伤势却比想象的严重,为此日夜痛苦。
“我想设法救他,有何妙计?”他向家臣询问。
先前献上严白虎首级成为臣下的元代道:“七年前,我被海盗袭击,受到严重箭伤。当时,会稽的虞翻说,他的朋友中有一位名医,可以把他介绍给我。接受了那位名医的救治,我的伤仅用十五日便痊愈了。”
“虞翻,不就是仲翔吗?”
“您知道他呀。”元代听了孙策的话,眼睛瞪得老大。
“不不。那位仲翔虽是王朗的臣下,但张纮正向我推荐,说他这个人物应该找来录用。请你快快找到仲翔,同时把那位名医也带来。”
“仲翔现在何处?”
孙策一声令下,各郡官吏都接到寻找仲翔的命令。
仲翔刚刚归隐山野,很快又被找到。听到孙策之命,道:“如能救人一命……”遂陪伴着大夫朋友,迅速来到宣城。
不愧是仲翔的朋友,那位大夫也与众不同。
他是一位老人,却白发童颜,超凡脱俗。
手里拿着一束白花,好像是野蔷薇之类,边走边闻。看他表情,好像是来到人间味道浓厚的地方,留恋起野地的芬芳。
孙策接见,问他姓名,他答道:“华佗。”
他说自己生在沛国谯县,字元化。虽有门第,却不愿多说。
他当场就给病人看病,自言自语道:“大概得要一个月。”
果然,一个月内,周泰的创伤痊愈,就像擦去了一样。
孙策非常高兴,道:“你真是名医!”
华佗笑道:“你也是治国之名医啊。不过治疗有些粗野啊……”
“你希望得到什么褒奖吗?”孙策问道。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录用仲翔,我就感激不尽啦。”华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