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行走于彭城街市。亲卫队押着一辆囚车,囚车上支着两支大戟:戟上戳着宋义父子的头颅。季布高声道:“宋义父子阴谋叛乱,大军出征在外却暗通他国,欲将我楚国的土地城郭拱手相送。怀王英明,查知真相,特命项羽将军将叛贼父子就地处死。季布回彭城复命。”
到了怀王宫殿里,怀王说:“杀得好!寡人早有此意!项将军和寡人想到一起去了。项羽将军杀贼有功,乃楚国之义士,楚地百姓之大幸,寡人之大幸。命项羽任上将军,统领各部。前敌一律以项羽将军的号令为准。”
季布道:“末将明白。军令在身,季布即刻出城返回复命。”
怀王扬了扬袖子说:“寡人亲自送你出城。”
季布说:“末将不敢,陛下请安坐,告退。”说完季布径直而去。
怀王面色一变,酒樽咕咚一声掉在地上,一直滚到阶下。一名宦人忙过去拾起酒樽,一抬头,正看见怀王潸然落泪。
赵国的新都巨鹿,战争的风云密布,各地的王侯派出的部队先后抵达巨鹿平原,与秦之间最后的一场大决战就将在这里发生。赵国作为一个弱国成了活的诱饵。
然而巨鹿城有一项很有利的条件:储有足够吃上几个月的粮食。只要坚守住城门,就始终会是秦军的目标。章邯喜欢集中兵力作大战,很可能会将全部兵力都投入到巨鹿平原来。秦就会将其在关中腹地的补充兵员全部出动,章邯这支庞大的征战队伍就变成了秦的全部武力。如若在这里将章邯军彻底击溃,不消攻入秦都咸阳,秦就会彻底垮掉。这就是赵国心甘情愿充当倒秦诱饵的原因。由此一战,巨鹿的名字很可能会流传到遥远的后世!
而章邯的如意算盘竟然也是将巨鹿城作为诱饵,围而不打,坐等各国的援兵最后全部到达。这样以巨鹿作为诱饵,把全部反叛的军队都集中到这座城外面,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一举将其彻底击溃,秦的祸患由此一战即可彻底消除。此次巨鹿之战肯定将会成为秦的最后一战。
果然,各国的部队先后都到了巨鹿附近,连代这样的小国都赶到巨鹿来救援了。
可是,巨鹿城周围已被秦军层层围住。代军无法靠近,根本谈不上入城,只能在秦军背后徘徊不前。最后就在秦军兵力达不到的要害之地修筑营垒,钻进去守候。
援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到来,有北方燕的军队,也有齐的军队。他们也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学着代的样子,在各处筑起简易的营垒,以等待有利时机的到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出兵都是出于情义,所以都极力避免伤亡。在他们眼中,巨鹿的陷落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如何成功地逃离战场,才是他们反复下工夫的重点。说起来,他们就是战争的旁观者。援军不像援军,简直就像专门为逃跑才到巨鹿来的!
当然,秦军本身也有弱点,就是无法从关中补充到更多的新兵。当然,他们是有甬道的。
所谓甬,本是指可装十桶粮食的那种大斗,而甬道就是像斗那样在道路两边加上围板。这东西本来是嬴政出巡所用,章邯现在将他变成了宝贝!他命令在道路两侧建起又长又高的瓦顶板心泥墙,来保护行进中的士兵免受敌人的袭击。
有了这甬道,不仅是粮食的运送,还包括部队的快速集结,就都有了安全的保障。
再说刘邦,出征以后连打三仗,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在昌邑城下,刘邦及其大军又一次丢盔弃甲地逃跑了。为了得到粮食,他们不得不去转攻粟城。
到得粟城外,却意外地得到消息,粟城已经被怀王派出的另一支部队给包围了,主将是刚武侯。
刚武侯率领的这支部队行踪诡异,白天扎营于隐蔽之处,扮作流民,为的是不引人注意;到了夜里才开拔行军。也真是一大奇观!
夏侯婴说:“怀王怎么会干出这种言而无信的事!此次西进的统帅明明是我家沛公,怎么又会另外派出一支素不相识的军队呢?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嘛!”
刘邦道:“什么刚武侯,无非是讨个冠冕堂皇的头衔而已,不过是什么地方的江洋大盗头子罢了!索性将它赶走,把他手下的兵将全都合并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刘邦拍了一下大腿道:“不要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就这样决定了!叫灌婴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粟城外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刘邦笑着对灌婴说:“你小子打得不错!但是,打秦军要有这样的战力就好了。”
被捆在外面的刚武侯叫喊着:“带我去见沛公,为什么自己人要打自己人?!我要到大王那里告你们……”
刘邦看了看他,说:“把他礼送回大王那里去吧。”
卢绾过来说:“沛公,这一仗打得太值了,收了三千多人,还有大量的粮草。”
刘邦点点头说:“既然有了这么大的兵力,与其攻打粟这样的小城,还不如再次回头向北,把昌邑夺下来呢!”
卢绾问:“那粟城呢?”
刘邦说:“不打了!”
去攻打昌邑的部队刚刚走到高阳城,就得了消息,昌邑的秦军分出一,守住陈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刘邦的先锋被打败,灌婴将军还受了伤,先锋军被打散了,伤亡近千人。刘邦只好命令就近驻扎在高阳。
楚军蜂拥进城的时候,刘邦高喊:“叫他们不要乱,不要践踏庄稼,不要惊扰百姓!”
楚军立刻重新集结,离开庄稼地,井然有序地进了城。
这一切都被高阳城的看门人郦食其看在了眼里。
刘邦进城以后,喝着闷酒与戚夫人调笑,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正这个时候,军校来报:“沛公,来了个儒生,声称叫郦食其,说要晋见沛公。”
刘邦不在意地说:“进来。”
郦食其进来以后,刘邦继续抚摸着戚夫人的脚踝。郦食其行了符合身份的跪拜之礼,但刘邦却故意采用了会见同辈友人时的礼节,只是站在原地两手抱了抱拳。
郦食其道:“沛公!足下正想诛灭无道的秦国,果真如此吗?”
刘邦点了点头,仍在爱抚着戚夫人的肩头。
郦食其说:“我比足下还要年长,准备向足下传授点东西。立于此地的郦食其并非高阳门官,而是一位长者,足下若打定主意真想灭秦,还是不要坐在廊檐下一动不动地会见长者为好。”
刘邦道:“不愧是儒生,够唆。”
郦食其说:“我是足下父亲的年纪,怎可这样待我?”
刘邦起身,摘下郦食其的冠帽,对着帽子撒尿。
郦食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刘邦却搂着戚夫人大笑起来。
郦食其见识了沛公这性子,并不十分生气。第二天,郦食其戴了一顶高帽子、抱着一坛酒又来了。
郦食其说:“听说沛公善饮,我想知道沛公是否能喝过我这个老头子。”于是,郦食其开始与刘邦斗酒,刘邦是善饮的,却不是郦食其的对手,郦食其边喝边教训刘邦说:“你喝酒还嫩着呢,只知道拼酒力,要是我再年轻几岁,不出一个时辰,你就要趴下。何止喝酒不行,打仗你也不行。”
刘邦惊道:“什么?”
郦食其说:“你这么打下去,没到武关你的人就要打光了。”
刘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郦食其说:“你不要不服,你昌邑没有打下来,就去改打粟城,粟城难打,你又转向昌邑,还没到昌邑,又被陈留阻挡住,像没头的苍蝇。请问,沛公你何时能打到关中去呀?你目前所苦恼的,我一清二楚,你无非是想找个不战而胜的办法。”
刘邦眼睛一亮。
郦食其说:“我与陈留县令是好友,可以劝说他投降。”
刘邦问:“你劝说,他就会降吗?”
郦食其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大军压境,有活路谁愿意走死路呢?我了解他,我有把握说服他。”
刘邦听了,立即站起来。郦食其忙摘下高帽子,说:“你若觉得我的办法不行,我今天特意戴了顶高帽子,你就尿在这里面吧。”
刘邦解下镶金的腰带,出人意料地将其送给了郦食其,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昨日,我对您不敬,请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说着便跪下,施礼。刘邦重新引领郦食其坐在上座,自己则退到一旁压低身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小心地问:“您为何要这样帮我?”
郦食其道:“我家世世代代为高阳人士,家境贫寒。我自幼喜欢读书,有口才,精通游说、纵横之术,我有苏秦的才干、商鞅的气魄,但我心甘情愿做了这座小城的守门人,因为我在等待一位明主的出现。我看守城门口,经常有各式各样的流民、军队通过。我总是注意那些将军,给予一番我的评价。沛公从城门下通过时,不瞒您说,我不禁吃了一惊。您对百姓的厚待是少见的,仅此一点,我就想,我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刘邦问:“您根据什么判断我是明主?”
郦食其说:“就凭你在城门外命令兵卒不得践踏庄稼,这说明沛公是仁厚之人。大秦的天下,不缺乏凶猛之士,少的是仁君啊。足下就是当今天下难得的有胸襟的宽厚君子。”
刘邦说:“你这么说,嘿嘿,我都不好意思了。先生好见识,不如给我做个谋士如何?”
郦食其道:“如果足下信得过我,我愿意去陈留一趟。别的,回来再谈。”
郦食其到了陈留县衙与县令饮酒,众官员作陪。
郦食其说:“刘邦亲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依我之见,弟当向刘邦投降,以保百姓安宁。”
县令道:“骊兄,这话不能说的,要是在公堂上,我要杀你。”
郦食其说:“杀我也要说,大秦暴虐,百姓苦不堪言,楚军乃仁义之师,肩负铲除暴秦之任,我与刘邦有些交情,可以替你说话,至少保你官民性命无忧。”
县令道:“骊兄,不要再说了。我乃大秦的县令,受封于皇上,守土尽责是我的本分,社稷危难之时,为臣的怎能贪生怕死,出卖朝廷呢?”
郦食其说:“大军压境,生灵涂炭,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全城百姓想想吧。”
县令道:“我忠于大秦,誓死不降。贼兵来了,全城只有玉碎一条路。”
郦食其见他决心坚定,不再陈词,遂劝酒。两个人尽宾主之欢,酒酣耳热后,郦食其慢慢从袖子里拔出刀,突然刺向县令。旁边的人大惊,郦食其坦然自若,县令倒地,郦食其割下县令的头,提在手里说:“诸位,县令首级在此,沛公的大军已经将陈留团团围住,要想活命,只有投降沛公!有反对的吗?”
郦食其在堂中宣讲,一名官员拔剑悄悄走到郦食其身后。郦食其没有察觉,继续说着:“不要再犹豫了,谁都没有必要为大秦陪葬。”官员举剑要刺郦食其,突然惨叫一声,是另一个官员刺死了行刺的人。
这个官员说:“郦食其先生,我们愿意听从你的话。”
陈留城外,已经入夜,刘邦带领大军,站在城外严阵以待,心中也是无数,万分紧张。就在这时,城门开了,大秦的黑旗纷纷从城上掷下,城头上火把纷纷点燃。守兵拥出城来,伏在道边,沛公一个人策马进城。
此时此刻,一种奇妙的感受第一次涌上刘邦心头,杀与不杀,竟然如此不同。一个为生民求活命的理想,就此开始萌生。
陈留县衙的庆功宴上,刘邦说:“你老为了破城,可以利用友情杀人,真是可怕的人。”
郦食其毫无愧色地说:“沛公,得天下要有一往直前的气势,一切手段均可采用。我杀一人而免全城人的死,是义举。我的朋友九泉有知,也会欣然。”
刘邦一悚,起而拜之:“先生高见。您诡辩的才能、咄咄逼人的气魄,真是我营中所最缺乏的,我封你为广野君,你就辅佐我吧。”
郦食其问:“还看不起儒生吗?”
刘邦马上说:“不敢了。”
郦食其哈哈大笑道:“好吧,日后,我就跟随您了。”
刘邦问:“广野君,下面我们该如何?”
郦食其说:“西进,打开封!”
去往开封的行军路上,刘邦得报,守卫武关的秦将杨熊正率领着一支军队昼夜兼程向开封杀来;开封城中的守将也得到消息,正蠢蠢欲动,准备与杨熊夹击刘邦。
郦食其认为应该抢在杨熊到来之前强攻开封。
刘邦说:“万一打不下,我们岂不是——干脆放弃开封,立即掉头前去迎击杨熊的大军,迫使他难以和开封敌军会合。”
郦食其说:“杨熊非同一般,万一打不赢呢?”
刘邦道:“我军可在白马城外等待与杨熊军队遭遇,杨熊原以为我军尚在开封城外,因此不会有丝毫迎战准备,可以打他个猝不及防。”
郦食其说:“这——也好。”
果然楚军迎击杨熊的军队,是杨熊完全没有料到的。杨熊军队招架不住,乱了阵脚,一直败退到东边,才重整队伍迎战,怎奈这时士气已丧,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了。刘邦大军乘胜追击,势如破竹,士气正旺,杀得杨熊溃不成军。
突然,从杨熊军队的左后方涌出一支劲旅,旗帜鲜明,军容严整,正分开杨熊混乱的败兵冲入阵内。这支突入秦军的队伍,并非杨熊的伏兵,而是如神兵天降,杀得杨熊的败兵落花流水。
于是刘邦赶紧命令全队击鼓进军!一时战鼓动地,杀声震天,杀得杨熊兵败如山倒。
正在这时,只见一匹枣红的战马向山头飞驰而来,到了山脚下停住了。骑者跳下马来,往山头急步跑来。等到那个身影越跑越近,刘邦的双目突然光芒四射,喜出望外地惊呼:“子房!子房!你真是从天而降呀!哈哈哈哈哈……”
刘邦快步向张良迎去。张良跑到刘邦身边,正要躬身下拜,刘邦伸出双手急忙扶住他,只顾说:“免礼了!免礼了!”
刘邦和张良相携对望,一时忘言,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互相望着发笑,眼里都噙着隐隐的泪水。
刘邦终于说:“子房,想死我了。”
张良道:“是啊,自去年五月一别,如今又是来年的暮春三月了,相别已快一年。戎马倥偬,风谲云诡,生死未卜,张良也是何等思念沛公啊!”
这时,探马前来报告:“报,杨熊已经败退到荥阳去了。曲遇令守大开城门,向沛公投降。”
沛公下令:“鸣金收军,整顿好人马在曲遇郊外安营扎寨,还有,命曲遇令守仍然担任原职,管好此县。”
是夜,沛公与张良同榻而卧。
刘邦道:“说说吧,你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良说:“说起来话长,这一年良拥立韩王,带着一千多人马杀回韩国故地,在颍川郡占了几座县城。由于势单力薄始终未成气候。秦朝的大军一来我们又退走,一去我们又卷土重来,如潮涨潮落一般,立足未稳,疲于奔命。良近来越来越感到烦心,正在谋思着这个不死不活的小国的出路,我始终感到自己有力而无所施展。这时得到沛公率军西进,正与杨熊大战于白马、曲遇一带的好消息。我曾数度遭遇杨熊,但终因力量悬殊,不得不避其锋芒。如今,沛公大军已至,正是战胜杨熊的大好时机,于是我把这一想法禀告了韩王成,谁知韩王却——”
刘邦问:“韩王怎么说?”
张良道:“沛公不是外人,我就说了吧。他说:‘沛公与杨熊都是比我们强大得多的队伍,二强相争,不论谁败都对我们有利,都是减少了一个威胁我们的人;不论谁胜都对我们不利,因为都是增添了一个想控制我们的人。所以,我们最好避开他们,躲得远远的,让他们打去,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嘛!’”
刘邦轻蔑地一笑:“没事,我不在意。”
张良说:“我很难过。没想到我竭尽全力扶持起来的这位韩王,如此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当时心都凉了半截,这就是我苦苦追求的君王吗?但是我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道:‘如今六国复起各有强弱,能由弱变强的,绝不是避开一切争斗能够保住自己的。不看准时机壮大自己和消灭对手,只能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侏儒,注定一辈子受人欺侮,而最终被人吞没。’”
刘邦说:“然后呢?”
张良道:“然后我就派人把韩王护送到离战场较远的县城去暂避一时。自己与何肩率领着全部人马倾巢出动,直扑白马,闻杨熊已去曲遇,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曲遇城郊的荒野上。得报说杨熊大军正被您打败,于是我便当机立断,带兵从杨熊后侧杀入,一鼓作气,趁敌人还未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杀得他措手不及。”
刘邦道:“韩王的确令人失望,但是,我还是要帮他。趁着杨熊败守荥阳的时机,助韩王成先收复被秦军攻战的县城,再图荥阳。”
张良说:“沛公,您这样的胸襟,真是非一般英雄所有。”
刘邦道:“我这么做有我的考虑。先入关中者为王一事你知道吗?”
张良说:“我听说了。我考虑再三,若项羽先进入关中,沛公就只有居于下风。如果沛公是个甘居下风的人还好说,但您根本就不是那种肯任人摆布的人。如此一来,日后必将形成您与项羽抗争的局面。为了和项羽战争,沛公必须首先建立拥有雄厚实力的地盘。为此就要提前下手,将关中的要害之地、关中的财富,还有关中的士兵,统统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些就是我内心的盘算。”
刘邦说:“哦?好啊,子房,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总是考虑到长远的未来,提前采取措施做出周密安排,一步一步地打下基础,做到防患于未然。当下我该如何做呢?”
张良道:“恕我直言,靠您一个人的本事,实在是成不了大事。在中原的北部,有一个叫司马卯的主将带领着一支单独部队,是由流民和逃兵组成的军队,不知他是出于何种考虑,竟然显露出要南下直奔关中的势头。”
刘邦问:“司马卯?”
张良说:“当下,毫无实权的怀王说的那句‘先入关者为王’的话,恰恰触动了起兵反秦的各路将领心灵深处的欲望。流民军都以秦为共同敌人,基本上是通力合作的。都对怀王表现出尊重之意,将其视为各路反叛军的代表。即使司马卯向关中进军,沛公也不能将其称为异己,还必须为友军的灵活机动而高兴,然而,一旦司马卯进入关中,您就将无法昭告于天下。听到这消息,我想,还是去辅佐沛公吧。说起来……还是沛公的打法不对。”
刘邦问:“该如何?”
张良道:“应先挥师往北,夺回韩地,控制颍川。”
攻下颍川后,刘邦与张良迎接韩王成。韩王成大摇大摆地来了。
刘邦和张良行大礼迎接,韩王成说:“沛公,免礼吧。干得不错呀,没想到这么快就替本王夺回了十多座城邑。以前寡人小瞧了你。放心,见了怀王,我会替你美言的。”
到了酒席之上,韩王成很是张狂地说:“沛公,你从一个闾左之人,成为今日楚军的一方统帅,要不是我们六国的旧主,你也许要一辈子面向黄土了。哈哈——你该好好珍惜今日的一切呀。”
刘邦本来心中也感到不快,但他压抑了下来,因为他另有所图,便诚恳地点头称是。
刘邦见韩王已有几分酒意,便开口对他说:“我已为韩王夺回了十余座县城,从前韩国的故都阳翟,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再加上杨熊已死,时机已经成熟,如果韩王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我不要韩国的一兵一卒、一座县城,派兵护送韩王还都阳翟。”
韩王一听简直连姓什么都忘了:“还都阳翟?”
刘邦说:“对,恢复祖宗社稷,恢复昔日的荣光,不正是您昼思暮想的吗?”
韩王成简直不敢相信,问:“不是戏言吗?”
刘邦道:“君前哪能有戏言?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陛下能否答应。”
韩王成说:“寡人还一直责怪张良无能,一年来还没有为我打下天下。如今沛公拱手相赠,岂不是喜从天降,有什么条件不可以答应的?请沛公只管开口,寡人一定答应!”
刘邦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请韩王恩准,让子房送我西进入关,到时一定送子房回到阳翟复命。”
韩王成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沛公一不要兵马,二不要城邑,三不要财宝,就借一个张良算得了什么?不就是暂让张良陪你入关吗?寡人一言为定,张子房就放心地跟沛公西去,好好侍奉沛公!”
韩王成说完端起一盏美酒一饮而尽。坐在一旁的何肩用手臂轻轻撞他,他全然不知。
张良平静地坐在一旁,感觉真有如一柄利剑刺进心窝里使劲地搅动。他并非不愿随沛公而去,而是韩王成简直没有把他当成人。刘邦也将一盏酒一饮而尽,他离席恭敬地向韩王深深一拜,令他的部将们都大吃一惊。
第二天,看着刘邦将韩王成恭恭敬敬送走,张良对沛公说:“主公你太客气了。”
刘邦说:“我有一个强秦为敌就够了,一个小小韩王他不配成为我的敌人,既然他喜欢这些虚的,我对他客气些又有何妨。不说这个了,子房,从今日起,我的大军就由你来统领吧。”
张良一惊:“由我来统领?”
刘邦说:“我所不能的地方,就交给别人去干。我刘邦就是凭这项本事在世上周旋的。”
张良问:“您下面想如何去做?”
刘邦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那天,你说我的打法错了,我也觉得错了,可是怎样打才是正确的呢?怎样打才能尽快进关呢?打开封的时候,我们虽然包围了城池,但开封的城墙很坚实,强悍的秦兵站在城头上开弓放箭,我军无计可施,唯有进行长期围困,队伍的兵器总在慢慢减少,精巧锐利的兵器则又为秦军所独占,先前始皇帝为了防止被灭亡的六国重新披挂上阵,把天下的兵器全部收缴到咸阳,熔化后铸造成大鼎,此举对秦军来说可谓万幸,但却苦了我们。我们尤其缺乏安在箭头上的重镞,那是朝廷独家制造的,民间根本无法制造这种东西。不光兵器,粮草也总是问题。我真是一筹莫展啊。”
张良说:“如果沛公让我来决定如何进关,我有个办法。”张良把几上的栗子倒在地上说:“这叫拾栗子的打法。”张良一边拾栗子,一边说:“不要想着把一篮子栗子一齐吃掉。栗子倒在地上,既不要按着顺序吃,也不要摸到哪个算哪个,要挑着吃。”
刘邦问:“怎么挑?”
张良道:“挑好吃的吃。有些明摆着不成熟的、有虫的,我们就不吃,放弃它!逢城必打,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打到关中啊。”
刘邦点头。
张良说:“以后像开封这样的城池,还是放弃吧!”
刘邦道:“我明白了,你来干吧。我一旦决定把权力授予你,就会彻底执行,你放心。”
张良从开封城外分批派兵南下,让他们时而分散,时而集结,轻而易举地就攻克了在原来韩国地域内的小城。
不过,落在地上的栗子归根结底还只是栗子。刘邦帐下的其他将军都忍耐不住性子了,觉得张良好像是在浪费时光,既然要与项羽竞争谁先到达关中,那就不允许慢腾腾地在路上磨蹭。几个月过去了,关中依然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而且,一个新的问题渐渐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