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顼决心召回王安石,但是催王安石视事的诏书却全部被王安石给退了回来。
王安石不仅仅是因为他心里还在犹疑不断,也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政治气氛,不适合他回到相位上。白水潭之案未决,请皇帝罢免王安石的奏章没有被批驳下去,就证明皇帝的态度依然不够明朗,王安石这时是断然不会返回中书省的。
月底,司天监灵台郎亢瑛上书:“天久阴,乃大狱久拖未决之象;星失度,主中书无相,朝政紊乱,请陛下早下决断。”
这道奏章立即成为了朝野关注的焦点,利用天象来敦促皇帝早日解决当时乱得一塌糊涂的朝局,正是各方面都盼望的,这两件事久拖不决,不符合任何一方的利益。赵顼把这道奏章发到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当天,冯京和文彦博就各自拜章,以为白水潭之案,不宜久拖,二人一齐推荐范纯仁权知开封府,审理此案;而曾布、王雱等人则推荐李定。
虽然各方面都希望通过自己的人选来得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判决,但是最后的任命却不是双方推荐的任何一人,而是以陈绎权知开封府,审理白水潭之案。
这道任命传来的时候,石越正和潘照临下棋,结果一着子落下,紧了自己一口气。
潘照临淡淡笑道:“公子,不必如此担心,陈绎主审此案,正足以表明皇上的心迹。”
“何以见得?”
“陈绎一向被人认为是新党,和王安石关系密切,但是实际上却既不是衙内派,也不是吕派,陈绎一向以能平冤案、能断大案出名,是皇上亲口嘉叹断案不避权贵的强项令。这次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可以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皇上是想借他的令名来堵住众人之嘴,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潘照临一边落子一边侃侃而谈,他说的“衙内派”即是指王雱派。
石越苦笑道:“我们好不容易通过沈括说服郎亢瑛,得到这次机会。本以为中书枢密一齐推荐范纯仁,皇上绝无可能驳回,现在陈绎上任,又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变数了。”
“范纯仁得罪王安石不浅,名望虽高,终是难以复用,但一时却又找不出更好的人选来推荐,毕竟权知开封府,是需要待制以上的资历才行。陈绎虽然是新党,不过平时行事,在公事上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而且资历与威望,都是恰到好处。公子不必太担心,我以为陈绎断案,我们虽然不会有最好的结果,也不会太差。至少桑公子我敢担保无事。”潘照临胸有成竹地说道。
“也只好如是想了,总比李定要好。”石越自我安慰道,“潜光兄,你说是谁举荐的陈绎?如果只是圣心决断,皇上决不能同时驳了中书和枢密的面子。”
“还能是谁?只有王珪这个老狐狸。他揣摸上意,既不敢得罪王安石,又不敢得罪公子,便出了这么个主意。”潘照临笑道,“不过也好,公子可以去安慰桑家,长卿不久就可以出狱了。”
“我这就过去,桑夫人急得人都快垮了,这次总算有个准信了。杭州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石越一面吩咐侍剑备马。
“唐甘南来信,说一切妥当,苏轼也报了平安。公子尽管放心。”
“海外船行的事情呢?”
“唐甘南说正在办,今年桑家和唐家的棉布生意赚了一大笔钱,再加上在两浙等三路办钱庄的收入,现在两家在全国都称得上是巨富之家了。海外贸易本来利润就高得惊人,现在他们财力足够,自然也会宽出手来支持。”潘照临微微停顿,迟疑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公子,有件事你还得注意……”
石越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桑唐两家现在财力越来越大,虽然说两家和公子荣辱相关,但是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们会脱出我们的掌握,特别是将来公子难免要他们花大钱做一些无利可图的事情,所以我以为应当早做打算。”潘照临压低声音说道。
石越愕然望着潘照临,道:“算计桑唐两家?”
潘照临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像他说的是去隔壁酒家打壶酒一样:“我们应当在桑唐两家中安插一些人手,以便于控制。另外,桑家小姐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她和公子情投意合,不如我去帮公子说亲,桑家断无不允之理。”
“你说什么?你要我娶梓儿拉拢桑家?”石越压低了嗓子吼道,狠狠地盯着潘照临。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奥贝斯坦类型的人物存在了。
潘照临直视石越的目光,淡然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公子和桑小姐非常相配,用婚姻来巩固彼此的关系,有何不可?我以为桑家也是非常希望的。”
“你闭嘴!我才不要因为这样恶心的原因结婚。”石越翻身上马,恶狠狠地说道。
潘照临似笑非笑地看了石越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又道:“沈括说后天是兵器研究院第一次试验新的炼钢法,公子要不要去看?”
“等我回来再说吧。”石越抽了一下马,带着侍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