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阿越 本章:第七节

    唐棣带着从人进了新曹门。离开京师已经快两年了,本来他还没资格回京叙职,但是不久前吏部下文,让他任“权发遣判三司度支司常平案公事”,可以说是罕见的提拔,据说是因为唐棣在地方推行青苗法、农田水利法有力,中书直接堂除的。虽然不是馆职,但是对于自己的文采学问颇有自知之明的唐棣,倒是并不介意。

    想着终于可以见到分别许久的石越和桑充国,唐棣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爷,今晚是住到舅爷家,还是住驿馆?”身边几个从人,有些是第一次来繁华的京师,也显得格外兴奋。

    唐棣挥鞭笑道:“当然是住驿馆,先去吏部交了文书,到三司报到,再回家不迟,免得惹人闲话。”正在安排,忽然听到有小孩子拿着一叠报纸从身边经过,大声吆喝:“卖报,卖报,《汴京新闻》报道京师第一案,震天雷火药配方竟然失窃,焦点版详细报道,天子震怒,石子明大人被罚俸一年……卖报,卖报……”

    瞬时间小孩身边就围了一堆人,纷纷抢购,这可是震惊天下的大新闻啊!

    唐棣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挤了过去,买得一份报纸出来,急匆匆地翻到焦点版,看到上面几个大字标题,几乎惊呆了!

    旁边有人买了报纸的,有些紧锁着眉毛边走边看;有些则炫耀自己识字,摇头晃脑地大声读着新闻,身边聚集着一堆围着听的市民。唐棣等人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对于开封府的百姓来说,震天雷的威力不仅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而且还是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它的火药配方失踪,无论贤愚不肖,都知道只要流落到敌国手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种后果,还被他们的恐惧放大了!

    有人恨恨地说道:“撤得好,皇上圣明,沈括和孙固这两个官,真是饭桶,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了!杀头都不为过。”

    有人忧心忡忡:“别是辽狗偷去了,那就惨了。”

    “辽狗怎么偷得去?防得那么严,多半是有内贼。”

    “那也不一定,你没读过书呀,薛红线和聂隐娘的故事听过吧?”

    “……”

    有人则惋惜地说道:“可惜连累了石大人。”

    有人不屑地反驳:“这是赏罚分明,石大人荐错了人,当然要罚。皇上是明君呀。”

    有人沮丧无比:“看来石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个沈括到底是什么人?”

    也有人为石越开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还是石大人亲手查出来的呢。可见石大人还是有本事的。没本事能这么快查出来?”

    “可……不是说石大人是左辅星下凡吗?”

    有人在旁边自我安慰:“以石大人的能耐,怎么会看错人!听过说三国的评书吗?那别是石大人一计吧?”

    免不了有人白他一眼:“一计?一计搞得报纸上来说?人心沸沸扬扬的?没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你才是猪脑子,石大人左辅星下凡,他的计你猜得出来?你才是没脑子。”

    ……

    唐棣一路走到驿馆,听到的都是这些议论的声音。似乎整个开封城,因为报纸的出现,瞬时间就可以让全城关注一个话题了。而这些市井小民根本不会在乎报纸上的其他细节,没有什么比震天雷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虽然有很多人依然相信石越,但是却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因此怀疑石越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至于沈括与孙固的名誉,在民间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现在只要有人提到沈括、孙固,老百姓就会破口大骂!

    而唐棣更担心的却是桑充国与石越的关系。《汴京新闻》是桑充国创办的,他怎么可以攻击石越呢?唐棣实在不能理解。忽然,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去驿馆,而是先去白水潭问问桑充国是怎么回事!

    相比市井百姓众口一词的愤怒与担心,士林的反应就要复杂得多。

    “《汴京新闻》的胆子真是大呀,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也敢报道!”

    “这个太原散人是谁?”

    “桑充国和石越怎么了?”

    “看样子《汴京新闻》果然有几分风骨,和石越关系这么好,也毫不留情地捅一刀!”

    “这才叫养虎自噬呢!”

    “石越这次,心里滋味不好受吧!”这是幸灾乐祸的。

    “都说白水潭是石越系,上次宣德门我还以为是做作,演双簧,这次看来,倒也不见得。往好里说,石越也算是个君子,没有结党。”

    “这也傻了一点吧?这样报道出来,石越的声誉是要大受影响的。”

    “那也不一定,短时间来看,自然受点影响,长远来看,还很难说。何况如果桑充国不是石越一党的话,《汴京新闻》这一次声名大振,是肯定的了。”

    “石越在皇上面前费尽心机维护《汴京新闻》,《皇宋出版敕令》他差不多一个字一个字地争,结果没有想到学了商鞅,作茧自缚,《汴京新闻》反倒拿他开刀立威,真是讽刺呀!”

    “其实桑充国也没什么不对,春秋大义说要大义灭亲,《汴京新闻》标榜天下唯公,他们算是守住自己的承诺了,这也是君子所为。”

    ……

    “哎,震天雷如果流传外国,只怕大宋有难。”

    “这样子说起来,石越的确是难辞其咎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

    “你说这孙固官声不坏的,怎么账目就能乱成那样?沈括也不是无能之辈呀?”

    “这里面有阴谋,你不知道吧?”

    “……”

    王雱望着手里的《汴京新闻》,笑道:“石子明,这回让你知道某的手段。”一面懒洋洋地向王子韶说道:“圣美,你做得很好,过两天中书会直接调你去两浙,你有机会面圣,好好把握机会。”

    王子韶连忙拍着马屁,笑道:“公子果然是妙计。石越这次不仅仅声誉受损,而且只怕会变得不敢相信人了。连桑充国都能落井下石。”

    张琥也笑道:“如果以后桑充国和石越互相争斗,这《汴京新闻》用来对付石越,这也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二虎相争,我们正好从中得利,彻底扳倒石越,就不是难事。”

    王雱轻轻敲着手中的折扇,对王子韶说道:“圣美,以你之见,桑充国有没有可能收归己用?若能得之,是一大助力。以后新法推行,事半功倍。”

    王子韶摇了摇头:“只怕不可能。桑充国声名日盛,几乎让人以为是另一个石越。所幸的是他因白水潭之狱,朝中大臣对他多有嫌隙,是没有机会进入朝廷了。否则的话,我还要担心这是养虎为患。”

    王雱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惜了,听说他和程颢、欧阳发走得近是不是?”

    王子韶点了点头,说道:“应当是如此。欧阳发和他交情匪浅。”

    张琥也说道:“若能收服桑充国,自然是一大好事,白水潭学院中他的威信不在石越之下,而白水潭的学生将来做官,推行新法,比起现在朝廷中的老朽,要好得多。只不过这件事终究是太难。”

    王雱叹道:“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还有点想法,等吕惠卿回京,再商议不迟。”

    张琥疑惑地看着王雱,说道:“公子,你和吕惠卿……”

    王雱笑道:“我自然知道防他,但他是人才难得。现在变法前途维艰,仅靠王韶在前线的大胜是不够的。现在我和吕惠卿,自当同心协力。这一点他也是明白的。”

    张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王子韶见王雱说这些话时,丝毫不回避自己,显是把自己当成心腹了,更是高兴得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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