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爷子,我稍微去一下哦。’……那一天,晃少爷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地跟我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离开了宅邸。”
里村老人像在回忆当时情形一般,眯起了眼睛说道:“啊,他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军人,我是这么想的。毕竟,晃少爷有着万事不动声色的非同一般的胆量,还有着能够一眼看穿事物背后真相的洞察力。不,这绝不是出于我的偏心,那些被请来宅邸担任家庭教师的有学问的先生,全都是这么说的。‘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若是从军,可以上升到顶成为元帅吧。’可是,没想到竟会发生那种事……”
里村老人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之后,一下子就闭嘴不说话了。
普莱斯急不可耐地接口道:“根据记录,‘有崎晃’在陆军幼年学校二年级的时候退了学。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里村老人皱起眉,好似很诧异地望着普莱斯说:“您是要调查晃少爷的事情吗?我还以为,您只是要采访关于亡故的有崎子爵的情况……”
“不,并不是要调查他……是想着可以写成关于有崎子爵在日生活的有趣的补充报道……”
普莱斯语无伦次地回答。他敷衍着自己的失言,急忙忙地又补上一句,“拜托请继续说下去吧。”
——予以有崎晃退学处分。
收到陆军幼年学校发来的退学通知书时,有崎子爵瞥了一眼内容,只是轻轻地哼笑了下而已。对于通知书上“遣人将其接回”的要求,也只说了句“不管它”,根本没打算要过问详情。听那语气,就好像这种事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可是对里村而言,却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结果是他主动提出,自己去把晃领回来。
去到了学校,直接从校长那里听说事情的原委,里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退学的原因说是学生之间斗殴。
说是十五岁了,其实也不过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吵闹。因为这种事情就要一个个退学,学校里不就要没有学生了吗?
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疑问,校长捻着恺撒式的长须,神情泰然地回答说:
此次退学处分的只有晃君一人。跟他打架的四个人也都受到了禁闭处分,这一点上请不必担心。
里村这一回是真的无语了。
一对四的斗殴。
对方四人受到处罚的话还能理解。可为什么只有晃少爷被退学,对方的四个人却是禁闭?
他板了脸追问下去,校长皱着眉,很不情愿地向他解释了详细情况。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傍晚。
一名教官在进行校内巡查的时候听到喧哗声,冲到武道场后面,发现有四名学员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呻吟。然后,在他们的旁边,据说少年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神情极其冷漠。
“沾在脸上的是他自己的血。胳膊还有胸前等好几个地方负了伤,总之看起来像是打架的对手掏出了刀子刺伤的。”
校长说到这里,里村不由得就要站起身来,校长单手举起,示意他先别急,然后继续说下去。
“说是刀子,其实是钝刀啦。晃君的伤处都没什么大碍,擦伤程度而已。真正问题严重的反倒是对方那四位学员。”
遭到四人围殴的晃,先用手中暗藏的沙子迷了他们的眼,然后冲向对手的要害——最要命的地方——痛下狠手。那四个人,据说现在都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所以您的意思是,晃少爷因为打架太厉害而被退学?”
“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现在说的是军人的精神。”校长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都是小孩子,打架,完全没问题。俗话也说不打不成交,好些人就是因为打架而成为莫逆好友的对吧?可是,那说的也是在堂堂正正对决的情况下。藏着沙子弄迷对方的眼睛,然后还要攻击要害?实在太卑鄙了!那不是军人该有的做法!我校培养的是心怀戒惧诚惶诚恐侍奉天皇陛下的军人。精神卑劣的人不配做我校的学生——事情就是这样。”
校长室的门打开,晃出现在门口。他的两只衣袖卷起,胳膊上贴了好些处止血贴。
“你把他带回去吧。”校长挥挥手,像要赶走什么脏东西似的。
在返回目白宅邸的途中,晃的神情平和得让人奇怪。虽然沉默不语,不过他向来也就是这样。倒是里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一直欲言又止,然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晃少爷,我给您的刀您还带着吗?”
“问得好奇怪啊,老爷子。当然带着啦。”
说着,晃动作迅敏地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把折叠刀。刀柄上镶嵌着精致的螺钿,是晃在陆军幼年学校入学的时候,里村送给他的纪念品。
晃拿着刀在手中一甩,锋利的刀刃反射出阳光,锐芒闪烁。
“就像这样,我从不离身的。”
“那既然带着它,”里村叹息着,问道,“被四个学生围住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呢?”
如果晃拿出这把刀,就算不真的用它,对方可能也会心生畏惧,就此罢手吧。对方有四个人,而且还先亮了刀。卑鄙这种说法根本就不对。
晃又甩了下刀,变魔术一样娴熟地把刀刃收了起来。然后,薄薄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说道:“老爷子你不明白的,他们这帮家伙有个特点,一对一的时候先不去说,人多结成伙了不知怎么就会突然变得不怕死。那个学校里就是这样教育人的。如果我把刀拿出来,肯定就会有人死掉吧。杀人是最糟糕的选择。当然自己死掉也是一样啦,所以我干脆就空手迎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