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到客厅详细说吧。”静江说着自行下床,坐在旁边的轮椅。“最近下半身越来越没力,经常得靠这个。真羡慕你们年轻人。”
侦探帮委托人推轮椅,以平常的开朗语气回应:
“别这么说,我们也迟早会变成老太婆。对吧,美伽?”
“你才会变成老太婆吧?我预定会成为优雅的老奶奶,不会变成老太婆!”
我们笑着前往客厅。静江坐在轮椅上,俐落准备三人份的茶水摆在桌上。我们两人坐在沙发,再度和坐轮椅的静江相对。
“好啦,该从哪里说起呢……”静江拿着茶杯,一副束手无策的表情。“希望侦探小姐可以直接问我。”
“知道了。那我负责问,阿姨负责回答,美伽则是在我搞笑的时候精准吐槽。这样没问题吧?”
“……”我能够精准吐槽吗?这个重责大任令我发抖。
总之,决定三人的职责之后,艾莎提出第一个问题。
“那么,先从发现尸体的时候问起吧。第一个发现的是谁?”
“是我。”静江按着自己的胸口。“那是一星期前的深夜,凌晨三点多发生的事。我当时在卧室床上睡觉,后来听到有人猛敲房门就惊醒了。敲门的是宏一。我隔着房门问他:‘这么晚了,怎么了?’接着,门后的宏一发出松一口气的声音:‘啊啊,姑妈,你终于醒了。’”
“宏一是刚才的侄子吧。也就是说,冈野宏一当晚住在这里?”
“嗯,是的。宏一前一天傍晚来玩,就这么留下来过夜。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我们没有儿女,宏一就像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就是这里。如此确信的我立刻吐槽:“不是儿子,是孙子吧,孙子!”
扫兴的气氛立刻降临客厅。静江呆呆张着嘴,艾莎拿起茶杯“啧啧”喝口茶,斜眼瞪我。
“我说啊,美伽,抱歉别打断好吗?”看来我的吐槽不精准。
“抱、抱歉……”艾莎无视于轻声道歉的我,清清喉咙回到刚才的话题。
“侄子深夜硬是叫姑妈起来。为什么?”
“宏一隔着房门,说他没看到姑爹。他来这里住的时候,都是在外子房间一起打地铺,但他半夜醒来,发现旁边外子的被褥没人。一般都会认为是去上厕所之类的,但他等再久都等不到人。他觉得怪怪的,所以离开被褥去厕所看看。”
“不过,厕所没人——”
“嗯,是的。宏一隔着门说:‘姑爹不在厕所,也没在洗脸台或厨房,又不可能在这种时间外出,这样不太对。’”
“那阿姨怎么说?”
“我说:‘确实不太对。’后来觉得隔着门不方便说话,就对宏一说:‘总之,你进来吧。’他却说:‘姑妈,我进不来。’我问他为什么,他在门外用力推门说:‘这扇门打不开,好像锁住了。’我觉得很奇怪。我不可能在房内锁门,绝对不可能。”
“嗯,说得也是。要是里面上锁,阿姨万一睡觉的时候出事快挂掉,没人能进来帮忙,所以不可能锁门。”
“……”
艾莎过于直接的发言,使得静江表情突然一沉,这个玩笑听在她耳里应该不好笑。此时艾莎再度斜眼狠狠瞪我。
“喂,美伽!为什么不吐槽?你要是没吐槽,我不就只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笨女人’?”
“咦?啊啊,对喔。”精准的吐槽好难。
我重新认知自己的重责大任,另一方面,艾莎再度清喉咙含糊带过。静江挂着尴尬的笑容,回到锁门的话题。
“我的房门本来就没装锁,不可能从里面上锁。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女侦探总算理解状况,催促委托人说下去。“所以,阿姨后来怎么做?”
“嗯,总之我觉得得先开门,所以打开枕边的台灯。房间变亮的瞬间,我吓了一跳。原因在于我卧室的那张藤椅——”
“啊,我刚才坐的那张吧。”艾莎说着拿起茶杯喝茶。
“是的,穿睡衣的外子居然全身僵硬,坐在那张藤椅上。”
震撼的进展使我“呜!”地倒抽一口气,艾莎则“噗!”地喷出茶来。
静江拿毛巾擦拭桌面的茶,平淡地说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几乎像是摔下来一样下床,爬到外子身边摸他的身体,发现他完全没反应,脖子围着一条毛巾。我连叫都叫不出来,就这样爬到卧室门口,想从里面开门。”
“当时房门是什么状况?知道门为什么打不开了吗?”
“是的,我立刻知道原因。门缝从内侧被封死了。”
“门缝被封死?也就是说,门的周围被贴胶带?”
“是的,是普通的胶带,像是要把门缝封死,贴得满满的,所以宏一推门也推不开。我撕掉胶带,才终于让宏一进来。”
“侄子当时是什么反应?”
“肯定吓了一跳。但他是医生,应该很习惯这种紧急场面。他立刻跑到坐在藤椅的外子身边检査身体状况。他俐落把脉并且确认呼吸,但最后朝着我露出遗憾的表情摇头,外子当时已经断气。我惊吓又悲伤过度,当场哭倒在地……”
这是一场没有吐槽余地的悲剧,我与艾莎只能以严肃表情点头。
我们得知了日高玄藏尸体被发现的过程。但是后续的事情,静江并没有记得很清楚。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侦探听着委托人的描述,反复点头回应“我懂我懂”。
“这也在所难免。是因为目击老公死掉,才受到打击昏倒吧。”
“是的,好像是这样。宏一忙着报警跟叫救护车,后续的事情也是他帮忙处理。包含接受警方侦讯之类的所有琐事。”
“话是这么说,但刑警们也来阿姨住的医院问过话吧?”
“嗯,确实是这样。不过他们没有逼问得很紧,我只是把现在告诉你的事情告诉他们一次。”
“唔,可是……”艾莎单手拿着茶杯,露出疑惑的表情。“阿姨睡在门缝封死的卧室,而且老公死在同一个房间。照常理推测,阿姨有嫌疑也不奇怪吧?”
“是的,你说得对。但不晓得是幸或不幸,我就像这样体弱多病。另一方面,外子虽然年迈却是健康的男性,所以警方判断从体力来看,我不可能在外子脖子围上毛巾勒死他。”
“说得也是。就我看来,阿姨也不可能行凶。这么一来,确实只能认定玄藏在门缝封死的密室里自杀。”
艾莎轻声说着,像是突然感到疑问般歪过脑袋。“不过仔细想想,丈夫在妻子睡觉的卧室自杀不太自然吧?而且门缝还封死。警方在这方面怎么解释?”
“其实,尸体旁边有个东西,可以好好说明这个不自然的状况。”静江以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东西的真面目。“是煤球。”
侦探听到这个词,像是理解一切般点头。
“原来如此。在门缝封死的室内放煤球。换句话说,这是丈夫想带妻子一起上路的自杀案件。玄藏先生拿煤球到阿姨睡的房间,用胶带封死唯一一扇门的门缝。窗户是推拉窗,原本就密不透风,不需要补强。在这种状况烧炭,夫妻俩确实很可能因为一氧化碳中毒一起归西。”
侦探一鼓作气说完,诧异看向静江:“不过,到最后没用到那颗煤球吧?”
“是的。所以警方推测外子拿煤球到我的卧室,将门缝封死,想带着我一起死。但是到最后心生愧疚,放弃这么做,改为勒自己脖子自杀。”
“原来如此。姑且说得通。”
侦探不甘心地轻声说完,单手拿起茶杯,像是大男人般发出“苏苏”的声音喝茶。
“不过,这样就认定玄藏阿公放弃带妻子一起走而单独自杀还太早。话说回来,那间卧室不是完美的密室。就算房门用胶带封死,卧室也有一扇及腰的窗户。阿姨,当时窗户从里面上锁吗?”
“不,窗户开着。在这个季节,我晚上都开窗睡觉。”
“既然这样,凶手说不定是从那扇窗户嘿咻一声跳出去——”
“笨蛋!会死掉啦,这里是七楼耶!”
好友的破天荒想法,使我不禁大喊,客厅瞬间鸦雀无声,静江惊讶地瞪大双眼。接着,艾莎像是要打破沉默,在我面前漂亮地竖起大拇指。
“美伽,你有心还是做得到嘛。你吐槽得很棒,恭喜。”
“艾、小艾,谢谢。”这是怎样?这是必要的对话吗?
艾莎无视于愣住的我,回到自己的话题:“对,确实不可能跳下去。但或许可以从窗户拉绳索下去。对吧,阿姨?”
“嗯,其实我也这么想。再怎么说,如果房门不能用,就只有那扇窗户可以让人进出。既然这样,杀害外子的凶手肯定是从窗户逃离。我觉得只要想点办法,并不是不可能从那扇窗户下到一楼。但警方应该想不到这种可能性。门缝封死,尸体旁边有煤球,警察看到这两个要素,似乎就认定外子是放弃带我一起走而自杀。”
静江诉说警方的怠慢时,表情微微涨红。
“哎,警察也很忙,所以想把看似自杀的案件当成自杀结案吧。”
侦探擅自断定之后,再度看向委托人。“所以,阿姨不满意警方的判断,委托我重新调査这个案件。可是为什么要找我?平塚也有其他比较像样的侦探啊?”
“对对对,这就是重点。”我忘记吐槽好友的自虐意见,指着她的脸。“用不着找这种像是野兽的女人吧?”
“我不是野兽,只是活力充沛吧?”艾莎噘嘴说。
静江以慈祥的视线看着我们开口:“因为我听一位警察说,平塚有个叫做生野艾莎的侦探。”
“警察?”艾莎蹙眉反问:“哪个警察说的?”
“是负责侦讯我的平塚警局刑警,记得叫做宫前。”
侦探听到这个姓氏的瞬间,不悦地啧了一声。“又是宫前啊……”
“那位刑警先生啊……”我也不禁跟着噘嘴。
“哎呀,你们认识他?”静江深感兴趣般注视我们的表情。“该不会是之前被那位刑警先生逮捕过吧?”
“没错没错,之前有一次偷东西被他抓包——慢着,怎么可能啦!”
我抓准这个大好机会,首度展现未曾体验过的自我吐槽。
“……”经过一段稍微漫长的寂静。艾莎与静江同时竖起大拇指,像是称赞我干得好。
就这样,艾莎正式接下日高静江的委托,不难想像密室之谜激发她旺盛的好奇心。我们立刻就想着手详加调査,尤其想详细调査案发的卧室,不过这一天没能如愿。因为长时间回答案件疑点的静江,实际上比表面更加疲惫。
最后,我们这天只听完事件经过就离开她家。回去时,静江来到玄关目送,我开朗的好友对她挥手微笑。
“阿姨,那我们走了,改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