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装店挑衣服是鸠麦的专长。她挑起来轻车熟路,神采飞扬。
在停车场把车停好以后,我们便来到位于商业街地下的一家男装饰品店。这家店虽然不大,但挂在白墙上的西服排成一列,看起来十分时髦。不仅时髦,而且看起来很高级。“您买衣服的预算大概是多少?”在车里的时候,鸠麦换上一副服务员的口气问道。西嶋没有说话,掰着两只手算了算,小声地说:“十万元怎么样?”
“厉害啊。”我大吃一惊。
“好的。”鸠麦的士气高涨起来。大概在那一瞬间,她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去逛哪家店了吧。
“十万元,这是你上个月打工的工钱吧?”我问他。
“不是,是我打麻将输给古贺的钱。”
“输?应该是嬴的吧?”
“与其付给古贺,还不如自己花了好呢,是吧?”所以才拿这钱买衣服,他说道。虽然我觉得他的这个理由很奇怪,但还是决定假装没听见。
“约会去哪里好啊?”我隔着门帘问钻进试衣间“嘎吱嘎吱”正换衣服的西嶋。我挺想知道他打算特地穿着西服去哪里约会。是去歌剧院听歌剧吗?我半认真地问道。
“西嶋,快说,你是怎么约到东堂的?”我对着帘子另外一端的西嶋问道。
这时候,站在我面前的鸠麦露出一副“发现重要情况”的表情,也就是说,她圆睁杏眼,面向着我,只张嘴不出声地问:“东堂,现在,有,男朋友了吧?”
对啊。虽然有些迟钝,但我还是意识到了。最近,东堂的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换着,身边经常能看到男人的影子,呃,不,岂止是男人的影子啊,真实的人也很多,而且还有一个愿意送她汽车的好主顾。
门帘“刷”地一下被掀开:“我才没约她去约会昵。”西嶋走了出来。
哦哦——我和鸠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很不错嘛。”
西嶋穿上西服以后颇为像样。虽然他又矮又胖,但穿上这套三排扣、深灰色的西服之后,显得身材修长了很多。“真棒真棒。”鸠麦喜笑颜开地说。
“嗯,不错。”
“看起来不像个大叔吧。”西嶋左右晃动身体,来回来去地从试衣间里的镜子里欣赏自己的身姿。
“怎么会呢。”鸠麦说。“很惊艳啊。”她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不像大叔,真的很惊艳。”我也老实说道,随即使劲点了点头,“而且很合身。”
“真的吗?这身真的很好吗?”西嶋又看着镜子,“领带也很雅致呢。”
“我觉得很雅致,挺不错的。”鸠麦在也旁打保票,这颜色是她刚才推荐的——“干脆,衬衣,领带都统一选灰色的吧,会很好看的。”
“颜色不会太素了吧?”
“你这个人,无论行动还是想法,都太与众不同了,穿衣服还是朴素点好。”我说。
西嶋瞟了我一眼,似乎在问“你什么意思啊”,但随即还是表示同意:“你说的或许有点道理。”
挑完鞋子以后,仍然没有超出西嶋的预算。而且,服饰店的女店员好像还是鸠麦朋友的朋友,所以还给打了点折。就朋友的朋友这种关系来说,这个折扣已经不少了。
“真怀念啊。让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鸠麦时的情景。”西嶋去收银台结账的时候,我对身边的鸠麦说道。
“是啊。”鸠麦心领神会地说道,“那时候,西嶋君把一个模特身上穿的全套衣服都包圆了。”
“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我也说过,把模特身上穿的全套衣服都买走,虽然很奇怪,但是确实不算稀奇。不过,会问服务员‘买走模特身上穿的所有衣服,丢不丢人’的人我确实头一回遇到,所以我觉得挺新鲜的。他还那么勇往直前、理直气壮的。”
“西嶋从来不会退缩。”这才是西嶋的精神所在——从不害羞,勇往直前,大胆行动。
“结果,他穿过那套衣服吗?”
“联谊的时候穿过一回,从那以后就没见他穿过了。”我刚一说完,猛然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来。我想起牛郎礼一和长谷川的事情,想起保龄球对决的事情,想起被东堂激起的西嶋成功解救了一个分瓶的事情。真是怀念啊。不过又转念一想,我们居然到现在还在和那个牛郎礼一纠缠不清,真是太惊人了。
让各位久等了——不知为何,西嶋得意扬扬地走了过来,和我们一起走出店门。
我们三人走在商业街上,中途拐进一条小路。过了片刻,我问西嶋:“这么说,不是和东堂约会,那你买西服干什么?”难道说西嶋开始找工作了?“我想去那看看。”西嶋抱着服饰店的包装袋,说道。
“去哪儿啊?”
西嶋在一瞬间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东堂的店里。”他说,“是叫俱乐部吗?是夜总会俱乐部吧?我就是想去那里看看。”
我顿时停了下来,西嶋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是东堂打工的地方?”
“很久以前我听北村你告诉我的,她应该没换地方吧。”
“可能吧。”我生硬地点了点头,可是还是一头雾水,“她应该一直在那家店打工,不过,你去那里干什么啊?”
“当然是抢回来啊。”鸠麦这时似乎灵光闪现:扬扬得意地说。
抢回来?我不解地转向西嶋。
“那个……”他一时没了词儿,支吾了半天,才说道:“我喜欢东堂。”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过了一会儿便让自己直愣愣的眼睛和紧绷的脸颊放松下来,顿时感到胸中充满了温暖的空气。
哦哦——我大声回应道,不知道是欢呼还是呐喊。我转向鸠麦,只见她也喜笑颜开。
“对了,那个,事到如今,是不是特别后悔啊?当初把东堂甩了的事情。”
“我早就把肠子都悔青了。岂止是事后后悔啊,之前就后悔了。这是前悔,前悔啊。”可能因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西嶋满嘴跑着意义不明的词儿。
“不过啊,我实话实说了啊,我觉得已经来不及了。”
“事到如今?”
“为时晚矣。”
你也不想想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我和鸠麦一起把西嶋训了一顿。
“已经来不及了吗?”
“我想确认一下,”鸠麦突然把脸板了起来,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东堂和各种各样的男人交往,觉得可惜了?”
“不是因为这个啦。”西嶋瞪大了眼睛,用他招牌式的口气说道,“东堂笑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我⊥一我十分讨厌这个。”
我和鸠麦听了这份既像正式宣言又带有任性的话,至少我自己深受感动。我侧眼看了一眼鸠麦,只见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该指出的地方还是得指出来,“东堂真的不怎么笑啊。”
“但是,你为什么买西服啊?”鸠麦问道。
“我没去过那种店,不过一般去那种店的都是成年人,是吧?”
“不管从好的意义上讲还是坏的意义上讲,去那的确实都是成年人。”鸠麦笑道。
“我是一个学生,但我可不想去那里被人当成傻瓜,也不想被人小看了,‘啊,居然来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所以我才想弄得体面点,至少穿着打扮上要弄好点。”
我试着在脑海里想象西嶋独自一人走迸夜总会俱乐部,板着他那张脸,气哼哼地找位子坐下的情景。
“你要点东堂吗?”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在那种店里似乎可以自由挑选中意的陪酒女郎。
“好像要收点名费的,真是谜一样的收费名目。”西嶋估计事先调查过了。
“可是,就算你不特地去那种店,平时不管什么时候还是能见到东堂的啊。”鸠麦的话也十分在理。
“马上就到平安夜了哦。”西嶋说道,他赤裸裸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情愿,随即避开我们的视线。没记错的话,西嶋本来是那种鄙视嘲笑平安夜的人吧。
“东堂在平安夜那天也打工吗?”
“前一阵子听她说过。”
“她不去和她现任男友一起过平安夜吗?圣诞节每年可就这么一次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黑寻思着,话说东堂现在的男朋友是谁来着。
“所以我才有必要去啊。”西嶋强调道,“我这个人啊,倒不是想在东堂和她男朋友之间横插上一脚,那样就有点太自私了,而且东堂也会厌烦,会给人家添麻烦的。可是,要是以客人的身份出现不就没问题了吗?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总而言之,西嶋似乎并不打算追求东堂,也不打算向东堂表白,他只是想在平安夜,以客人的身份和东堂见上一面而已。
“什么嘛,原来不是去抢东堂啊。”我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抢东堂了,我一个字儿都没提过吧。”西嶋答道。确实,刚才使用“抢”这个动词的只有鸠麦一个人。
“这样啊,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去看看东堂啊。”鸠麦悠悠地说道。
我心想,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挺让人期待的。
“这只是为了给以后留下一份回忆而已。”西嶋心不在焉地说道。
“回忆不是你想留就留的。回忆是自然而然地,在不知不觉当中形成的。”鸠麦说道。
“西嶋,这时候你不应该只安心做个客人,应该主动发起攻势才对吧?”
“什么叫攻势啊?”
“‘我已经痛改前非了。我的生命之中不能没有你,和你现在的男朋友分手,做我的女朋友吧。’你得这么和东堂倾诉啊。”
“是啊,这么做可能更省事吧。”鸠麦微笑着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叫西格尔的,估计他也会这么做的。”
“西格尔人家才不去什么夜总会俱乐部昵。”西嶋气哼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