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如何?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已经没事了……”
“没有发烧,血压和其他身体状况也都正常。本来还担心你是不是中暑了,但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问题。”
“嗯,是头晕,常常感到晕眩的——不好意思,突然这样……”
“没什么,没什么。幸好咲谷小姐在你旁边。”
“是呀——太丢脸。”
将近一个小时前,我在公园的地藏菩萨前感到强烈的晕眩。
虽然一时站不住,但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无法独自行走,于是在咲谷护士的搀扶下,被带到医院。在没有人的治疗室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后,晕眩感渐渐散去,终于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时,左眼戴着茶绿色眼罩的医生来了。他是我这几年来的主治医生,脑神经科的专家石仓(一)医生。
“对了,医生,那个地藏菩萨是——”
我从床上起身,看着医生的脸问。医生的中指抚着眼罩的边缘说:
“你说的是公园里的二目地藏菩萨吗?”
“是的。为什么那尊地藏菩萨……”
“为什么那尊地藏菩萨被染成红色的?你要问这个问题吗?”
“嗯。老实说,刚才我就是看到那尊地藏菩萨,吓了一跳,然后就感到强烈的晕眩。”
医生点头,表示“原来如此”,并仔细看着我的脸说:
“你太累了。”
“——是。我剐剐赶完稿,这一阵子都待在家里。”
“你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今天晕眩的原因,一定也和平常一样的吧!”
接着,针对我的疑问,医生很干脆地做了以下的回答:
“人们会用染了红色的砂糖水浇地藏菩萨,这是这一带地藏盆会的习俗,由来已久了。所以公园里的地藏菩萨才会变成那个颜色。”
“红色的砂糖水?”
我深感不解地低声说着。
“很奇怪的习俗呀!”
“浇地藏菩萨的水,通常用的都是一般的水。不知道这里习俗的人,看到红色的地藏菩萨时,难免会被吓一跳。”
医生走到我床边的椅子旁,坐了下来,又把中指放在眼罩的边缘。
“地藏菩萨刚开始成为地藏信仰的根本,是因为地藏菩萨会优先救助弱者,被视为是深怀慈悲的佛菩萨,也被当成是保护弱小孩童的守护神。不过,后来又多了一些耳语、说法,说供奉地藏菩萨之地的地面下,是饿鬼界的入口……”
饿鬼界就是饿鬼道,在佛教的说法里,那里是迷界的“六道”之一。生前做恶的人,死后受到报应,就会沦为“饿鬼”。
“把水浇在地藏菩萨上的用意,是要以慈悲的心,施舍水给沦落到饿鬼界受饥、受苦的饿鬼。这个地方为什么要用红色的砂糖水浇,或许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可能开始的时候用的并不是砂糖水,而是人的血……”
医生故意露出狞笑地对我说,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医生的玩笑而轻松起来。
“但是……”
我接着说:
“听说深泥丘有三地藏。另外的两尊地藏呢?”
“你听咲谷小姐说的吗?”
“嗯。她说公园那边的是第二地藏菩萨。另外的两尊地藏菩萨在哪里呢?”
“三目地藏菩萨在离这里不远的坡道上。你想马上去看看吧?”
医生如此回答。这时,我觉得医生的用语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奇怪在哪里。或许只是我太敏感了。
“第一地藏菩萨呢?在哪里呢?”
我一再问,医生于是突然换上严肃的神情,回答我:
“其实,一目地藏菩萨失踪了。”
“啊?”
“据说以前这里确实有那个,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失踪了。”
“地藏菩萨失踪?怎么会有这种事?”
“事实就是如此。没办法呀!”
“可是……”
“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实际看到过那尊地藏菩萨。或许是出了什么状况,被移走了吧!”
“这么说来,第一地藏菩萨现在并不存在了?”
“嗯。”
医生先是这么回答了,但是很快又说:“啊,不是。”并且接着说:
“好像也不能那样断定。”
“怎么说呢?”
“因为最近有个男人说他‘看到了’。”
“哦……”
“这件事是我从Q大学的真佐木老师那里听来的——你有兴趣知道吗?”
医生这么问我。我毫不犹豫地马上回答:
“有。”
真佐木老师是Q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教授,和石仓医生的交情好像很不错。而我也因为石仓医生的关系,几年前就认识了真佐木老师。
“不过,这件事情请不要随便说出去。拜托了。”
医生先这么叮嘱后,开始说:
“就姑且用S,来代替那个男人名字吧!大约是离现在半年前的某一个晚上,那位S氏在这附近看到了深泥丘三地藏中的一目地藏菩萨。一目地藏菩萨和其他两尊地藏菩萨一样,眼睛是闭着的。但是S氏说他看到一目地藏菩萨时,地藏菩萨的眼睛是张开的。”
“地藏菩萨的眼睛?”
听到这里,我觉得一定要确认一下:
“那位S氏是真佐木老师的患者吗?”
“你果然注意到了。”
医生马上承认。
“自从半年前他看到地藏菩萨的眼睛张开后,就变得不对劲了。他现在应该还在Q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中住院接受治疗。”
“啊……”
是精神失常的男人的胡言乱语吗?
那位S氏的情况,可以粗略地从两个方向来做解释。一个是:S氏疯了,所以看到地藏菩萨张开眼睛。另一个解释是:S氏因为看到地藏菩萨张开眼睛,所以疯了。
如果用一般的想法来思考,答案应该是前者吧!——总之,这是令人有点毛骨悚然的奇闻。
“还有一件关于S氏的奇怪事情。”
石仓医生接着又问:“你有兴趣知道吗?”
这一次我还没有做任何回答的时候,医生便擅自点头,说了一声“我知道”后,就自动说起那件“奇怪的事”。
“S氏住院以后,好像常常在病房里持续地画地图。最初只是用一般的图画纸画,后来图画纸不够画了,就用大张的模造纸画。”
“地图?……哪里的地图?”
“根据真佐木老师的说法,他画的地图看起来好像是这个城镇的地图,但又不是这个城镇的地图。因为地形不一样,马路不一样,写出来的地名也似是而非……”
“他画的是虚拟的地图吗?”
“可以那么说。”
我觉得这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奇闻。但是,我在这么想的同时,觉得心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忐忑不安感。
像这个城镇,又不是这个城镇。那——在S氏狂乱的心里不断扩大着的,到底是什么城镇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