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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十月二十二这天是桑楚的吉日。
就在他们了发示看现场不久,一个四十岁左右,面色苍白的妇女来到了刑侦处值班室。他提出要见个姓桑的老侦探,听说人不在,便什么也不说地走掉了。值班员认为这个情况很重要,立刻忙报给莫朝栋。
莫朝栋当下认定:这个女人无疑就是桑楚所说的那个女教徒!从值班员介绍的情况看,女教徒并没有从忏悔中得到太多的宽慰,她终于打算向政府自首了。
老桑楚,他那副大脑是怎么长的?
越来越多的线索,就像显影药水一般地把桑楚所描绘的情景复现出来,几乎找不到出入。
按照桑楚的推论,那位女教徒应该是无罪的。奇就奇在她本人还蒙在鼓里的时候,桑楚已经无声地搬掉了她背上的那个沉重的十字架。
老桑楚可谓积了个大德!
还没等莫朝栋从欣喜中回过神来,一个更大的欣喜降临了,信访室送来一封匿名信,这信的内容再一次证实了桑楚的判断:
我是一名出租汽车司机,十六号下午拉过一对男女,后来从晚报上看见了三棵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我认为报纸上说的那个被杀的姑娘就是我拉的那个女的,一模一样,我(不)由的响(想)起了那天下年的场面(情景).当时那个姑娘是被那个男的推进车里的,他给了我一佰(百)块钱,叫我快开,一路上他们撕撕打打,那男的要抢那女的钱,女的不给,那男的又向那女的要一盘路(录)相带,女的还是不给,车开到三棵树教堂付(附)近,那男的强行把女的拖进了松树林子里,后来的事我就没看见了,以上情况共(供)你们参考,希望早日抓到杀人的凶手。
全篇只有一个句号,满纸错字,未署名,但意思表达得比较清楚。莫朝栋把信反复地看了几篇,又将信凑近鼻子闻了闻。他闻到一股灭蚊药水的味儿,看得出,这位写信者是有意这么于的,害怕被警察查出来。可是,莫朝栋想,跟据桑楚的推理,这个司机后来又去了三棵树,而且在最关键的时候把那个凶手踹进了激流里。是的,补上这一笔,全部案情就完整了。难办的是,司机的行为究竟属于什么性质还不好认定,对方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逃跑的。最最主要的是,他为什么重返三棵树?
莫朝栋的目光停留在写信的日期上:十八号。很显然,他是在葛洪恩淹死之前写的这封匿名信。
莫朝栋靠着掎背,凝视着天花板。看来这个司机比较重视这件事,先是写了一封举报信,后来仍不放心……是的是的,老桑楚真厉害!你欠起身,往乡下拨了个电话,那边是盲音,没人接。
耐心等吧,不知道桑楚对这两个将使他大放异彩的信息会作何感想。老家伙蒙着眼睛依然打中了靶心!
桑楚二人回来的时候刚好开午饭。
“我不以为我有多高明。”桑楚对此表现得出乎意外的冷淡,他把那封举报信扔在桌子上,用力地吸了吸那个不通气的鼻孔,“朝栋,你们医务室可能进了一批假药.,”
韦庄把饭盒里的最后一片儿火腿肠扒进嘴里,然后用开水冲了半碗汤,遭:“桑楚,吃完饭再说好不好?我现在实在是怕你了!你他娘的一皱眉头,我这心就悬了起来。你呢?”
莫朝栋笑笑,没有回答。但是他看出来了,桑楚并没有否定先前的推断。
“可能错了,弟兄们!”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桑楚终于说出了人们最不想听见的那句话。
韦庄的兴致一落千丈。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案子会在即将真相大白的时候…………妈的!竟会错了。
“你的毛病,老兄!”他拍拍那封举报信,“白纸黑字,全在上头写着,你有什么理由否定它?”
“你有什么理由确认写信的司机就是那辆破夏利的主人?”桑楚反问道。
“我凭感觉!”韦庄毫不示弱,“你不是一向推崇感觉吗?再说了,时间、地点、钱,录相带,所有这些都说明咱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我只需要到宏利出租汽车公司去落实一下那司机的身份,这个案子就可以划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了。至于那个阎平川么……去个球的,我已经对他没有若趣了!”
“我有兴趣!或者说,我主要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他身上了!”桑楚用力地挥了一下手,“朝栋,联系上了么?”
“晚上八点。”莫朝栋把一个地址交给桑楚。他现在无法表态,因为他同韦庄一样,对桑楚的思路把握不住。桑楚太难琢磨丁!
桑楚把地址揣进口袋,问韦庄:“你什么时候去宏利公司?”
“马上就去,”
“别忘了核对笔记。对,把信装好!一定要准确认定写信人和那个宏利公司的司机是不是同一个人。”
“百分之百是!”韦庄忽然一愣,“等等!你难道不去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儿。”
“操!我就知道又来了。”韦庄甩着手,“你有什么鸟事?”
“我要去柳河下游找鞋。”
两个人顿时愣了。莫朝栋这才想起,他把桑楚的这个吩咐忘到爪哇国去了。
“算算算,还是我派人去找,或者我亲自去,行不行?”在莫朝栋的意识里,眼下还没有比去宏利出租汽车公司更重要的事。
“不,这回我非要自己去!”桑楚变得格外固执。
“看见没有?”韦庄对莫朝栋说,“这个人每天都在闹妖精,就为了一双破鞋!”
莫朝栋却没有韦庄那么激愤,语气永远是平静的:“老师,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桑楚嗯了一下,道;“只能说是一种预感还没有形成完整的轮廓。不过,我相信这个预感是有意义的。”然后扭头对韦庆道,“伙计,那辆警车归我使用,你走路去宏利!”
柳河下游——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桑楚乘车沿着一级国道往东北方向开发三十余公里。然后又往回开,直到看见那条引水排灌渠。从泻洪闸到这里大约八公里上下,他只能把范围圈定在这一段儿,真要是往下游摸,一直能摸到黄河,摸到入海。
八公里,妈的!可能办了件蠢事。
他有些挠头,岂止是挠头,简直就是不可能。这段水域,要想彻底摸索一遍,足够一个团的兵力千上两个礼拜的。不行,算了!他无可奈何地望着河床里的浊水,问司机认不认识宏利出租汽车公司。司机说他能找到.又问他是不是不打算找鞋了。
桑楚耸耸肩:“等我像螃蟹似的长出八只手来再说吧!咱们现在去宏利。”
赶到宏利公司时,刚好是下午四点半。该公司的头头说,有关人员已经陪那个大胡子警察去史昆家了,一个小时前走的。
“史什么?”桑楚问。
“史昆。”头头说,“这个司机是我们雇的,车也是我们的,具体情况我们已经跟大胡子介绍了。他确实是十九号失踪的,十八号还有人在路上看见过他。”
桑楚要了个地址便告辞出来,赶到史昆家时,韦庄刚好出来。看见桑楚,他向陪同者介绍了一下,又返了回去,他知道,桑楚肯定要亲自检查史昆的房间。
“摸回几双破鞋?”他幸灾乐祸。
桑楚胳肢了韦庄一把,笑道:“我打算让那双鞋多泡几天。你干得怎么样?信是这个姓史的写的么?”
“没错儿,就是他。”韦庄掏出儿张揉皱的信纸.“这是从写字台下边发现的,史昆打了好几次草稿。你再看桌子上那沓空白信纸,上边还有举报信的印痕。”
桑楚在厨房和卧室里转悠了一圈儿,低声道.“果然好几天没回来了。”
“八成是逃往台肥方向去了,公司人证明,史昆的老家在安徽。”韦庄把那几张草稿递给桑楚,“我认为应该与安徽方面联络一下,请当地机关协助咱们查找这个人。”
“但愿能找到。”桑楚在沙发上坐下来,很认真地把几张草稿看了一遍,“伙计,这个史昆人倒是不坏,就是太嫩了点儿。你看——”他扬扬其中一张信纸,“他原打算向我们介绍凶手的相貌的,‘中等身材,偏瘦,穿着深色暗格西装,打着红领带,还别了个金黄金黄的领带夹,’你看,他本来写得很好,可在投寄给咱们那封信里,这些内容却忘了写进去。”
“慌了。”韦庄道,“好在已经弄清了葛洪恩的身份,这些文字可以作为旁证。”
“不!”桑楚摆摆手,“我感兴趣的是这句话:‘除此之外,那个男人还有些…………’,‘有些’什么?他偏偏在这儿打住了,‘有些’……”
“‘有些跛’,‘有些拐’,”韦庄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也可能是‘有些小气’,‘有些不知好歹’,‘有些狐臭’,‘有些鼻炎’……可是老兄,你大概忘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不行!”桑楚站了起业,仿佛没有听见韦庄的絮明,“我想我应该去趟教堂,直接找那位女教徒了解一下,她不是也和葛洪恩接触过么?而且……人家上午还专门来找过我!”
“反正我不去!”韦庄声明,“烦不顿呀,案子说话就破了,你反倒走回头路来了!另外,车子该我用了,你走路去。”
“走路去!你是不是搞错啦?那可是效外。”
“所以说,你还是别去了,经济调查组的人可能回来了,咱们不如去了解一下他们的调查结果。”
“你不是对阎平的事不感兴趣?”
韦庄苦笑:“不感兴趣是假话,我只不过对此信心不足。姑且不说阎平川是否有问题,就算真有问题,那也是个独立的环节。你最好不要把它和凶杀案搅在一起。”
“这我就不懂了。”桑楚提高了声音,“你刚才还鼓捣我去了解阎平川的情况呢。”
“我只是提醒你把两者区分开来。”
“天呀!”桑楚叫道,“我难道笨得连两者的关系都弄不清么。”
“好了,暂停暂停!”韦庄打了个手势,“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桑楚也觉得唾沫浪费得太多了,便挥挥手道:“我要去教堂,你么……先去经济调查组听昕情况,然后把司机史昆的事儿和莫朝栋分析一下。晚上我们去见阎平川。请你记住,这两个环节既是独立的,又是相关的!车归我用。”
桑楚伏在桌前写了个条子交给宏利公司的人,然后将信笺、笔、连同史昆的求职登记表、一个记事本以及三天前用过的一只脏碗,一并委<u>http://www?99lib?net</u>托韦庄带回去。随即便招呼司机奔北郊而去。韦庄骂骂咧咧地回公安局。
桑楚已经想好了,这次谈话投有必要再绕什么弯子,在尊重教规的前提下,他希望神父和那个女教徒与自己合作,迅速了结两起谋杀案,他需要从其中脱身出来,投入阎平川这一环的调查工作。在这一刻,隐约在他脑海里形成了这样一幅图景:阎平川化作一探大树,这“大树”又分出若干根枝杈出问题了,你可以把这根病枝截去,但仅仅是治标,要想标本兼治,就必须与阎某直接交锋,否则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其它“枝杈”还会出问题。
天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闹出人命官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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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桑先生,见到真高兴!”神父快步走了过来,“您果然来了!”
果然。
桑楚当然明白神父的潜台词。看起来,那位女教徒连去自首的打算也没向神父隐瞒。
“神父,您那位女信徒在么?我想见见她。”
“当然,她在楼上。”神父抬了抬手。
桑楚眯起小眼睛,诡秘地望了一眼这位虔诚的神职人员。他完全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是的,双方已经心照不宣了。
“对不起,神父!但愿我没有冒昧之处。”桑楚弯了弯腰,“其实,我们早就应该用一种更利于解决问题的方式商量一下。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神父沉吟了一下,颔首道:“是的,我知道您想说什么。看来,一切都瞒不过您。不过,请您能理解我们的教规。”
桑楚笑了:“是的是的,我非常理解。套用一下里的文字:‘为了上帝与人民,始终不渝。’在我心目中,这两者本身就是一体。”
神父的目光里露出某种崇敬的光彩,道:“您一定能进天堂,桑先生!”
“谢谢您的吉言。”桑楚又弯了弯腰。
“我能多一句嘴么?”神父忽然神秘地伸来头来,“您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我们好像从来没对您说过什么?”
桑楚谦逊地叹了口气:“神父,有些话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我现在想立刻见到那位女教徒,并且告诉她,泻洪闸淹死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杀的!”
神父彻底被惊呆了,不断在胸前划着十字,激动得两眼放光:“哦!上帝!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可以向上帝起誓!神父,”桑楚催促道,“您没有听错,快带我去见地!”
神父用力点着头,领着桑楚去见吴玉婉。。
“幸亏您带来这样一个好消息,桑先生!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快受不了啦!对上帝的忏悔没有使她得到解脱,我真担心地的神经会崩溃,真的!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杀人犯!”
两个人快步上了楼梯,门没锁,被敲开一条缝儿。桑楚推门看时,房间里没有人,只见那淡黄色的窗幔被对流的空气吹拂起来。
桑楚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蓦地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神父,她上午是不是去过公安局?”
“是的,她想去自首,我没有阻拦她。”
“她回来了么?”
“中午回来的,她说她没有找到您。”
“她当时的情绪怎么样?”
“很不好。”神父感到桑楚的脸突然间阴了,“上帝!她会不会……”
“别紧张,神父!”桑楚向神父摆摆手,“你的脸色告诉我,您患有高血压。”你向那扇敞开的窗子走过去,神父想跟过来,被他挡住了,“神父,愿上帝保佑她……”
他慢慢地把头伸出窗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楼下的那堵矮墙下边躺看一个人。
正是那个女教徒。
桑楚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恶狠狠的力量,竟然笑了一下,顺手拉上了窗户:“没事,神父,什么事也没有。我想我应该告辞了。”
他飞也似地奔下楼去,沿着回廊奔到教堂后边,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但愿她没死,但愿!
该死的!全怨我!她本来可以不走这条路的!桑楚在心里诅咒看自己。上午她来找过我呀!可怜的女人.你不是杀人犯!不是!
桑楚无法原谅自己,就算上午有事来不了,方才去找鞋也完全可以顺便绕进来一下的,这并不难!他蹲下身去。
手触到对方的颈动脉.他的心狂跳起来,他相信,自己摸到了一下脉搏的跳动,又一下……他换了一只手去摸。
啊!她还活着!
她的心还在跳。
桑楚不敢移动女人的身体,抬头躺教堂上看去。果然,那高高的窗口处露出了神父苍白苍白的脸。
“帮个忙,神父!帮我把公路边的警车叫过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