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的想突然又安定下来,哪怕眼前的所谓陆渊师弟——陆角是来杀他的,他也能泰然以对。
他本就欠着陆渊一条性命。
所以,章惇道:“那么,阁下是来给国师报仇的?”
“是。”
“我要死了?”
陆角疑惑道:“为什么?”
章惇看向陆角:“你不杀我……当日,是我哄骗国师来我章府的。”
陆角却道:“那又如何?你虽于庙堂居高位,可到底,只是个凡人罢了。害不了我师兄性命。我师兄身染杀劫,那些人也一般。”陆角指了指自己道:“我,便是他们的杀劫。”
章惇皱眉道:“阁下要如何复仇?”
“自然是杀。”
“那大宋基业……”
“修仙炼道得神通不是为了让他们拿捏俗世,也不是让他们的位居人极,若不能以神通兼济下,那最好独善其身,我师兄乃是我五仙门人仙一脉的座首,看不得华夏道统为蛮夷所破,不惜牺牲道行济世救民。”
“若我师兄寿终正寝,便是我也无话可,可偏偏……我师兄死于非命。”
陆角盯着章惇,阴测测道:“本座乃鬼仙一脉的座首,、地、神三脉中,脉不仁,地脉闭关,神脉本欲前往,被我拦下了,汝可知晓为何?”
章惇感受着周围愈发冷冽的空气,忍不住问道:“为何?”
陆角突然笑起来:“因为五脉当中,本座杀性最重。”
章惇:“……”
陆角继续道:“你将此事涉事之人的名单给我,我不为难你。”
章惇道:“阁下可否稍待几日……我,我也想为长修,做一些事的。”
陆角盯着对方,突然笑道:“嗯,往后,可叫我子锐。”
这是他的表字。
章惇心头重压陡然一松,他刚想些什么,可眼前一花,那阴气森然,眼窝之中鬼火摇曳的青年业已消失不见了。
果然……
章惇苦笑起来,如长修那般心怀众生,以大伟力扭转气运乾坤的高人才是少数,能和凡人平等对话的修家更是少数,大部分修家,都把凡人看做蝼蚁,哪能如长修一般一视同仁?
唉……可惜,有圣贤之资,可流芳百世的陆渊,就这么去了。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甚至觉得恍惚不真实。
陆渊的葬礼在章府进行,陵园也在章府目的,可惜只有一个衣冠冢。而在这七日中,陆渊的死亡原因也从章府流露出去,经过太庙司的宣传后,陆渊之死被归咎于赵佶的心胸狭隘——是赵佶害怕陆渊功高震主,于是暗算陆渊,害了当朝国师!
害了那位以一己之力托起整个大宋的圣贤!
在错愕,震惊和悲恸后,全国上下涌动着强烈的反帝风潮!
而北方辽国以及西夏听闻此事后,错愕之后大喜过望——此乃助!北辽皇室蠢蠢欲动,可政事堂通过太庙司得到消息后,调动经济手段打击北辽,而西军和北军也开始了一系列紧锣密鼓的军事演习。
北军和西军接连打掉辽国数个军团后,辽民因为经济制裁吃不上饭后,辽人终于意识到……
当年的大宋即便没了那位国师保驾护航,其战斗力也已经远超同世的任何国家。
他们,只能成为大宋的附庸。
而在汴京,陆渊发丧之日,汴京城中万民护送,拥簇着陆渊下葬,数万人如同水滴一般从各家各户涌出,汇入下葬仪仗,那一,素来骄傲的东京民众自行穿白裹素,为国师送行。
近十万的人的大送葬,便是开国太祖,也没有这般风光。
而在陆渊葬礼之后,这些汇聚起来的人流却不曾散去,反而越来越多。
无数民众自发涌向宣德门,最先集结起来的,乃是商人。
他们衣着明显华丽雍容许多,一个个往日精明的大掌柜,大商家此刻满脸肃穆,他们在宣德门外站定,为首的大商号东家直接打出一道三丈长,三尺宽的白色横幅,上面血淋淋的写着几个字:“恭请圣子垂拱而治。”
东风萧瑟,寒意凛冽。
那宣德门外的皇城司士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是……这,这是哗变?!
万民哗变?
大宋以孝治国,儒法盛行,民众乖驯,哪里会有这般情形?如今万民哗变……大国师与万众有恩,施行诸多新政,其中商人也被全面照顾到,如今自发请命,似乎在情理之中。可大国师惠及的何止商人?
不待这年头落下,有一群数以万计的人涌入宣德门前,他们衣着朴素,然而一眼就能看出,那些都是作坊工厂中的头领,因为他们身上穿的赫然是大国师所设计的工服。
他们也是一般,打出一道横幅:“恭请圣子垂拱而治!”
同样的话,同样的血淋淋!
“还没完……”
继工坊之后,一群气质儒雅的乡绅也来到宣德门前的广场,他们便是耕读传家的“农”,在一群耋老的示意下,他们也展开手中横幅,血淋淋的大字苍劲有力。
乡绅地主之前在陆渊的土地改革中收到的冲击颇为严重,然而陆渊并非一味削弱士绅,转而让他们利用手中的资源,开发新产业,因此而冒出来的新富户数不胜数,至于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自当被历史所淘汰。
宣德门前的守卫心肝胆颤,农工商已然聚齐……
若是士大夫……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便看到一群衣冠整齐,气质肃然威严的士大夫身着官服,脚踏方步沉稳而来,然而宣德门前的守卫却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真要,变‘’了。”
那群士大夫所穿的并非寻常的官服。
而是颜色偏淡的素服!
百官着素!
这可是帝王宗家下葬戴孝才能穿的朝服!而这群士大夫……此刻却穿了起来。而且……是用一年一度祭祀大典才穿的最隆重的朝服!
那群士大夫中,蔡卞,宗泽为首,其后的士大夫打着“恭请圣子垂拱而治”的横幅,在万民百家的注目下来到宣德门前。
宗泽越出一步,在台阶上看着宣德门前黑压压一片的人头,看着聚集于此的万民万众,看着他们脸上肃穆庄严的神情,他膝盖一弯,跪了下去,随后,朝官大夫一般无二,轰然跪倒………
宗泽声音哭颤,却无比坚定的道:“国师驾,政事堂无用,今,宗泽率领文武百官,向万民谢罪。”
着,他深深伏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