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斥候继续对周围进行搜索,”佩林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即使在审判时也是一样。”
“枪姬众不会喜欢这样的,佩林·艾巴亚。”苏琳说,“这会让她们错失枪矛之舞的机会。”
“她们会有机会的。”佩林一边说,一边走过营地。丹尼和高尔跟随在他身边,他们身后是艾吉和维尔·亚兴,佩林今天的两名保镖。
苏琳端详着佩林,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说完她就跑开了。
“佩林大人,”丹尼带着紧张的微笑问道,“这是为什么?”
“我还不知道。”佩林说,“风中有一种异常的味道。”
丹尼皱起眉,显露出困惑的神情。实际上,佩林自己也很困惑,虽然困惑,同时却也愈来愈确定。这种感觉看似很矛盾,但却是真实的。
营地显得格外忙碌,他的军队正在做着与白袍众对峙的准备——不是一支,而是许多支军队。这些部队的差别是如此之大。亚甘达和加仑恩争抢着更好的位置。两河人对那些佣兵团投去鄙夷的目光。曾经的难民混杂在他们之中。当然,还有艾伊尔人,她们远离其他所有人,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要把他们全部遣散,佩林对自己说。他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但这件事还是不断困扰着他。当然,管理一座营地总是会让人感到混乱和困扰。
不管怎样,佩林的追随者们已经差不多从最近一次邪恶的泡沫中完全恢复过来了,也许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看待自己的武器,但伤员都已经得到治疗,导引者也都养足了力气。白袍众肯定不喜欢这种耽搁,他们所用的时间比原来预期的更长,但因为很多事情,佩林需要这段时间。
“丹尼,”他说道,“我相信,我的妻子肯定也把你拉进了她那些保护我的计划里。”
丹尼愣了一下。“您怎么……”
“她需要有自己的秘密,”佩林说,“那些秘密有一半是我不知道的,但这个秘密实在是太明显了。她不喜欢这场审判,她要你做些什么?计划让殉道使带我脱离危险?”
“差不多是这样,大人。”丹尼承认了。
“如果情况有变,我会走的。”佩林说,“但不要太早动手,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白袍众在不恰当的时间骂了一句脏话,就让这场审判演变成流血冲突。你要等我的信号,明白吗?”
“是的,大人。”丹尼露出羞怯的微笑。
佩林需要先处理好这种问题,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消除掉。在最近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习惯于这种处事方式。我只是一个……他没能想下去。一个什么?铁匠?他还能这样想吗?他到底是什么?
在前方不远处,尼尔德坐在神行术场地附近的一个树桩上。最近这几天,那名年轻的殉道使士兵和高尔按照佩林的命令,朝几个方向进行了搜索。测试如果足够远离营地,是不是能够使用神行术。结果是肯定的,但必须要在距离营地几个小时的路程以外,神行术的效果才能恢复。
除了神行术的编织自动消解和恢复运作以外,尼尔德和高尔都没有在这一路上发现任何其他变化。没有屏障,也没有表示变化界线的明显标记。如果佩林猜得没错,神行术失效的区域应该与狼梦中紫色穹隆所笼罩的区域刚好吻合。
这就是穹隆的目的,也是杀戮者看守在这里的原因。它不是为了猎杀狼而存在的,尽管杀戮者很喜欢将困在其中的狼一一杀死。有某种东西同时形成了那个紫色穹隆,并使殉道使们遭遇到问题。
“尼尔德。”佩林走到殉道使面前,“最近的搜索还顺利吗?”
“是的,大人。”
“格莱迪跟你第一次告诉我神行术失效的时候,你说这种情形之前就发生过,那是什么时候?”
“当我们想要打开通道,将前往凯瑞安的侦查队伍接回来的时候。”尼尔德说,“我们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但我们等了一会儿,又试了一次,那一次成功了。”
那是在我第一天晚上看到紫色穹隆之后。佩林想。那时穹隆只出现了很短一段时间就消失了。杀戮者一定是在对它进行测试。
“殿下。”尼尔德靠近一步说道。他是个有些过分讲究外表的人,但在佩林需要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可靠。“出了什么事?”
“我在想,有人为我们设下了陷阱。”佩林低声说道,“把我们困在这里。我已经派一些人去寻找造成这个陷阱的东西,那也许是某种至上力物品。”他很担心那件东西被藏在狼梦里。狼梦中的物品能够影响到真实世界吗?“你现在确定完全没办法施展神行术?即使通道的另一端同样在这个范围内也不行?”
尼尔德摇摇头。
也就是说,这里的情况和狼梦中的不一样,它对神行术的影响和对于狼梦中精神移动的影响是不同的。佩林想。“尼尔德,你说过,如果通过连结打开更大的通道,你能够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运送一整支军队?”
尼尔德点点头。“我们已经练习过了。”
“我们需要做好这种准备。”佩林望向天空。他还能嗅到空气中那种怪异的气味,一种微弱的腐败气息。
“大人。”尼尔德说,“我们会做好准备,但就算我们不能使用神行术,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先让军队离开这个地区,然后再施展神行术。”
很不幸,佩林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表示怀疑。飞跳曾经说那东西来自久远的过去,这就意味着杀戮者很可能和弃光魔使有所瓜葛,或者他可能就是弃光魔使之一。佩林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一点,不管怎样,安排这个陷阱的人肯定会盯着他们。如果他的军队想要逃走,敌人很可能会触发另外的陷阱,或者移动穹隆。
弃光魔使曾经用那些盒子愚弄沙度人,现在又把他们困在这里。还有,他的画像被四处散播,这些全是陷阱的一部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陷阱?佩林只知道它非常危险。无数的危险正在追逐着他。
你又能期待些什么?他想,这是末日战争。
“我希望艾莱斯能够回来。”他说道。他已经派艾莱斯去执行一个特殊的搜索任务了。“做好准备,尼尔德。丹尼,最好把我的警告传达给你的每一名部下,我不想有任何意外。”
丹尼和尼尔德分别走开了。佩林向拴马栏走去,他该去找快步了。高尔像风一样静静地跟随在他身边。
有人正在拉紧套索,佩林想,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拴住了我的腿。敌人也许正在等待他与白袍众开战。然后,他的军队将遭受重创,变得虚弱,容易被击溃。想到如果自己先前与达欧崔战斗可能导致的结果,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敌人的陷阱有可能在那时就会被触发,这场突然发生的审判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佩林必须想办法阻止这场战争,直到他能再次进入狼梦。在那里,也许他能找到办法摧毁穹隆,解救他的部下。
“你变了,佩林·艾巴亚。”高尔说。
“什么意思?”佩林从一名马夫手中接过快步的缰绳。
“这是一件好事。”高尔答道,“我终于看到你不再拒绝成为一名首领,也很高兴看到你喜欢指挥人众。”
“我不再拒绝,是因为这个责任需要我来背负。”佩林说,“我并不喜欢指挥人众,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必须如此。”
高尔点点头,仿佛认为佩林是在向他表示同意。
艾伊尔人。佩林抬腿上了马鞍。“那我们就走吧,队伍已经开始出发了。”
“那么,再见了。”菲儿对埃拉纹说,“军队就要出发了。”
埃拉纹行了一个屈膝礼,向难民传达命令去了。菲儿不知道今天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她希望,如果真的出现意外,留在营地里的人能做好准备,尽快收起营帐,开始行军。
埃拉纹离开时,菲儿注意到她的簿记员奥迪恩跟到了埃拉纹身边。他最近似乎经常来找埃拉纹,也许他终于放弃了爱瑞拉。
菲儿快步向帐篷走去。在半路上,她遇到了佛仑·巴斯特、琼·盖林和马雷克·科莫正在检查他们的弓弦和箭羽。他们三人看到她,都向她挥了挥手,三人的眼里都有一种放松的感觉,这是个好迹象。曾几何时,这些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会显得非常羞愧,仿佛当她不在时,佩林和贝丽兰之间会传出绯闻全都是他们的错。
菲儿现在经常和贝丽兰在一起,再加上贝丽兰已经正式声明,那些只是彻头彻尾的谣言,所以现在营地里已经没有人还相信她与佩林之间有过些什么暧昧了。这很有趣,看样子,菲儿在邪恶的泡沫中救了贝丽兰一命的事情,成为人们眼中最有力的证据。这两位女士之间不可能会有任何嫌隙。
当然,菲儿并没有真正救了贝丽兰的命,她只是帮助了梅茵之主。但人们的传闻不是这么说的。菲儿很高兴看到这一次的谣言对她和佩林有帮助。
她走进帐篷,用湿毛巾匆匆擦了一下身子,洒上一点香水,然后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件胸衣和裙摆底襟上绣有藤蔓图案的深灰绿色长裙。最后,她看了看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很好。她要隐藏起自己的焦虑。佩林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她还是将几把匕首藏进自己的腰带和袖子里。帐篷外面,马夫已经为她牵来了日光——燕子被沙度人杀害了。她上了马背。即使是她最好的衣服,裙摆也被设计成方便骑马的裙裤样式。在路上,她不会携带任何骑马裙以外的衣服。她的母亲曾经教导过她,女人只要有一次侧骑在马背上,就不会再被人们视为军人了。如果今天发生意外,佩林倒下了,菲儿也许要担负起指挥全军的责任。
菲儿催动坐骑,来到集结的军队前面。佩林正坐在马鞍上。他怎么还这么不着急!
菲儿没有显露自己的气恼。对待丈夫不能总是暴风骤雨,也必须有春风入怀的时候。不管怎样,虽然没有明确说清楚,但她已经让佩林知道了她对这场审判的看法。而现在,她需要让人们看到自己对丈夫的支持。
她来到佩林身边。两仪师们已经聚集在佩林身后,像智者们一样徒步行进。队伍中看不到枪姬众。她们到哪里去了?把她们排除审判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对于苏琳她们,保护佩林是卡亚肯赋予她们的任务。如果佩林倒下了,她们将亏负严重的义。
菲儿扫视营地,注意到两名穿白袍、戴兜帽的奉义徒快步走到队列前面。站在佩林马旁的高尔皱起眉头。一名奉义徒向他鞠了个躬,递给他一把用布裹住的矛。“刚刚磨利的。”齐亚得说。
“还有刚换好新羽的箭。”贝恩接着说。
“我已经带上箭和矛了。”高尔说。
“是的。”她们跪倒在他面前,依旧举着她们准备的箭矛。
“怎么了?”他问道。
“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贝恩说,“毕竟那些武器是你自己准备的。”她的声音很真诚,没有半点嘲讽或做作的感觉。不过这句话本身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高尔笑了起来,他拿过那些武器,又把自己的武器交给那些女人。虽然今天难免是危难重重的一天,但菲儿还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艾伊尔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让人难以理解。高尔的奉义徒做的很多事情本该让他感到高兴,他却总是为此显得非常气恼,而看起来像是在侮辱他的行为,却让他的心情明显开朗了许多。
贝恩和齐亚得走掉之后,菲儿再次审视这支聚集在佩林麾下的军队。不只是将领和佩林安排的卫队,营地里的每一名士兵都来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将无法见证审判,但他们需要在那里,以防万一。
菲儿靠近到佩林身边。“你在为什么事情而担心。”
“世界已经屏住了呼吸,菲儿。”他说道。
“什么意思?”
佩林摇摇头。“最后的狩猎到了。兰德正处在危险之中,他所面临的危险要远远超过我们,而我还没办法到他的身边去。”
“佩林,你说的话没有道理。你怎么可能知道兰德有危险?”
“我能看到他。只要我提到他的名字,或者想到他,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他的形象。”
菲儿眨眨眼。
佩林转向她,金黄色的眼睛里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和他有着某种联系,他……在吸引我。不管怎样,我已经对自己说,我不会再向你隐瞒这种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我的军队,他们将被驱赶,菲儿,就像羊群被赶到屠夫的刀下。”
“我在狼梦中看到一幅景象,羊群跑在狼群的前面。我本以为自己是那些狼中的一匹,但也许是我想错了。
“光明啊!原来我彻底错了。现在我知道那个幻象的意思了,我能在风中感觉到它。”他说。“神行术在这里遇到的问题与狼梦中发生的事情有关,有人要阻止我们逃离这个地方。”
一阵冷风在这个炎热的中午吹到他们身上。“你确定?”菲儿问。
“是的,”佩林答道,“虽然很奇怪,但我确定。”
“所以枪姬众不在这里?她们去进行搜查了?”
“有人想要困住我们,然后发动攻击。敌人的计划很可能是先让我们与白袍众之间爆发战斗,然后杀死所有战后活下来的人。但这需要一支军队。我们却始终没有发现第三支军队存在的迹象。迄今为止,这里只有我们和白袍众。我已经让艾莱斯去周围区域寻找道门,但他也没有任何收获。所以,也许并不存在暗藏的敌人,也许我的确只是在捕风捉影。”
“我的丈夫,现在连那些影子也往往会亮出獠牙。我相信你的直觉。”
佩林看着她,露出灿烂的微笑。“谢谢。”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去参加审判。”佩林说,“采取一切措施避免与白袍众作战。只要拖延到今晚,我就能去找那个干扰神行术的东西,并想办法破坏它。我们不能只希望能走得够远,以离开它的作用范围。那东西是可以被消除的,我在两个地方见过它,我必须将它摧毁,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菲儿点点头。佩林下达了出发的命令。虽然队伍后面依然像乱麻般纠缠在一起,但前队还是开始移动了。每一支队伍逐渐整好队列,次第出发。
他们很快就走上杰罕那大道,向亭帐所在的那片原野前进。白袍众已经到达,并排好了阵势。看样子,他们也带来全部的兵力。
这注定将是一个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的下午。
高尔跑在佩林的马旁,他似乎没有半点担忧,甚至没有戴上面纱。菲儿知道,他认为佩林去接受审判是一种有荣誉的行为。佩林将为自己辩护,或者承认亏负了义,并接受判决。艾伊尔人为了偿还义,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死刑。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亭帐前。一把椅子被安放在亭帐北侧的一个小台子上,背对着远方的羽叶木林。摩格丝正坐在这把椅子里,穿着加拉德为她准备的金红色长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君王的气势。菲儿很难理解自己怎么会把这个女人当作一名卑微的女仆?
摩格丝面前摆放着另一些椅子,其中一半椅子上坐着白袍众。加拉德站在摩格丝的临时审判座位旁,头发梳得整齐光亮,身上制服一尘不染,斗篷被整齐地拢在背后。菲儿向身旁瞥了一眼,看到贝丽兰正盯着加拉德,脸上泛起一片红晕,目光中几乎带着饥渴的意味。她一直都在试着说服佩林,让她去白袍众那里,与那个年轻的最高领袖指挥官进行和谈。
“加拉德·达欧崔。”佩林在亭帐前下了马,菲儿也下了马,跟随在他身旁。“我希望你在审判开始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年轻的白袍众统帅在帐篷中高声问道。
“发誓不会让今天的事情演变为一场战争。”佩林说。
“我可以答应你。”加拉德说,“但是,你当然也要答应我,如果判决对你不利,你不能逃跑。”
佩林陷入沉默。然后,他将手放在自己的铁锤上。
“看样子,你不愿答应。”加拉德说,“我给你这个机会,是因为我的母亲劝说我,她认为你应该得到一个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但我宁可死,也不会放过杀害圣光之子的人。如果你不希望今天发生战斗,佩林·艾巴亚,那么你就要好好为自己辩护,或者接受你应得的惩罚。”
菲儿向自己的丈夫瞥了一眼,发现他已经皱起了眉头。看起来,他很想答应那名白袍众。菲儿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我应该答应他。”佩林低声说,“什么人能够超越法律,菲儿?当摩格丝还是女王时,我在安多境内杀死了那些人,我应该服从她的判决。”
“那你对于所有这些人的责任呢?”菲儿问,“你对兰德,对最后战争的责任呢?还有对我的责任呢?”
佩林犹豫着,然后点了点头。“你是对的。”然后,他提高声音说道,“我们开始吧。”
佩林大步走进亭帐。尼尔德、丹尼和格莱迪立刻跟随到他身旁。他们的出现让佩林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这里显然是为了随时能把佩林带走。
如果佩林不接受判决,那么这场审判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一个羞耻。
白袍众们都在紧张地盯着他,他们的军官站在亭帐周边,士兵在更远处整齐列队。看起来,他们甚至已经等不及审判开始了。佩林的部队分布在白袍众的对面,他们规模更大,不过秩序稍显散乱。
佩林点点头,罗万·胡恩离开队列,去确认加拉德是否已经释放了俘虏。佩林走进亭帐,站在摩格丝面前,菲儿就在他身边,这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椅子。他坐了下去。他的左侧是摩格丝,右侧是出席审判的见证者,背后是他的军队。
菲儿坐到他旁边,身上散发着警戒的气息。其他人逐一落座。贝丽兰和雅莲德带着她们的卫兵,坐在最靠近他和菲儿的位置。两仪师和智者们站在椅子后面,拒绝落座。最后几个座位上坐了几名两河人和有声望的难民。
白袍众军官们坐在他们对面,面对着菲儿和佩林。伯恩哈和拜亚坐在第一位和第二位。亭帐里大约有三十把椅子,很可能是从他们劫走的佩林的物品中取出来的。
“佩林,”摩格丝在高台上说道,“你确定要接受这场审判吗?”
“是的。”佩林说。
“很好。”她的面容显得冷漠无情,但她的气息中透露着犹豫。“我正式开始这场审判。被指控者为佩林·艾巴亚,也被称为金眼佩林。”她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其身份为两河领主。加拉德,你来提出指控。”
“一共有三项指控。”加拉德说道,“前两项指控为非法杀害圣光之子拉希恩;以及非法杀害圣光之子扬姆维克。我还指控艾巴亚是暗黑之友,引领兽魔人进入两河。”
最后这项指控,立刻在两河人中间响起一阵愤怒的议论声。那些兽魔人甚至杀害了佩林的亲人。
加拉德继续说道:“最后一项指控还不能得到充分证实。我的同袍在能够收集证据之前就已经被迫离开了两河。至于前两项指控,艾巴亚已经承认了他的罪行。”
“是这样吗,艾巴亚领主?”摩格丝问。
“没错,我杀死了那两个人,”佩林说,“但那不是谋杀。”
“这一点将由法庭来决定。”摩格丝庄重地说,“控辩双方将就这一点进行辩论。”
摩格丝和麦玎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人们在要求佩林进行裁决时,是不是就期待他能表现出这种威严?佩林不得不承认,只是因为摩格丝的存在,这场审判才有了庄严与公正的感觉,尽管这个法庭其实只是旷野上的一顶帐篷,审判者的椅子也只是被放在几口被地毯盖住的箱子上。
“加拉德,”摩格丝说,“你的证人可以进行陈述了。”
加拉德向拜亚点点头。拜亚站起身。另外一名年纪很轻,头顶没有一根头发的白袍众也走到他身边。伯恩哈仍然留在座位上。
“裁判官大人,”拜亚说道,“这件事发生在大约两年前的春天。我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春季,我们刚刚执行完最高领袖指挥官的重要命令,正在返回的途中,经过安多中心地带的一片荒野。在一个被废弃的巨森灵聚落旁,一座巨型古代雕像的脚下,我们打算安营歇宿,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一片安全之地。”
佩林记得那个夜晚。他站在一池清水旁,寒冷的东风吹袭着他,掀动着他的斗篷。他记得那一轮静静西沉的落日,他记得自己在逐渐暗淡的光亮中盯着那个池塘,盯着被风吹皱的水面,手中握着战斧。
那把该诅咒的战斧。他当时就应该把它丢掉,是艾莱斯劝说他把它留下。
“当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拜亚继续说道,“我们发现那片营地有刚刚被使用过的痕迹,这引起我们的注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聚落。根据营地里唯一的火坑,我们断定,曾经留宿在这里的陌生旅人数量不会很多。”
他的声音清晰,叙述很有条理。但这不是佩林记忆中的那个夜晚。不,他清楚地记得篝火的劈啪声,一团团火花跳进空中。艾莱斯将残茶倒进火坑里,他记得狼群匆忙传来的情绪涌进他的脑海,让他感到困惑。
狼的警告让他很难将自己和它们区分开来。他记得艾雯身上散发出害怕的气息。他笨手笨脚地给贝拉上好马鞍,系上肚带。他记得有几百个气味不善的人,就像亭帐里的这些白袍众。他们闻起来就好像得病的狼,会拼命撕咬所有靠近它们的东西。
“那时,我们的指挥官很担心。”拜亚继续说道。他并没有提到那名指挥官的名字,也许这个名字将由伯恩哈提出。那名年轻的白袍众将领依然坐在椅子里,昂首挺胸,紧盯着拜亚,仿佛只要看到佩林,他就会立刻扑上去。“他认为也许刚刚使用营地的是一伙强盗,否则,谁会在其他人靠近时熄灭篝火,躲藏起来?这时,我们看到了第一匹狼。”
躲藏、急促的呼吸,艾雯在黑暗中,蜷缩在他身边。篝火的烟气从她和他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贝拉在黑暗中喘着气。巨大的亚图·鹰翼雕像掉落的一只手掌遮在他们的头顶上。
忐忑、愤怒和担忧。身穿白袍的人影举着明亮的火把,风在树枝间呼啸。
“指挥官认为狼的出现是邪恶的迹象,所有人都知道,它们是暗帝的走狗。他派遣我们向四周进行侦查。我的队伍朝东方搜索,在岩石地带和巨大雕像的废墟中寻找敌人的踪迹。”
痛苦。人类的喊声。佩林?你会在阳之日和我跳舞吗?如果我们回到家的话……
“那些狼开始攻击我们,”拜亚的声音变得严厉。“很显然,它们绝非普通的野兽。它们的袭击配合密切,攻势凶猛。黑影中似乎有几十匹狼在跳动,他们中间还有人,在攻击并杀戮我们的坐骑。”
佩林用两双眼睛看着那一幕。他自己的眼睛,从他们的藏身之处;那些狼的眼睛,它们不想受到人类的打扰。它们刚刚遭遇一大群乌鸦的袭击,受了伤。它们想把那些人赶走,吓退他们。
那么多恐惧同时从人和狼的身上散发出来。恐惧统治了那个夜晚,控制着战斗双方。他能够记得自己仿佛也在战斗,在因为狼传来的情绪而感到混乱。
“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拜亚的声音变得低沉,但依旧充满怒意,“我们经过一座顶上覆盖着一块扁平巨石的山丘。光之子拉希恩说他仿佛在阴影中看到了什么东西。我们停下来,用火把照亮那里,看到巨石下面的缝隙中露出四条马腿。我向拉希恩点了一下头,他走上前,命令躲在石头后面的人出来,说明自己的身份。”
“然后,那个叫艾巴亚的人和一名年轻女子从黑影中走出来。他带着一把凶恶的战斧,平静地走到拉希恩面前,根本不在乎指向他胸口的矛尖。然后……”
然后,狼群扑了过来。佩林第一次有了那种体验,它们传来的情绪是如此强烈,让佩林迷失了自我。他记得自己用牙齿咬断拉希恩的脖子,温热的血流进嘴里,仿佛他咬破了一颗甜美的水果。这是飞跳的记忆,但在那个战斗的时刻,佩林没办法把自己和那匹狼区分开来。
“然后呢?”摩格丝问。
“然后就是战斗。”拜亚说,“狼从阴影中跳出来,艾巴亚也在攻击我们,他的动作不像人类,而像是一头咆哮的野兽。我们制伏了他,并杀死了一匹狼,但艾巴亚已经杀死了两名圣光之子。”
拜亚坐了下去。摩格丝没有问任何问题,她转向站在拜亚旁边的另一名白袍众。
“我没什么可说的。”秃头白袍众说道,“我也在那里,同样清楚地记得那一幕。我想要强调的是,在我们逮捕艾巴亚之后,他已经被判处有罪。那时我们正要……”
“那次审判和这一次没有关系。”摩格丝冷冷地说。
“嗯,那么,请允许我为他所犯下的罪行作证。那时发生的一切,我都清楚地看到了。”秃头白袍众说完就坐了下去。
摩格丝转向佩林。“你可以说话了。”
佩林缓缓地站起身。“他们两人说的是实话,摩格丝,这大概就是当时的情况。”
“大概?”摩格丝问。
“他说的很接近事实。”
“你是否有罪,就要由这个‘接近’的程度来决定,艾巴亚领主。”
佩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请告诉我,大人,当您对像我这样的人进行判决时,您是否会试图理解他们之间的不同?”
摩格丝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的师傅,那位传授我铁匠手艺的人曾经教给我重要的一课。要制造一样东西,你就必须理解它。而要理解一样东西,你必须知道它是由什么构成的。”一阵冷风吹过亭帐,吹起众人的斗篷,也带进来周围原野上微弱的声音:盔甲摩擦,马匹踢踏着地面,咳嗽的声音和他的话传过队列时引起的悄然议论。
“最近我才明白了一些事。”佩林说,“人是由许多不同的部分构成的。他们是谁,要看你将他们放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我确实参与杀死了那两个人,但要明白这其中的究竟,您就必须看清我每一个部分。”
他看着加拉德的眼睛。那名年轻的白袍众最高领袖指挥官笔直地站立着,双手背在身后。佩林很希望自己能捕捉到这个人的气息。
然后,他又转向摩格丝。“我可以和狼交谈,能够在意识中听到它们的声音,我知道这听起来好像是在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但我相信,在我的营地中有许多人听到这种事并不会惊讶。如果有时间,我会与这里的狼取得联系,向您证明这一点。”
“这没必要。”摩格丝说。她的身上散发出畏惧的气息,军队中的议论声更大了,他也嗅到菲儿担忧的气息。
“这是我的能力,”佩林说,“是我的一部分,就像我的打铁手艺,像我统帅人群的能力一样。如果您需要以此来对我进行判决,您就需要理解这一点。”
“你在自掘坟墓,艾巴亚。”伯恩哈站起身说道,“我们的最高领袖指挥官说,他不能证明你是暗黑之友,但现在,你已经代替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这并不能证明我是一名暗黑之友。”佩林说。
“此次审判的目的,”摩格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并非要证实这个指控。我们只会决定艾巴亚是否要对那两个人的死负责,仅此而已。你可以坐下了,圣光之子伯恩哈。”
伯恩哈怒气冲冲地坐了下去。
“我还没听到你对自己的辩护,艾巴亚领主。”摩格丝说。
“我告诉您我是怎样的人,我做了什么,是为了让您知道,狼是我的朋友。”佩林深吸一口气。“在安多的那个夜晚……充满了恐惧,就像拜亚说的一样,我们所有人都很害怕。白袍众害怕狼,狼害怕火焰和人类的威胁,我则害怕周围整个世界。在那以前,我从未离开过两河,而且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能够在脑海里听到狼的声音。”
“当然,这些都不是理由,我也不想以此来为自己脱罪。我杀死了那些人,但他们攻击了我的朋友。当人类为了得到狼皮而去猎狼时,狼也会反击。”他停住口。但他们需要听到完整的事实。“实际上,大人,我当时并没能控制住自己。我已经准备要投降了,但当狼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感觉到了它们的痛苦。那时,白袍众杀死了我的一位朋友,我只得战斗。这对我来说,就像保护受到士兵劫掠的农夫。”
“你是暗影生物!”伯恩哈又站了起来,“你的谎言侮辱了死者!”
佩林转向伯恩哈,盯着他的眼睛。帐篷中一片寂静,佩林能够嗅到空气中紧张的情绪。“难道你从没想过,有些人和你并不一样,伯恩哈?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和立场?如果你能仔细看看我的这双金眼,你将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伯恩哈张开嘴,仿佛要再次发出咒骂,但他只是舔了舔嘴唇,似乎突然觉得口很干。最终,他说道:“你谋杀了我的父亲。”
“那时,瓦力尔号角被吹响,”佩林说,“转生真龙在天空中与伊煞梅尔作战。亚图·鹰翼的军队返回这片大陆,要夺回他们的帝国。是的,我那时正在法美,我与号角英雄并肩战斗,与鹰翼本人共同向霄辰人发起攻击。那时我和你的父亲站在同一条阵线,伯恩哈,我说过,他是一个好人,他勇敢地向强敌发动冲锋,直至英勇牺牲。”
亭帐中所有人都停止了一切动作,仿佛一群雕像。伯恩哈再次张开口,想要反驳,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向你发誓,”佩林说,“以光明和我救赎与重生的希望发誓,我没有杀死你父亲,我和他的死绝无半点关系。”
伯恩哈审视着佩林的眼睛,露出困扰的神情。
“别听他的,戴恩,”拜亚说道。这名白袍众的气息非常刺鼻,要比亭帐中其他所有人的气息更猛烈,疯狂的气味就如同腐烂的肉。“他的确杀害了你的父亲。”
加拉德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之间的交锋。“我从来都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光之子拜亚。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也许我们不该将这件事诉诸审判。”
“我没看见,最高领袖指挥官。”拜亚说,“但我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他活了下来,而圣光之子的整个军团却全军覆没了!伯恩哈,你的父亲是一位勇猛的战士,他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战死沙场!”
“这么说太愚蠢了,”加拉德说,“霄辰人不止一次打败过我们。即使是一位勇猛的战士,也难免会在战场上牺牲。”
“我在那里看到了金眼,”拜亚指着佩林说道,“他在帮助那些幽灵作战!那些邪恶的生物!”
“那是号角英雄,拜亚。”佩林说,“难道你看不到,我们那时正和白袍众共同抗敌?”
“那只是你的伪装,”拜亚怒吼着,“就像你伪装成两河人的救世主一样。但我已经看穿了你,暗影生物!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看穿了你!”
“所以你怂恿我逃走?”佩林轻声说,“当我被你们捉住,被捆在老伯恩哈将军的营地中时,你给了我一块锋利的石头,让我割断绳索,还对我说,如果我逃走,没有人会追我。”
拜亚的身子僵住了,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你希望我逃走,”佩林继续说道,“这样你就能杀死我,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我和艾雯的命。”
“这是真的吗,光之子拜亚?”加拉德问。
拜亚踉跄一下。“当然……当然不是,我……”突然间,他转头盯着审判席上的摩格丝。“现在不是要审判我,而是他!你已经听到双方的陈述。你的答案是什么?赶快宣判!”
“你不该对我的母亲这么说话。”加拉德平静地说道。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佩林嗅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伯恩哈看起来则非常苦恼,他坐回椅子里,一只手撑住了脑袋。
“没关系,他说得对。”摩格丝说,“这场审判的对象是佩林·艾巴亚。”她的目光从拜亚面前移开,重新注视着佩林。佩林平静地和她对视着。她身上的气息……仿佛在对某件事感到好奇。“艾巴亚领主,你认为对自己的辩护已经足够了吗?”
“我当时是在保护我自己和我的朋友,”佩林说,“白袍众没有权力命令我们走出来,更没有权力威胁我们。我相信,您像任何人一样,非常清楚他们的名声。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对他们保持警戒,不服从他们的命令。这不是谋杀,我只是在自卫。”
摩格丝点点头。“对此,我会做出决定的。”
“是否该让别人为佩林进行辩护了?”菲儿站起身问道。
“这不需要,菲儿殿下。”摩格丝说,“根据已知的情况,我相信唯一还有资格进行陈述的只有艾雯·艾威尔,但她显然无法出席这场审判。”
“但……”
“够了,”摩格丝打断了她,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我们会听到十几个圣光之子指控他为暗黑之友;几十个他的追随者颂扬他的功绩与美德。但所有这些对此次审判都不构成影响,我们只是在讨论那特定的一天所发生的特定事件。”
菲儿陷入了沉默,但她的气息却显得格外愤怒。她抓住佩林的手臂,并没有坐回椅子里。佩林感觉到……非常遗憾,他已经陈述了事实,但他并不感到满意。
他不想杀死那些白袍众,但他的确那样做了,而且他还陷入了疯狂,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他可以把责任推给那些狼,推给白袍众,但事实是,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几乎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你知道我的答案,佩林。”摩格丝说,“我能够从你的眼里看到这个答案。”
“做你必须做的事吧。”佩林说。
“佩林·艾巴亚,我宣布你有罪。”
“不!”菲儿尖叫道,“你怎么能这样!是他收留了你!”
佩林伸手按住菲儿的肩膀。她已经下意识地将手探进袖子里,佩林知道她在那里藏了匕首。
“这与我和佩林的私人关系无关,”摩格丝说,“这是一场基于安多法律的审判,而法律条文非常明确。佩林也许认为那些狼是他的朋友,但法律保护范围只涉及人类,并确定牲畜有一定价值。杀害人类和牲畜是违法的,而为了复仇杀死人类则犯法更甚。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在这里引述相关条文。”
亭帐陷入一片寂静。尼尔德从椅子中站起身,佩林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两仪师和智者们的脸上毫无表情。贝丽兰满是顺从与无奈。太阳色头发的雅莲德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丹尼和艾吉·亚松来到佩林和菲儿身边。佩林没有强迫他们退回去。
“这又能怎样?”拜亚喝问道,“他又不会服从判决!”
白袍众纷纷站起身,这一次,佩林不可能用目光命令自己身旁的人全部坐下了。
“我还没有宣布判决。”摩格丝的声音嘹亮而严厉。
“还能有什么判决?”拜亚问,“你说过,他是有罪的。”
“是的。”摩格丝说,“但我相信,我还需要对判决作进一步的说明。”她的面孔依旧严肃,散发出的气息却已经从犹豫变为决绝。她打算怎么做?
“白袍众在我的王国境内属于未经法律授权的军队。光明在上,虽然我的确宣布佩林因为杀死你们的两个人而获罪,但我也认定,这个事件属于坎耐克协定的范畴。”
“是那个约束佣兵的协议吗?”加拉德问。
“是的。”
“那是什么?”佩林问。
加拉德转向他。“她已经判定,我们的冲突属于两支未经雇佣的佣兵部队间的斗殴。根据坎耐克协议,我们的冲突中没有无辜者。所以,你不能被指控为谋杀,你的罪行将是非法杀害。”
“这有什么差别吗?”紧皱双眉的丹尼问道。
“定义上是有差别的。”加拉德仍然将手背在身后。佩林嗅到了他的气息,是好奇。“是的,根据坎耐克协议判定这个事件是合理的,母亲,但我相信,他将受到的惩罚依旧是死刑。”
“有可能。”摩格丝说,“不过这项法条的规定相当宽泛,最终的判决还要参考事件发生的具体环境。”
“那么,您如何判决?”佩林问。
“做出判决的不是我。”摩格丝说,“加拉德,你是被害者的负责人,至少由你来担负这个责任是最为合理的,我将宣判的权力交予你。我已经为他定罪,并确定了相应的处置法条。而如何惩处罪犯,将由你来决定。”
加拉德和佩林站在亭帐两侧,相互对视着。“我明白了。”他说道,“您真是做了一个奇怪的选择,裁判官大人。艾巴亚,我必须再问你一遍。既然你要求进行这次审判,那么你会服从它的判决吗?还是说,我们只能以战争了结此事?”
菲儿的身体立刻绷紧了。佩林能听到自己的军队正在身后有所动作。人们悄声议论着,从剑鞘中抽出了剑。整支军队都发生了轻微的骚动。佩林大人被宣判有罪,他们要处死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是吗?
恐惧与愤怒的苦涩气味充斥在亭帐中,双方人马都在彼此怒视着。而佩林感觉最强烈的,还是空气中那股不正常的气味。
我还能继续奔跑吗?他想道,还能继续狩猎吗?时轴没有巧合,为什么因缘会把他送到这里,面对他过去的噩梦?
“我会服从,达欧崔。”佩林说。
“什么?”菲儿惊呼道。
“但是,”佩林扬起一根手指,“你必须答应我,只有在我完成最后战争中的任务以后,你才能对我处刑。”
“你会在最后战争以后接受惩罚?”伯恩哈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在世界终结之后?那样你不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甚至出卖我们?谁会答应这种事?”
“我只能如此。”佩林说,“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我能否走到未来,但我们即将为生存、为这个世界而战。在那之前,其他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这是我能够服从判决的唯一条件。”
“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信守诺言?”加拉德问,“我的部下认定你是暗影生物。”
“我来到了这里,不是吗?”佩林问。
“因为我们俘虏了你的手下。”
“难道暗影生物会担心这种事?”佩林又问道。
加拉德迟疑了。
“我发誓,”佩林说道,“以光明和我救赎与重生的希望发誓,以我所爱的菲儿和我父亲的名字发誓,你终将有机会惩罚我,加拉德·达欧崔。如果你和我都能活过最后战争,我会服从你的判决。”
加拉德审视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很好。”
“不!”拜亚吼道,“这太愚蠢了!”
“我们走,光之子拜亚。”加拉德一边说,一边走出了亭帐。“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母亲,您会和我一起走吗?”
“很抱歉,加拉德。”摩格丝说,“不行。艾巴亚正在返回安多,我必须与他同行。”
“很好。”加拉德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佩林喊道,“你还没告诉我,对我的惩罚是什么。”
“是的,”加拉德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确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