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变强了,呼呼猛吹着,打着旋。
雷声在越来越黑的天空中隆隆作响,给了托马斯一个借口挣开特蕾莎的怀抱。他又一次决定隐藏好他的心结。时间快用完了,而他们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用尽他最大的表演天赋,他给了特蕾莎一个微笑,说:“我想我已经懂了——你们做了一大堆奇怪的事,但是你们是被迫这样做的,而现在我还活着。就是那样,对吗?”
“事情就是那样的。”
“那么我就不再去想它了,我们需要追上其他人。”他要成功赶到安全避难所,最好的方法就是跟特蕾莎还要阿瑞斯合作,所以他要这么做,他可以之后再去想特蕾莎和她做过的一切。
“就按你说的办吧。”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好像她感觉到了某些事不太对劲。又或许她在发生过那些事之后,不太愿意再去面对那些空地人。
“你们在那儿办完事了没?”阿瑞斯喊道,仍然面朝着另一个方向。
“行了!”特蕾莎回答说,“不要希望我会再亲吻你的脸颊,我想我的嘴唇现在长了霉菌了。”
托马斯听到那句话差点没吐出来。他再次出发往山下走去,在特蕾莎试图握住他的手之前就动身了。
又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山脚下,随着他们越靠近山脚,那道斜坡变得越平坦,使他们可以加快速度。最终那些急弯全都结束了,他们小跑着走完了最后一英里,来到了那片平坦而荒凉的不毛之地,那片荒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空气很炎热,但是阴沉沉的天空和风使它还能忍受。
托马斯仍然看不清楚前方正在慢慢会合到一起的A组和B组,尤其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居高临下的有利视野,周围的空气中又布满了尘土。而那些男孩和女孩仍然紧跟着各自的队伍,向着北边走去。从他那个有利的角度远远望去,他们行走的步伐似乎都能带起一阵疾风。
托马斯的眼睛因为空中飞扬着的尘埃而刺痛,他不停地擦着眼睛,而这样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感觉眼睛周围的皮肤都要被擦破了。随着头顶天空中的云层不断增厚,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暗。
在小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之后——他们剩余的供给正在快速地减少——他们三人花了一点时间观察其他两组人。
“他们正在往那儿走,”特蕾莎说,一只手指着前方,同时用另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挡风,“他们为什么不跑起来呢?”
“因为我们到最后期限还有三个小时呢,”阿瑞斯看着他的手表,回答道,“除非我们完全搞错了,否则安全避难所应该离山的这边只有几英里远了,但是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托马斯不想承认这一点,然而希望他们只是因为距离而没看到某样东西的念头正在逐渐消失。“看他们慢吞吞的样子,显然他们也没看到它。它肯定不在那里——除了沙漠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奔跑的目标。”
阿瑞斯看着灰黑色的天空说:“这天气看起来真糟糕。万一我们又来一次那样的雷电暴风雨该怎么办?”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我们最好还是待在山里面。”托马斯说。那样子难道不是这一切苦难的最完美结局吗,他心里想着。在寻找某个从一开始就从未存在过的安全避难所的时候,被几道闪电劈中而烧成焦炭。
“我们还是先赶上他们吧,”特蕾莎说,“然后可以想清楚该怎么办。”她转过头来看着两个男孩,把她的双手支在臀部,“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
“好了。”托马斯说,他正在努力不让自己陷入那片威胁要吞没他的恐惧和忧虑的深渊中去。所有这一切必须得有个答案,必须。
阿瑞斯只是耸了耸肩膀作为回复。
“那么我们跑起来吧。”特蕾莎说。托马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已经跑起来了,阿瑞斯紧跟在她的身后。
托马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某种原因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跟民浩一起跑入那座迷宫里的情景。这让他很担心。他呼出那口气,然后跟在其他两人后面跑了起来。
跑了大约二十分钟以后,狂风逼着他不得不使出他在迷宫里两倍的力气,托马斯在头脑中大声对特蕾莎说话。我想我最近又恢复了更多的记忆,在我的梦里面。他一直想要告诉她,但是又不想当着阿瑞斯的面说。一个测试,最主要的是,为了看看她对他想起来的那些事是如何回答的,看看他是否能够找到些蛛丝马迹来打探她真正的意图。
真的?她回答说。
他能够感觉到她的震惊。是的,很奇怪、很偶然的事,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的事,而且……你也在那里。我有几次看到灾难总部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就发生在我们去那片林间空地之前不久。
她在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害怕问出那些最终要他回答的问题。那些记忆对我们有帮助吗?你记起很多事情了吗?
大部分事情,但是还不够,还没到真正能够产生很大意义。
你看到了什么?
托马斯向她讲述了每一小段记忆——或是梦境——他在上几个星期里看到的东西。讲看到了他的妈妈,讲那场手术时偷听到的谈话,讲他自己和她在暗中监视灾难总部的成员,听到了一些没法形成多少意义的东西,讲他们测试和练习他们的心电感应能力。还有,最后,讲了在他去林间空地之前他们说再见时的情景。
那么阿瑞斯也在那里?她问,但是在他回答之前,她又继续说,当然啦,我已经知道这一点了。我们三个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但是每个人都将死去,还有替换,所有这些事都很奇怪,你认为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不知道,他回答说,但是我感觉如果我们有时间坐下来聊一聊这事的话,我们能够帮助彼此把这件事全都回忆起来。
我也是,汤姆,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难原谅我了。
你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不是,我有点接受这事了,某种程度上,为了救活你值得失去我们可能拥有的东西作为代价。
托马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番话。
即使他想要聊得更多,他们也无法这么做了。随着狂风的号叫,尘土和碎片在空中的飞扬,还有云层的不断翻滚,天色越来越黑,而跟其他人的距离也在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了。
于是他们继续跑着。
他们前方的那两组人马终于在远处相遇了,让托马斯更加感兴趣的是,这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是一个意外的相遇。B组的女孩们已经走到了一个点上,停了下来;然后民浩——托马斯现在可以分辨出他来了,看到他安然无恙真是令人安慰——那些空地人则是改变了方向往东走了一段才遇上了她们。
而现在,就在半英里之外的地方,他们全都围着某样托马斯看不见的东西停了下来,围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圈,都在看着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特蕾莎在托马斯的脑海中问道。
不知道。他回答说。
他们两人,和阿瑞斯一起,加快了脚步。
只花了几分钟时间穿越那片狂风肆虐、尘土飞扬的平原,他们就到达了A组和B组所在的地方。
当他们终于抵达的时候,民浩已经从那一大群人里面走了出来,面朝着他们站着。他的双臂交抱在胸前,衣服肮脏不堪,他的头发油腻腻的,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烧伤的痕迹。但是不知怎的他却在微笑。托马斯无法相信再次看到这副得意的笑容,那感觉居然会这么好。
“是时候让你们这些慢吞吞的家伙赶上我们了!”民浩向他们喊道。
托马斯停在了他的面前,弯下腰去喘了几秒钟的气,然后又站直了身体。“我还以为你们会跟这些女孩子们打个你死我活呢,在她们对我们做了那些事以后。哦,是对我做了那些事以后,不管怎样吧。”
民浩回头看了眼那群现在已经混作一堆的男孩和女孩,然后又转回来看着托马斯。“嗯,首先,她们有更厉害的武器,更不用说弓和箭了。再说,某个叫哈丽特的小妞说明了一切。我们才是应该感到吃惊的人吧——你居然还跟他们在一起。”他恶狠狠地瞪了特蕾莎一眼,然后是阿瑞斯,“永远不要相信那两个叛徒中的任何一个。”
托马斯努力藏起他复杂的情绪:“他们是我们这一边的,相信我。”以一种扭曲的、退让的方式,他真的开始相信这一点了,而这念头同时又让他感到恶心。
民浩挖苦地大笑起来:“就知道你会那样说的,让我猜猜,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是啊,非常长的故事。”托马斯回答说,然后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你们全都停在了这里?所有人都在看什么啊?”
民浩走到一边,用手臂扫了他一下:“你自己去看一看吧。”然后他对着两组人喊道,“你们让一条路出来!”
几位空地人和女孩子回头看了看,然后慢慢地往边上挪动,直到在人群中形成一条狭窄的缝隙。托马斯马上看见那个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东西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木棍,戳在那块不毛之地上。木棍的顶端挂着一条橙色的绸带,在风中飞舞着。那条细细的绸带上还印着文字。
托马斯和特蕾莎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托马斯挤上前去,更近地观察。他甚至还没挤到那里,就已经能看见印在那条绸带上的字了,橙色背景上黑色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