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东面一片很大居民区,被数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分成一块一块,隔着半里远能闻到各种味道,烟熏黄鱼的味道,面饼的焦糊味,屠宰牛羊的腥臊味,还有劣质曲酒,特殊的酸味。
街巷尽头有一片早市,熙熙攘攘,人生鼎沸,贩卖各种吃食和生活用品的店铺,摊贩到处都是。
湛冷秋光下,牛肉铺前巨大汤锅上,热气升腾,徐风叹道:“这才是人间的生活。”
“和仓头镇倒有点像。”王翠花高兴道。
李客吸了一下鼻子:“贫穷的味道。”
李客颇为不屑,不明白徐风对着平常的市井,发什么感慨,在他的眼里,朱雀巷边的高门大户才是值得赞叹的地方。
“这里租房,应该便宜。”蒋辽了一句大实话。
连绵的民房,有高屋大瓦的富户,更多的是破落不堪的旧居,椽头腐朽,低矮的过门房上,糊着旧毛毡。从外面看,不能相信这样破败的院落里还住的有人,走近的时候却能听见锅碗瓢盆叮当乱响的声音。
人就应该热情腾腾的活着,徐风想道。
李客表面谦恭谄媚,骨子里也算是官家子弟,父亲李刚是李家庄的里正,虽然是不入品的最低一级的基层吏,也算是吃官家饭的。
身为李家庄恶少之一,放过高利贷,做过焚星楼记名弟子,李客抱负很高,来郢都就是要出人头地,就是要做官发财的,实在看不上这些破落的街巷,尤其是与宏伟规整的朱雀巷比较之后。
徐风指着市场上赤裸上身,在大锅旁边忙活着杀猪烫猪毛的汉子,道:“不住这里也行,你找个这样的活计,有了工钱了,我们能熬过这二十多。”
李客袖着手,咬牙安慰自己,财神爷发迹之前也是穷酸。
参加青衣试的各门派弟子,已将东城院附近大客栈挤的满满当当,郢都店商这几日里,如娶了二房一样高兴,抓住这个千载良机,玩儿命的涨房价,他们看准这出手阔绰的修行宗门不在乎这点银子。
仙剑门,凌虚阁这样的显赫宗门,更是直接在青龙巷子里,整套整套的租下宽敞的大院,供参加青衣试的长老,弟子门休息,甚至专门开辟出临时修行的道场,参加青衣试太虚宫比拼的弟子,日夜不停的修习,飞剑、道法在城东的山涧草地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徐风蒋辽很是自觉,知道自己没那种好命,结果就来到了这片距离东城院还不算太远的街巷。
“自然是租三间房。”徐风道:“蒋辽和王姑娘一间,我一间,你单独一间。”
李客好像没有发现“你单独一间”的讽刺之意,脸上一幅认真思考的神情,道:“最好一起租一个院子,这样嫂子可以一顿做四个人的饭菜,吃上节省一些。”
“不节省,倒是你们两个不用动手,能吃现成的。”蒋辽道。
李客微愣,这家伙话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租一个院子,要五百两银子,你是王公大臣,有钱有势,还是江南名妓,德艺双馨。”徐风对着李客笑道。
“那就按你的,三间房子。”李客妥协,居住问题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蒋辽和王翠花早已有夫妇之实,住在一起也无不可,他们捡了坐南朝北,向阳的一间屋子,李客挑了一间离院门近的屋子,徐风则住在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
青衣试在即,徐风此时一心想着破境,不论是黑剑,还是青龙,都是他的秘密,找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弄出什么动静来也好掩饰。
自从进入郢都,李客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口口声声称徐风为老大,总是蹙着眉头,一幅心思沉重的样子,租下房子后,房门紧闭,也不知在屋里谋划着什么事情。
房东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住在面积最大的堂屋里,简单交代几句,发了钥匙,收了房租,架着鸟笼就出门了。
院子很大,朝南的门楼是出路,其余三面有十几间房客,大家各忙各的,徐风几人的到来,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这种郢都偏远的大院,类似于客栈,房间里住宿用品,各类炊具倒是一应俱全,只是一日三餐需要租客自己来想办法。有到街上吃的,也有为了省下银钱,自己做的。
徐风登门的时候,王翠花已经备好食材,正在烧火,门口竹帘边上挂着半尺长的一尾鲜鱼,炉子上的铁锅里,油花四溅,姜葱蒜等作料在热油里啪啪作响,香气飘的半院子都是。
徐风咽了一口吐沫,掀起竹帘进入屋内,心中暗叹蒋辽命好。
“明日我陪你再走一趟。”徐风道。
“没有必要。”蒋辽道:“这房东是懂郢都世故的老人,我特意请教过了,拿不到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书信,根本进不了太师府,就算拿到书信,进了府邸,也不一定见着太师本人。”
“参加忠义堂比试的弟子,并非全是修行者,以你的修为,入选忠义堂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杨彪这厮放出话来,真要从中作梗,就不好了。”
屋子里已经有煎鱼的焦香味,徐风话还没完:“离青衣试毕竟还有二十五,再加上官府的办事效率,杨家还不一定把这事吩咐下去,要不,先把杨彪给做了。”
草鱼的脊背已经微黄,但依然没有死,在铁锅里猛的蹦了一下,被王翠花一铲子按住。
“太师府上有阵法,难不保太尉府上也有阵法,以我俩的修为,阵法没破,恐怕就被生擒了,何况我们身上还有诛仙大阵种下的玉符跟踪。”
徐风点头称道,炉上嗞嗞作响,青烟微醺,鱼已经煎的差不多了。
“诛仙阵我们怕是破不了,不如试试火峪那个女人,既然想拉拢我们,不如给她个机会,反正都是曲意逢迎,那里分的清真假。”
蒋辽愕然,发现徐风好像不大对劲,一进门,不过脑子的要杀杨彪,最后竟然扯到找那个女人委曲求全,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徐风。进了郢都,李客变了,难道徐风也变了?
门帘一掀,王翠花端着煎好的草鱼来了,微黄鲜嫩的煎鱼被盛在盘子里,上面洒了几片绿色的葱叶,放着两枝香菜,诱人之极。
蒋辽这才注意到,徐风的眼睛就像长在盘子上一样,从门口一直跟到面前的桌面。
“徐风,你太不厚道了,想吃鱼就是来吃鱼的,不要跟我东扯葫芦西扯瓢,拿兄弟的难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