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迟疑,从一开始林南风就察觉到了,甚至,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了。
他停住脚步,低头垂眸望着她。
“你为什么会帮我这么多?”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林南风那双好看勾人的桃花眼,她抿了抿唇,唇色渐渐变白,“从最开始跟林氏的合作,到一次次的伸出援手,再到……”
苏晚又顿了顿,继续到:“再到跟MK的合作。如果说以这次来法国都是巧合,而你带我去MK的宴会也恰恰是需要,又或者说,你知道我刚好苦恼,作为朋友,你伸手帮助我一下。”
“可是,安诺雷先生说的那件事,是在一年前,那个时候,我们才刚认识不久。而你……却为了未来只是可能性的合作险些丧命。我……”说到这里,苏晚的声音已经忍不住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么为我。”
“当时我想,以你的聪明,一定会把艾尚推向国际,而在众多公司中,以你聪慧的眼光,自然是会首选MK。别问我为什么,理由就是你选择MK作为攻略对象的原因。”林南风本来想避开苏晚的问题,以这个合作带过,但是他看见苏晚执着地望着他微红的眼,最终还是很不下心来逃避。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敛起神情,橘色的灯光碎在他潋滟的桃花眼里,融化成一片柔情,林南风勾起嘴唇一角,凑上前,鼻尖几乎快要触碰到她的鼻尖,“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你信吗?”
闻言,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俊颜,耳畔是他醇香如酒的嗓音,苏晚倒吸一口气,瞪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她刚才没有直接问出林南风是不是喜欢她这个问题,是因为她其实一直都不擅长。处理感情的问题。对于以往的自己而言,要么喜欢,要么就不喜欢;要么是爱,要么就是不爱;要么珍惜,要么就相忘。
就像是,曾经她跟裴悦坦诚相待,现在虽然不怨她,但她看着裴悦,也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是因为不喜欢了。也如同于嘉阳,她可以跟他开着玩笑,也愿意听他的建议要求,但是从那天以后,她就已经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里,相忘于生活。
在感情上,她的处理方式就只有两种,接受,拒绝。有的人,会觉得她的决定很果断,爱了就是一辈子,哪怕飞蛾扑火,也无怨无悔;不爱就各自天涯,互不拖累,趁早放手让对方去寻找真正的另一半。
有时候。也会有人说她很武断,不给人任何的缓冲转圜。
苏晚的睫毛止不住地轻颤,她望着面前这个桀骜不羁的男人,许久后,眼底逐渐恢复清冷,不似平时跟林南风相处的随意,更像是最开始两人认识时的疏离,“林先生,我离过婚。”
林南风望着她变化的神情,瞳孔一缩,心口有些微微地发痛。
他微微偏了偏头,依旧单手插在裤袋中,眉梢微微挑起,“我未娶,你离异。很完美。”
苏晚望着他的桃花眼,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脸,暗自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到:“我现在属于未婚先孕。”
她的话,无疑像是一把剑深深地刺进林南风的左胸膛。
她淡然的神情,和那突然疏离的态度,落在他的眼里,有些刺痛。
林南风的喉结滑动,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哑发疼的嗓子,他的眸子微微闪动,仿佛下了一个决定,长臂一揽,触不及防苏晚就扑进他怀里。
他的手臂环住苏晚的腰,让她整个人贴着自己的身体。林南风低下头,挑起桃花眼,眼里多了几分邪魅,勾起的嘴唇一角,笑意加深,带着几分痞气,又倨傲张扬。
他嘴唇微微张开,轻易地咬住她的耳廓:“我的目标是……一个足球队。”
耳廓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在全身蔓延,苏晚身体一僵,反应过来立即用力地把林南风推开,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因着这力道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林南风也是没有料到苏晚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所以险些一个趔趄,他看着苏晚后退,快要摔倒,心下一紧,动作迅速稳住,立马上前,想要拉住她,却被已经稳住的苏晚,反射性地一下子拍开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在这宁静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响亮。
林南风被打开的手,停滞在空中,两人似乎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硬着。
苏晚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激,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努力平息波动的情绪。
她不能像是对于嘉阳那样决绝,也无法做到逃避,因为现在她面对的是林南风,最不想,也最不能伤害的人。
沉默了好久,晚风吹过,吹动婆娑的树影轻轻摇曳。
“林南风。”苏晚抬起头,直视林南风,望着他那双好看迷人的桃花眼,尽可能用最平静,最不带情绪的语气跟他说,“对不起。”
“这一年,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每一次遇到事情,你出现的时候,我都总会想,有你这个朋友,真好。你为我做的,我也许还不了,你也不需要我的回报。我真的很感激……”
苏晚紧紧地抿了抿嘴唇,努力地理着脑子里的思绪,尽可能的不让自己语无伦次。“很感激这一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知道裴悦有没有跟你讲过,我这个人,会习惯性地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很被动很慢热。”
“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会那么快那么自然地跟你相熟相处。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友谊。”说着说着,苏晚又停顿了一下,她抬起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然后手指插进自己的短发,似乎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古诺说,男人与女人之间,不会有纯洁的友谊。我其实在感情这方面的处理真的不太拿手。林南风,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这份感情。”
苏晚尽可能地直视林南风,强迫自己不去逃避,“你可以觉得我冷血无情,但是我觉得,直接明白地跟你讲,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林南风就站在原地,望着苏晚,静静地听她讲,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握成拳头后,又无力地放开。
“我虽然跟杨景然离婚了,但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仍旧是他。我肚子里的孩子,只会有一个父亲,也只能是杨景然。尽管。将来,我跟杨景然不会有复婚的可能,但是我对他的感情,和这些决定不会改变。”
“对不起,最开始招惹你的人是我,一直以来,你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造成如今的局面,我真的很抱歉。”
她不断地跟林南风道着歉,“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说到这里,苏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婊,她不知道婊究竟是怎么定义,但是觉得在自己爱着杨景然的同时。不断地接受着林南风的好,这种做法,她觉得很难以容忍。
而此时的她,只能不断地跟林南风说着对不起,她望着林南风渐渐冷下来的神情,最终还是强扭不过自己容易逃避的习惯,撤开脚步,准备离开。
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林南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松不紧,刚好够控制住她。
苏晚顿住脚步,僵硬着身体,心里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许久之后,她听见林南风轻笑一声,耳畔响起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晚晚,我发现,你还真好骗。”
苏晚一听,猛地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恣意揶揄的笑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林南风抬手捏了捏鼻梁,笑着问到,“怎么样,林氏旗下不错的演员还挺多,我特别跟他们讨教了好几招。有没有被骗到?”
苏晚愣在原地,看着林南风笑得满脸的云淡风轻,回想起刚才他的反应,仍旧还有些将信将疑,“你……”
只见林南风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屈指在她头上敲了敲,摇摇头道:“刚才还说你聪明,没想到这么好骗。”
“你真的……”苏晚望着他,不断地跟他确认,“刚刚是在跟我演戏?”
林南风挑眉,不置可否。
“可是你……”
“你还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一再地帮你是吗?”
苏晚点点头。
见状,林南风敛起神情,望着她,一脸严肃地问:“你确定要听真话?”
他的反应,让苏晚一下子有些发懵,讷讷点头。
他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椅,抬了抬下巴:“过去坐着慢慢说吧。”
苏晚“恩”了一声,抬脚跟上林南风的脚步。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她有些仍然有些拘谨,等待着林南风开口。
林南风也一改往常恣意的坐姿,他没有看苏晚,双肘放在腿上,双手交叉合十,垂眸看着地上婆娑的树影,仿佛在思考措辞。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还记得你爸爸每到寒暑假会带你去的地方吗?”
林南风的问话,让苏晚有些怔愣,那个地方,她母亲都很少去,林南风怎么知道?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回答:“记得。”
“那你还记得,在你钓鱼的地方,抬头,会有一栋青瓦白墙的别墅吗?”
经过林南风这么一说,苏晚才坐直了身体,侧过头,呆呆地望着他,“你……”
他回过头,朝苏晚温柔一笑,苏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林南风笑的时候,眉宇间却萦绕着忧伤,他说:“那是我家。”
这是苏晚从来没有料到的结果,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晚,其实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林南风说,“也可以说,该跟你道歉的,其实是我们林家。”
看着苏晚眼里越来越重的疑惑,林南风缓缓道来,“我父亲,跟你爸爸,其实是战友。当年的那件事,其实你爸爸是不会出事,能够回来的。但是他为了救我父亲,才回去,以至于……”
说到这里,林南风看了看苏晚的神情,见她没有多么大的情绪波动,才说出后半句话,“以至于他最后牺牲。”
话落。林南风其实是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跟苏晚说出实情,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毕竟,她的父亲,本来能陪着她的。
他依稀记得当年在书房,苏浩跟他父亲说:“就当是最后一次吧。这次任务回来后,我就要回家陪我女儿了,这些年她的成长我都没怎么参与,说到底,还是很愧疚的。”
当时他父亲还取消苏浩,“当年你娶杨歆都还没有这么决绝,这一有女儿,你就三天两头的嚷着要回家。你这个女儿奴!”
苏浩轻笑一声,就着他手里的飞镖,扔出去。“我愿意。”
从那天以后,林南风就再也没有见过苏浩,他听说,这个要回家陪女儿的男人,葬身大海,尸骨无存。
“以前我钓的鱼,是不是都是被我爸爸送去你家了?”
苏晚的问题,让林南风也是一怔,他愣愣地点头。
那几年,每个假期,严寒酷暑,她在池塘边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在那个护栏前扎马步,一扎也是一整天。
苏晚也许不知道,当初让他坚持过来的人就是那抹池塘边的小身影,好似无声的陪伴。
“是不是,每次我爸爸去你家,都是跟你父亲商量任务?”苏晚看着林南风问到。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小的时候,她爸爸说的把鱼送去朋友家,那个朋友是林南风的父亲。
而她也是如今才恍然,她的父亲早早地把她排除在了危险的范围之外。她每年寒暑假都会去这个地方,每隔两天她父亲都会给朋友送钓上来的鱼去。
几年,他都没有带她去过一次林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不够听话,所以他才会留她一个人在小木屋,也不带她一起。
原来,他不是对她严厉,而是小心地将她保护。不让她与他的工作有任何的沾边,想让她像个平凡的女孩一样成长。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次,偶尔我听到的,是。”林南风似乎有努力地在回忆,但又担心她受伤,所以赶紧解释到,“但是我听到的时候其实很少。”
“恩。”苏晚点点头,问,“那每次钓的鱼,你都吃了?”
“昂?”林南风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苏晚的节奏,木然点头,“吃了。”
如果苏晚答应他刚才的告白,他想他会告诉她,那段时间,他每天的期待,就是饭桌上苏浩送过来的鱼,可是,他现在不会说了。
闻言,苏晚轻轻地眯起棕色的眸子,“那你吃了我那么几年的鱼,还敢让我偿还安静后半生的小鱼干?”
愣了好久的林南风,张了张嘴,“你不生气,或者不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苏晚反问到,脸上是不明的疑惑。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父亲,你爸爸也不会……”他说到一半,看了苏晚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她轻笑一声,缓缓摇头,抬起眸子望着前方。可是她的眼神,看到的却好像是另一个地方,“即便那个人不是你父亲,我爸爸依旧会回去的。”
她的神情很淡,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并不悲伤,反而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自豪和骄傲,“对于我爸爸而言,不管是朋友,还是伙伴,或者是陌生人,那都是他的义不容辞。既然这样,你,林家并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怪你们?”
苏晚的话,让林南风心底很是震惊,其实如果换做是他,他没有办法平静地接受自己的亲人为了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毫不相干的人失去性命,直接间接地害得自己变成孤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找不到自己的理由去说服自己去原谅的。
可是她,却那么淡然,仿佛觉得所有的事都理所应当,甚至并不因此为自己这些年的辛酸而感到忧伤或者气恼。
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惊讶中,他听见苏晚轻笑一声,站起身,走了两步,转过身看着他说,“林南风,你不用为此感到愧疚,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对于你这一年的帮助,我仍旧很感激。”
“但是。”苏晚敛起神情,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这样跟我开玩笑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林南风明白过来她说的开玩笑指的是他说喜欢她,想娶她的那件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不过依旧嗤笑一声,“谁让你自己那么笨,这能怪我?”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翻过去,谁知苏晚板起脸,坚持道,“林南风,感情的事情,不能开玩笑。”
看着她认真的小脸,他心里泛起酸涩,点点头,开口发现嗓音有些沙哑,“好了,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
看到林南风保证,苏晚才放心地点点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说话间,林南风脱下外套罩在苏晚身上,“既然怀孕了就多穿点。”
身上一暖,经过刚才的谈话,苏晚也就没有拒绝,只是抬头问了一句,有些天真简单,“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南风看着她不加伪装的神情,他在心里苦笑了一番。屈指再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当然,难不成你还想是……”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苏晚刚才的话,便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腹中,接到。“成为仇人,相见拔刀?”
听着林南风的话,走在回家的路上,苏晚笑着轻声说,“林南风,你知道吗?我其实真的很怕那是真的,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说你开玩笑,我有些生气,但是现在心底有些庆幸。”
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在林南风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重重的锤子,捶打在他的心口,让他发闷发疼,却只能勾唇轻笑佯装着,“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劲?”
“不是。”苏晚停住脚步,侧过头,特别认真地跟他讲到:“正是因为你太优秀,所以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女孩,而不是像我这样的。”
其实,苏晚还是有一些自卑的,毕竟她父母去世后,生长的经历,并不是多么的明媚;还加上,她失去了腿,现在的自己,也差不多算得上是残废……
在她心里,林南风是一个桀骜不羁的男人,他的生活,会是明朗灿烂的。将来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应该是恣意张扬的,她拥有最自信的笑容,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两个人是天造地的一对。
而不是跟她这么一个经历过太多阴暗的人蹉跎一声。
“是嘛?”林南风呢喃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他害怕,再说下去,他都按耐不住心痛,告诉苏晚,他并没有开玩笑,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她逃避也好,爱的是杨景然也好,他林南风想要做的事,想要娶的人,就一定会办到,一定会娶进门。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苏晚对于他而言,是美好的,他做不到,用任何卑劣的手段去得到她。
又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觉得对她很是愧疚。毕竟,他拥有了整个童年的父爱,他的父亲,经历正常的生老病死。
而她,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失去了父母的她,却成为了孤儿……
把她送到了家门口,虽然他说他没有喝太多酒,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苏晚还是叫了唐靖送他回去。
回到住的地方,推开门,林知意已经回来,安静见到他,一下冲上来,蹭着他的裤脚。
林南风看了安静一眼,难得直接蹲下揉了揉它的小耳朵,挠了几下它的下巴,看着它惬意地倒在脚边,用小脑袋又蹭了蹭他的鞋尖。
他看着安静慵懒的模样,不由得苦笑呢喃,“果然,猫儿还是应该自小养在身边的好么?”
“你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林知意刚好打开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无语地说了一句。“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呗!”
林南风闻声抬头,安静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看见她手里的酒,他起身上前,从林知意手里夺过酒。
林知意以为是他不准自己喝,有些火,一拍桌子,“我喝自己带的酒还不成了?给我放下!”
谁知林南风并没有看她,拿着那瓶酒,仰头就直接灌了下去。
直到悉数入腹,他才侧过头,眼白有些血丝,他看向林知意,哑着嗓音只问了一句:“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