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再次确认门外的掛帘后问道:
「请问,这几个字唸『花丸』沒错吧?」
她的日语发音很标準。不过这个问题突然令我有点心虛,只好边将装著巧克力的钢盆藏进水槽边回答:
「应该……是吧?」
「应该!?」女生肩膀上的波士顿包差点掉了下来。「对不起,我不太会唸汉字。」
嗄?上面沒写半个汉字啊?
「喔?那请问这要怎麼唸?」
女生指著掛帘一角问道:
「……那个只是鸣人的画像(註:指卡通火影忍者中主角呜人)。」
「所以这个唸作『鸣人』喔?日文真是深奧……」
「並不是……」
「真是怪了,还是我真的弄错地方了?听說是个看起来善解人意的漂亮姊姊开的店。」女生脸上的表情十分忧郁,不停地四处张望。
「嗯,那一定不是这家店。明老板一点都不善解人意——唉唷!好痛!」
从廚房裡走出来的明老板使劲往我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你在搞什麼,干嘛骗人家?」
明老板一把推开摀著头上大包的我,系上了围裙:
「欢迎光临。现在还是营业时间,请坐吧!」
「啊,对不起,我並不是来吃拉面的。」
接下来从她口中說出的话语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我听說这家拉面店楼上有一家侦探事务所。」
我和明老板互望了一眼。
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NEEt侦探事务所委託人。
「真难得有访客。鸣海,也请客人喝一罐Dr.Pepper。」
平常根本连一罐都不请我喝(虽然我也並不想喝),爱丽丝卻叫我拿一罐给那个女生。她自己则跪坐在毛毯上,大概认为这是接待访客时应有的礼仪吧?
正要踏进开著冷气的事务所,女生因为室內的寒气而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走进寝室看到爱丽丝的模樣后,卻惊讶地合不拢嘴,肩膀上的波士顿包整个掉落在地板上。真是个容易被看穿的女生。
「……妳是侦探?」
「是尼特族侦探。我叫爱丽丝,站在那边的是助手鸣……哇!」
女生双手扶著床边並将脸贴近爱丽丝。她在超近的距离下仔细地观察爱丽丝,看起来很像在闻睡衣上的味道。
「妳、妳做什麼?」
「我可以抱抱妳吗?」
「妳到底在說什麼蠢话啊!?」爱丽丝满脸通红地将女生推开,並向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沒见过这樣的侦探,所以……」
「所以怎樣?委託人就应该有委託人的樣子!」
「真的不行吗?抱一下就好?」
「我不是布偶!」爱丽丝用手边拿到的布偶筑起一道牆,並往床头方向后退。
「真是的,彩夏跟老板也这樣,为什麼女生们都喜欢抱我呢?真是无法理解。」
不,我大概能理解那是为什麼。不过怕岔开了话题,所以並沒有开口。
「赶快表明妳的身分並說出委託內容。妳应该不是来这裡玩的吧?」
布偶堆另一边的爱丽丝嘟著嘴說道。
「哦,对了!」女生将膝盖从床边移下来:「我叫做玫欧。」
她唸自己名字时「玫」的音拉得比较长,而「欧」的音最后则有点接近开口音「呜」,是日文裡沒有的发音方式。接著她将双手放到头顶两侧招啊招的,就像是动物的耳朵一樣。
「玫欧?是妳的名字?」我忍不住插嘴了。
「是的,是貓咪的意思。」
「妳是在泰国出生的吧?」爱丽丝话一說完,玫欧立刻瞪大了眼睛:
「妳知道啊?真不愧是侦探。」
「只不过是泰语罢了,跟侦探有什麼关系?」
「泰国人取的名字还真奇特。」
她的名字是「貓」,这在泰国是稀松平常的事吗?
「鸣海,那在泰文裡叫做cheuulehn,是暱称的意思。泰国人大都以暱称相称,因为有些人的姓氏太长了。他们的文化本来就比较不在乎名字,而且隐匿真名据說也可以趋吉避凶。由於不希望被魔鬼抓走,所以会故意取动物的名字或排列一些无字义的音当作暱称。」
「原来这樣可以趋吉避凶啊?」玫欧惊讶地說道:「我完全不晓得。」
……妳到底是不是泰国人啊?
「我大概五歲就到日本来了,所以不太了解泰国的事情。」
「啊,难怪日文說得这麼好。」
「日文是和我爸爸、还有住在同一栋的大哥们学的。那裡住著许多菲律宾跟中国来的女子,但大哥们大多是日本人。」
「嗯?妳该不会是住在那个叫『哈啰皇宮』的地方吧?」
「喔喔喔,侦探小姐什麼都知道耶!」
玫欧手扶床架、双腳不停地跳动著。
「不,是宏仔以前告诉我的,他曾說过有栋奇特的员工宿舍。这世界真是小。」
「啊,我就是从宏哥那听說这间侦探事务所的。」
听到玫欧所說的话,爱丽丝和我互望了一眼。原来如此。终於有点头绪了。
「玫欧隔壁住著一位来自中国的大姊姊,而宏哥也在那裡住了一个月左右。应该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吧?他教了我很多日文喔,还說他从事的职业很困难,叫做小白脸。」
「小白脸才不是职业!」
我不经意地大喊出声。宏哥是经常在「花丸拉面店」后面流连的尼特族之一,还是个到处借住女生家的小白脸。他到底教了人家什麼奇怪的日文啊?
「后来宏哥被管理员发现並赶了出去,离开时他对我說:如果遇到什麼困难,可以来『花丸拉面店』求救。」
「原来是这樣。」爱丽丝叹了口气並搖搖头:「总之待会儿叫宏仔过来一趟吧,我有些事要问他。无论如何,先說說看妳所谓的困难吧!那才是妳来找我的理由吧?」
话一說完,玫欧原本开朗的表情突然沉了下来。
「大約中午时,我在家裡接到一通电话,是爸爸打来的。」
玫欧坐在床前开始說明:
「他突然叫我『拿著保险箱內的包包,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完全搞不清状況,可是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兇,所以只好乖乖听话……」
「这就是保险箱裡的包包。」玫欧指著我腳下的波士顿包說:
「嗯,真的很重,害我搬得好累。」
「妳有主动联络令尊吗?」
玫欧的脸色更加凝重:
「他叫我絕对不要跟他公司连络,暂时也不要再回家,然后打他的手机就沒人接了。虽然叫我躲起来,可是我又无处可去,所以才会想起宏哥告诉我侦探事务所的事情。」
「妳爸爸叫什麼?做什麼工作?」
「他叫草壁昌也,在一间叫哈啰企业的公司上班。」
爱丽丝眉头深锁。
「宏仔好像也提过这个名字。他說隔壁住著像是黑道的男人和他女儿,应该就是妳们吧。」
「爸爸现在不做黑道了。」
……现在不做?
「以前在大阪的时候好像曾加入帮派,但他說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
一个洗手不干的黑道流氓突然打电话叫自己的女儿躲起来,而且还带著一大包行李。这情況真是不寻常。
我再次注视著波士顿包——裡头该不会装了炸药吧?
「妳看过裡面的东西吗?」
「沒有。」
「那麼……」爱丽丝压低声音,並从床边将腳放到地面上。「如果妳不介意给我看,就请妳打开包包。但我必须先告诉两位,打开之后就像按下了开关,恐怕就无法回头了。」
我和玫欧一同望著爱丽丝。她还是一樣喜欢突然說些別人听不懂的话。
「……裡面该不会是炸药吧?」
我和玫欧同时提出疑问,爱丽丝嘴角微微上扬並搖了搖头:
「你们认为历史上害死最多人的东西是什麼?不是炸药也不是毒药,而是情报——知道了就该死。即使如此,我还是得知道令尊到底遭遇到什麼问题才能帮妳。如果妳下定決心了,那就打开吧。」
我似乎听到玫欧吞口水的声音,她的视線在波士顿包与爱丽丝之间大約往返了二次。
当玫欧将包包拉鍊拉开的瞬间,房间內充满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一时之间实在分辨不出是什麼味道,这是危机的味道?欲望的味道?或者就是所谓——
「哇……」
「呜哇……」
我和玫欧同时发出惊叹声,阴暗的包包裡有无数福泽谕吉(註:印在日币二禺圆纸钞上的人物)紧盯著我俩,成疊的万圆的纸钞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包包。仅管心裡明白弥漫在空气中的金钱气息只是错觉,但第一次见到这麼多——应该有上亿圆的现金,还是难免有点微醺的感觉。